搜神战记-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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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起叹道:“可惜你我出来匆忙,竟将那青竹哨子留在了屋内,若是此刻听听禽兽之语,或能探听得白冥的下落或也不定。”祁恬佯嗔道:“此刻这满山遍野,除了毒物留存,那些善兽好鸟皆已逃难,便是有了哨子也无从倾听。难不成你还想回到那毒蛇出没的竹林去么?”杨起喟然一叹,苦道:“听你如此一说,也真是叫人为难得紧了。”
去听得后面有人哼道:“你们鬼鬼祟祟,莫非是有意与那白冥为难不成?”二人大惊,慌忙转过身来,却见一个顶盔束甲的将军,神威凛凛,教人不敢仰觑窥看。
祁恬看他月下无影,不由惊惶失措,忙不迭摘下背上的玉月弓,挺箭相迎,喝道:“你莫非就是那鬼太子的大将白冥,躲在我二人之后肆意窃看,反倒怪我们偷摸阴祟。也罢,不妨就在此地将话语挑明,你若是肯将寒石与鬼元灯交纳出来,乖乖回到地府安息,我便饶你一条性命。不然此箭一出,定然叫你元神悉灭,魂魄散尽之时,再要悔悟依然不及。”
那鬼将军咦道:“你们要与那武安君白起作战么?”略一思忖,竟是忍俊不住,捧腹大笑不止。杨起忖道:“听他口气,不似白冥本人。”心中稍安,故作睥睨之态,朗声道:“我也知道他的厉害,不过凡事有胜有败,有输有赢,便让他多败一场又能怎样?”
鬼将军摇头叹道:“少年郎说话果然是无所顾忌,大言不惭。何谓‘多’败得一场?由此观之,你还是不能知晓白起的可怖。”杨起与祁恬相视一顾,俱是惊疑不定。
那鬼将军道:“白起本是军中行伍出身,能够一路擢升,成为秦国名将,封候爷爵,岂会是运气使然。他纵横杀场三十七年,一生领兵打仗无数,又何曾败过一阵?可谓之名副其实的无敌将军。细细算来,此人与六国军队轮番作战,前后共歼敌约有一百六十五万,所下城池大小共计七十余座,此等战绩,你们两个小小的娃娃哪里能够通晓?”
杨起看他不似恶意恫吓,抱拳道:“不知老将军高姓大名?”鬼将军抚须颔首,应道:“老夫李牧,本是当年赵国的一个冤死将军罢了。”杨起大惊失色,颤声道:“你……你便是大将军李牧?”
李牧微微一笑,道:“只是到了阴司,这以往尘世的姓名都已不用,只唤作李瑟了。我也不再是什么将军,目下在五殿阎王处担任典狱书记一职,不过寻常的阴司官吏而已。”
祁恬凝眉道:“李牧么?似乎是战国的四大名将之一,据说军功卓绝、伟业赫然。”努力思忖,要说上一两件流传典故,却不得丝毫的详尽,不禁有些尴尬难堪。
杨起喜道:“我在铁鸡镇时,有个说书的先生唤作李宝,自称是李牧后人,且因此为容为幸,是以他最爱讲述先祖的故事。我们听得多了,自然也就熟谙于心。”看李牧笑而不答,又道:“赵孝成王时,李将军为赵北部边境重将,以御匈奴。初时坚壁垒防,自守不出,数年不肯与匈奴作战,胡人皆以为将军无能。但所谓‘凤栖岐山,三年不鸣。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其实暗地里却在积粮练兵,养精蓄锐,李将军又能厚待士卒,一种部下皆有同赴生死的气概。”
祁恬哦道:“莫非便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了。”李牧笑道:“这话说得不甚准确,倒也有几分相似。都是明里一套,暗地里又是另外一套。”祁恬不以为然,道:“岂非两面三刀不成?”李牧愕然一怔,摇头道:“这话一则难听之极,二则大谬甚然,还是不说为妙。”
杨起兴致盎然,旋即道:“待时机成熟之后,赵军便肆意挑衅,诱得匈奴主力来犯,却乘其不备,悄悄布阵设伏,从两翼包抄围歼,共灭匈奴铁甲十余万骑。又挥师乘胜前进,先灭□褴,后破东胡,再降林胡,一时间声威大振,匈奴对之噤若寒蝉,从此不敢再犯。”
李牧看他述说自己往事,信手拈来,不觉笑道:“不过是侥幸罢了,不须夸耀。”祁恬哦道:“便是说真刀真枪对峙,却是会跌跌撞撞,步步退缩了。”李牧大是愕然,忖道:“这话倒是不错,却叫人听来为何颇是怪异?”
杨起瞪视祁恬,看她视而不见,颇为无奈,大声道:“后秦军势大,便欲谋吞六国,所过之处势如破竹,无不披靡速胜,却屡屡被李将军所败,急切不得天下。他们此时却不肯与李将军真刀真枪地对峙,也不肯跌跌撞撞、步步退缩了,于是以重金贿赂赵王宠臣郭开、韩仓,使其诬告李将军等谋反。可恨那赵王听信谗言,不辨是非黑白,逼迫忠臣良将自尽。但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李将军含恨而去五个月后,邯郸即为秦军所破,赵王终为秦师的阶下苦囚。”
祁恬听他话中有话,仔细思忖,方知其中一句正是自己先前自己所言,不觉忖道:“我随意所发,并无他意恶讽。你却偏偏会错了意味,耿耿于怀,依旧用那原话来替这老头儿辩驳么。”
杨起看李牧风骨浩然,想起自己在地裂一役,领着数百豆兵称将,与那铁额投机混战,不觉羞臊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忖道:“将军便该如此从容不迫,那似我其时一般的畏惧张惶?”
他二人问及白冥的军营下落,李牧叹道:“你们不能息却刺客的念头,以为能逼迫武安君束手就擒么?”
杨起略一踌躇,只觉再无退路,道:“此刻平阳郡危在旦夕,若是救的里面的十余万人口,那便是极大的功德,倘若视而不见,置若罔闻,就是天大的罪孽。受罪在身,无论走在哪里必定都是负疚愧然,举手投足间俱是不得安宁。与其如此,索性当个轰轰烈烈的刺客,或有无数的运气也未定?”
这一番豪迈言语,听得祁恬瞠目结舌,忖道:“这是虚妄之词?还是肺腑之言?”看杨起咳嗽一声,转过身去,整理头上的发束,手臂挥动挪移之间,却悄悄用袍袖擦拭额头的冷汗,不觉暗暗笑道:“如此说来,他心中还是害怕得紧了。”想起自己亦要与他一般面对白冥,心中砰然无极,受那峰顶夜风一吹,阵阵寒意如附骨之蛆,正是轰不得、赶不走、压不住。
李牧看得真切,赞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皆因其不为则损害天地的公道大义。你二人小小年纪,能由此见识,难得,难得。”
杨起心道:“你的夸赞之词如此华丽,虽然叫人听得受用无比,但此番危急时刻却是没有丝毫的益处。与其口泛莲花、极尽赞美之誉,还不如将你那一番惊天动地的本事拿将出来,助我二人一臂之力才是。”
祁恬与他俱是无二的心思,却不似他一般刻意忍耐,讪讪笑道:“李将军是赵国的重将,可惜未曾与秦国的名帅一较高下,如此忖度,岂不可惜,何不今日与我们并肩作战?我们得了二宝,解去平阳郡的天大厄难。你老人家遇上罕世难逢的敌手,又能一雪当年的亡国支持之耻,岂非正是人生的一大乐事、足有快慰弥憾。”
李牧哈哈大笑,揶揄道:“好一个伶牙利齿的女娃娃,只是你用这小小计谋之前,也该问问我为何离开五殿阎罗大殿,却跑到这荒山野岭、瘴气弥漫之地?难不成以为与他们一样,嫌弃地府的阴暗憋闭,便窜掇到这沉石河畔、翠竹峰上赏月踏青么?”
杨起闻言,心念一动,与祁恬面面相觑,讶然道:“莫非也是为了白冥而来?”听李牧细细相说原委,原来他果真是奉了那十殿阎王的十道阴旨,前来捉拿鬼太子及白冥一帮叛魂,竭尽全力避免开创阴世亡魂却能阳间屠城的先例。若是不得阻止,其时必定三界大乱,阴阳不分,神鬼交恶,重现混沌初始。
杨起与祁恬大是骇然,暗道:“不想这鬼太子胡为,却能扰乱天地秩序、混淆乾坤清明。所谓平阳郡大劫,不过是三界巨厄的一个开端罢了。”
他二人心神不宁,却见远处月下隐约飞来一只蝙蝠,落在李牧一侧,化做一个青面獠牙的大鬼。
李牧道:“敌方动静如何?”那大鬼半膝跪下,拱手道:“禀将军,鬼太子方才又引着一彪军马归来,前后约有三百余人,只是细细打量之下,却不似我等地府亡族的魂魄,颇有一些迥异。末将跟窥良久,见那兵卒背上皆有魔礼青的刺印,只怕尽是这数十年里被魔家兄弟掳掠而去的鬼民,被威吓之下投军所募。”
李牧脸色一变,沉声道:“如何又来了这一支鬼卒,只是那鬼太子哪里来得这般本事,竟连魔家兄弟也肯与他联袂,公然与地府为难?”
大鬼道:“末将窃听得鬼太子与那白冥交谈,多次提及一个名讳,似是唤作什么三眼魔君,便是此人牵线搭桥,替鬼太子广为筹募。”
李牧恍然大悟,道:“他既然唤作三眼魔君,想必与魔礼青都是化外魔山之人,彼此同胞,自然好相商说话了。”
杨起心中一凛,忖道:“说来说去,但凡有着大阴谋的所在,必能窥见这黎锦的踪迹。”想起秦缨,不觉有些警醒,暗道:“她已然是那三眼魔头的心腹,我们的修为日益渐进,偏偏她的法力也是更加恶毒阴辣。若是在此地遇上她,可要小心应付才是。莫要顾念旧情反被她乘隙取了性命,一切皆待到得那辉照山再作道理不迟。”心念虽然如是,但虑及或和秦缨交手,到时俱是努力拼搏、不能相让退缩,哪里还有半分故人情意,竟是难掩一丝惆怅。
第十六章
李牧道:“你可采得白冥与鬼太子的模样么?”大鬼笑道:“幸不辱使命。”从怀中掏出一把扇子,轻轻晃动起来。那扇子本是妇人用来的扑萤罗扇,最是轻巧雅致,若是合意,更显妇人婀娜窈窕。这大鬼虎背熊腰,臂膀粗圆,轻轻摇动,甚是滑稽。
杨起尚能忍耐,却听得扑哧一声,祁恬弯腰捧腹,不禁哈哈大笑。那大鬼是个极其腼腆之鬼,顿时羞臊得满脸通红,喃喃道:“这宝物虽好,却每每叫我难堪。以后少不得拍拍黑白无常的马屁,便是在鬼卒军中,也能谋得另外一份更好的差事,断然不再被人讥笑。”口中虽然唠叨,手臂却是没有丝毫的停歇,渐渐在空中扇出一面镜子,似水波荡漾,能够窥得其中的景象。
李牧道:“此扇为四重天小碧瑶宫的幼兰大叶所制,可映照影像,三日不灭。虽是纯阳之物,但阳气不能外泄,是以阴司也能用得。若是用了七重天大碧瑶宫的成兰大叶,那更是清晰无比,便如身临其境一般,其形象可存得三月。”听得杨起二人称羡不已。
见镜中一个满脸虬髯的将军,双目神炯,体态魁梧,极其雄壮威风。杨起与祁恬面面相觑,讶然道:“这便是无敌大将军、武安君白起么?果真是神威无比的大丈夫。”看他边上一人,年约不过二十余岁,玉带蟒袍,想必就是那鬼太子了。祁恬看得分明,咦道:“他如何与那平阳郡的王爷长得颇有几分相似?”稍时风镜弥合,一切影像尽皆不复。
李牧将大鬼打发,依旧往峰下看去。杨起道:“李将军,这峰下凹处就是小乌巢么,为何不曾看见丝毫的恶倪端,哪里去寻白冥的身影?”
李牧道:“天下武人剑不离身,这武安君却大是不同。若是情势松缓,他绝不配剑,以为不过是炫耀招摇将军的威风罢了。若是思虑战事,则手凝剑柄,轻易不会松开。你二人方才也看得真切。”
杨起惊道:“他那左手始终按于腰间的剑柄之上,莫非是已然发现了地府的追兵不成?”李牧叹道:“白起是用兵的大才,胆大猛辣却又不失谨慎谋划。他知悉追兵已至,便将一众属下用那鬼遁之法尽皆隐匿,莫说肉眼凡目不能辨识,我们若无法宝辅器,要窥其下落也是极难。”祁恬道:“我看你一人,难不成也把手下的军卒如此藏伏了么?”
李牧笑道:“敌若匿形我却彰显,不过取死耳,正是兵家的大忌。我已悉然知晓他的兵力,他便是鬼遁,不过是遮掩位置罢了。我也用鬼遁之法,却是将实力与部属尽皆藏匿。”看祁恬欲言又止,叹道:“虚虚实实,不定变幻,本是谋兵伐军之术。小娃娃,你莫非又要说我们勾心斗角不成?”
祁恬大是愕然,待听得明白,颇受委曲,将嘴一撅,便要生气,嗫嚅道:“我何曾说过这等不好听的言语,不过是你妄加臆测,自己心中虚惶罢了。”继而眼睛一转,笑道:“老人家,鬼太子尚且能得魔将相助,你这堂堂地府的朝廷大军,难道没有援军么?”
李牧哈哈大笑,道:“想必白起的探子也得了一些讯息,终究隐瞒不得,便告诉你们也无妨。”杨起急道:“若是涉及密要军机,还是不说的好。”祁恬却是不依不饶,道:“李将军说道不碍事,你偏偏要提及什么禁忌,难道药铺的伙计还比他老人家更高明么?”杨起噎然,一时哑口无言。
李牧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