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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夜行歌-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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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容识趣的退至隔室抚琴,留下房间供两人密谈。
  “怎么这次突然想到找我?”多年不曾会面,此次九微甚至动用了伏在媚园的暗线,必定不是为寒喧。
  “近来有事,你刚回山,可能不太清楚。”九微盘腿在软垫上坐下,开门见山的谈起重点。
  “什么?”
  “你知道,前阵教王十分宠爱龟兹国献上的一位美人。”
  “听说过,可是叫雅丽丝?”
  “不错。”缓缓品着美酒,九微眼色深沉。时间的历练下,他们都不再是昔日飞扬跳脱的少年。“那个女人很不简单。”
  他飞快的搜索了一下印象,隐约记得是个柔媚至极的女人。
  “怎么说。”
  “教王对她的话言听计从,近期下了许多出格的命令。”浓眉紧皱,九微道出详情。“她并无职位,却能插手千冥的教务,教王还许可她随意指令弑杀组的人,前几天我手下的人刚替她杀了一个仇人。”
  “什么样的仇人?”
  “龟兹的左大臣。”九微笑的很冷。“折了数名高手,只为博她一悦。”
  “千冥紫夙如何应对?”默然片刻,他有些不能置信。
  “暂时还没算计到紫夙头上,而千冥……她很聪明,在尝试讨好笼络。”
  他微微动容。
  “这样放纵下去……”九微替自己倒了一杯,馥郁的酒香散在室内,中人欲醉。
  “你想怎么办?”
  “我想探探迦夜的态度,三十六国的事务由她所辖,龟兹的事只怕要亲自善后。”
  他点点头,“尚要待教王示下。”
  龟兹本有定期岁贡,历来恭顺,无可挑剔之处。这次教中擅杀重臣,确实难以交待,仅派下属已不足以安抚,说不得要逼得迦夜亲往了。
  “顺便查查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九微的眼中闪过一抹冷光。“我派出的暗使两个都没有回来。”
  能让九微手下的精锐消失得无声无息,绝非一般人能为。
  不由心中暗惊。“我记下了,可还有其他?”
  “最好是……”九微不曾说破,他自是心里有数。
  这样麻烦又摸不出来历的角色,及早铲除才是上佳,时间一长,必成心腹之患。
  “这次她若下山,我会尽量随行。”
  他举起杯,与对方重重一碰满饮而尽。芳香的美酒入喉却是凌洌,火辣辣的烧烫。
  九微瞥见他的脸色,不由失笑。
  “这么多年,还是喝不惯西域的烈酒?”
  他摇摇头。“我素来极少饮酒。”
  “好歹你现在也是教中坐控一方的人物,怎么酒都不喝。”九微谑笑,又替他满上,“跟着迦夜,可千万别学她那样冷情少欲,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连饮了几杯,或许是酒意上涌,温度高起来,他抬手制住。
  “别再倒了,塞外酒烈,醉了可不好。”
  拔开他的手,九微不依不饶。“难得兄弟见面,多喝几杯怎的,醉了又如何,在这里歇着便是。烟容也是一等一的美人,还委屈了你不成。”
  “不必,我还是回去的好。”瞪了对方一眼,九微笑嘻嘻的全不在意,似乎又变回了昔时的促狭顽劣。
  “说起来烟容可比她好多了,体贴入微,又知情识趣。你何必那么矜持。”
  “你胡说什么。”他下意识的瞥了一眼隔室,琴声清扬,一直不曾断过。
  “我有胡说?你为什么从不来媚园,不是顾忌她?”多年不见,九微仍是言语无忌,毒舌依旧。“不用担心,烟容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聪明温柔又极可人意。迦夜有什么好,冷冰冰的像雪人,还永远长不大。”
  “别说得这么难听。”他有些听不过去。
  看他的脸沉下来,九微倒是笑了,把玩着手中的酒杯。
  “事实如此,她练功伤了经脉,估计永远都是现在的模样,你受得了?那种身段根本不算女人,抱一个没胸没臀的孩子……嗯……”
  话音终止于一个软枕,不偏不倚的甩在他脸上,砸出一声闷哼。
  “你怎么知道她是练功所致?”满意的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他低问。
  九微揉了揉鼻子,丢过哀怨的一眼。
  “紫夙说的,教王问起来迦夜自己承认了,我说她那么年幼就武功高强至此,原来是练了邪门的功夫。”
  “什么样的武功?”
  “谁知道,前任长老是波斯人,有些秘术教王也不清楚。”
  空气静了半晌,九微再度开口。“所以我说烟容比较好,若不是趁着千冥这几天不在教中,还来不了呢。”
  “千冥?”
  “千冥常来清嘉阁,得不着镜花水月,望梅止渴也是好的。”九微邪邪一笑,带着男人的心照不宣,“连教王都召幸过烟容一段时间,就你死心眼。”
  “教王也……”
  “不错,所以她长不大未必是坏事。”九微敛了敛脸色,以防再次被袭。“以她的性子我很难想像她在教王身下婉转承欢。”
  他深深吸了口气,指尖用力握住酒杯,紧得骨节发白。
  “你还知道些什么。”
  “关于她?”
  “嗯。”
  收起戏谑,九微思考了片刻。“她和你一样,都是中原人,虽然她自己不记得。”
  他惊讶的抬眼,九微肯定的点头。“不觉得烟容和她有几分像?她们都是典型的南方女子。”
  他一直以为是混血,天山内许多是胡汉混杂的后裔。
  “十几年前,左使从敦煌附近掳来了一名容貌极美的女人,进献给教王。据说有倾国之色,还带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儿,大概才四五岁。教王用其女的性命相挟,以一天为期逼使她就范,结果……”
  他默默的听,一介弱女落入教王掌中,可以想见其下场。
  九微叹息了一声。“一日之后,那女子死了。”
  “死了?自尽么?”足有十余种方法教人求死不能,教中怎可能出此纰露。
  “按说不可能,当时用了玉香散,应该是连抬手都很勉强。” 九微仿佛也觉得奇怪。“是被刺入胸口的烛台杀死的。”随手拔下银烛,烛座上的尖刺闪闪生寒。
  “奇的是人死在床上,完全没有动过的迹象。”
  “被杀?是谁?”
  “教王的内殿,谁敢进去杀人。”九微摇摇头,“想来只有和那女子同处一室的幼女。”
  “你是说……”他扬起眉,随即脱口否定。“怎么可能。”
  “除此之外再无别人,烛台刺得很深,当场毙命,小丫头就昏倒在床边,沾了一手的血。”
  “后来没问过她发生了什么?”
  “怎么没问,还是教王亲自问的,结果白搭,她什么都不记得。”九微摊了摊手,过于离奇的事找不出解释。“连她是谁,有个母亲都忘了,哭都没哭一下。不会是伪装,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绝不可能骗得过教王。”
  “后来见她是个美人胚子,便拟送入媚园,前任长老看她根骨不错,收去做了徒弟。再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她现在仍是什么也不记得?”静默良久,他勉强挤出问话。
  “应该是,弑亲之罪忘了也好。”九微垂下眼,难得的正经。“再说想起来又如何自处,教王也容不得。”
  一时愣愣得无法言声,恍惚良久,九微捶捶他的肩。
  “别想了,她现在过得不错,地位超然威风八面,羡慕的人不可计数,有什么好替她难过。”
  “你怎么了解这么多。”收捺住心情,他忽然想起,此类秘辛根本不可能在教中流传。
  “我?”九微不正经的笑了笑,“紫夙那里听来的,她长于收集情报,况且当年她也十来岁了,有听说这件事。”
  “紫夙怎会告诉你?”他狐疑的追问。
  “这个……你也知道。”九微挠了挠头,环顾左右。“有些时候女人的嘴不会太紧,比如床上……”
  瞪了半天,他无言以对。
  “你自己小心点。”
  “放心,我有分寸。”九微脸色一正,再无嬉笑之态。
  “我清楚她的手段。”

  暗流

  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他已记不清。
  只记得一杯接一杯的饮下去,九微天南海北的闲扯,他的脑中却始终浮着那张终年苍白淡漠的脸。
  清瘦的肩,细弱的腰,深如暗夜的瞳,清冷动听的声音徘徊不去。
  朦胧中有人语笑盈盈,温柔的斟满一杯又一杯,他不知不觉喝得更多。那个冷淡的,无情的,残酷多智的,永远不变的孩子似的女子,占满了所有思绪。究竟是怎样复杂的感情他不知道,只是着魔般的停不了。
  看着醉倒在软座上的人,九微低低的叹息。俯身把他抱至榻上,转首冷冷的吩咐。
  “好生照料,今晚的事不许吐露半句。”
  烟容敛妆称是,他扫了一眼,又叹了一声,如来时一般穿窗而出,消失在深浓的夜色中。
  美丽的女子合上窗扉,坐在床边凝视着熟睡的人,伸指轻抚微蹙的眉,一寸寸移过年轻俊美的脸。
  “她有那么美?”
  “你们都念着她,一个两个……三个……”
  “连做梦……都想着她……”
  近乎呓语般的声音消失了,脱去他的长衣黑靴,垂下纱帘,在炉中撒了一把宁神香。
  香气散入静谧的夜,最后一丝光也随之熄灭,沉沉的黑暗湮灭了一切。
  醒过来,一时弄不清所在何处。
  帘幕低垂,红枕锦衾,身畔还睡着一个清婉丽人。
  他蓦的坐起来,宿醉后的头痛不期而至,禁不住晃了一下。一双温软的手扶上他的额,又掀开被子起身倒了一杯温好的醒酒汤。
  “公子昨夜喝多了。”
  他讷讷接过玉杯,不敢看晨光下的娇容,昨日的回忆一一涌入脑中,几乎懊恼的咒出来。该死的九微,若不是他,怎会醉在此地过了一夜。
  “我……可有……”他问不出来,只觉得脸渐渐发烫。
  丽人掩口笑了,善解人意的提供答案。
  “公子醉得太厉害,只是睡了,什么也不曾做过。”
  他心里登时松下来,又觉得愧疚。
  “抱歉,扰了姑娘。”
  “公子说哪里话,媚园本就是寻欢之所。”纤纤玉手卷起素帘,室内渐渐亮起来。“只盼着公子能常来坐坐,烟容虽不能解愁,陪着弹琴赏曲也是好的。”
  窗前的丽人长发垂肩,嫣然百媚,似一朵任君采撷的芳花。
  比起遥远不可及的那个人,拥在怀中的温度才最真实,或许才这是九微安排此处会面的深意?
  他一时怔忡。
  水殿的清池在晨曦中映着淡淡晖光。
  池面生出了薄雾,迷离氤氲,黛色朦胧,丝丝凉凉浸润着衣襟。踏过池中小桥,转入内殿,忽然定住了脚步。
  回廊之畔,层层花台之上。
  一个纤小的人影坐在廊下的长椅。
  晨风吹拂,雪白的裙裾轻扬,伶仃而寂落,像恒定的剪影。
  椅下散了一地的花,片片零落。
  纤细的指尖被花汁染得鲜红,似不曾感觉人来,缓缓扯下一片噙入口中。
  迦夜爱花,下令把旧时花苑所有的花都搬了过来。
  她很少摘花,偶尔有食花的习惯,扯下几片品尝,这么做的时候,心情多半是不好。
  走近了看,才发现裙摆早被雾气浸得透湿,不知坐了多久,黑发贴在额上,脸白得近乎透明。
  “你……”
  黑眸沾着雾气的微润,像透亮的宝石,幽凉。
  只看了一眼,他便停住了口,不知该说什么。他们之间的距离,便是这般遥远疏离,永远摸不透迦夜在想什么。
  椅子有点高,她的脚悬在空中,雪白的足轻晃,脚趾圆而小,十分秀气,尚不及成人的一掌之宽。
  脚底有点泥,在柔白细腻的肌肤上分外碍眼。
  不知是中了什么魔障,他鬼使神差的屈下左膝,以衣袖替她擦净,手指触到的足踝冰冷,她缩了缩,却又没有躲开,任他擦拭。
  小巧的双足连着脆弱的踝,曲线优美的腿,如莹玉雕成,也如玉一般毫无热度,若非在掌中柔软平滑,便像是无生命的物件。
  握了很久,脑中一片空白,冰冷的脚仿佛一点点有了温度。
  蓦的掌中一空,她赤足跳下长椅,裙裾飘扬曳地。
  踏过花枝凌乱,拂过方砖路面,瞬间便已走远。
  只剩了落红一地,花叶狼籍,仿如清晨一梦。
  迦夜行事很少踌躇,这次却不一样。
  教王下令后,她殿上遵令,回来却思虑良久。一份又一份的拆看各国送来的情报,反复推敲,沉吟不决。
  “你在担心什么?”
  听见他的问话,她直起身,示意他合上门。
  他随手掩上,心下惊疑,鲜少见她如此慎重。
  “这次的时机不对。”
  “什么意思?”
  “龟兹目前的局势很复杂,左大臣的遇刺,绝非是雅丽丝所言的寻常家仇。” 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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