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鹰飞-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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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英老老实实地叫：“妈妈！”　　　　　　
　　　　我妈妈说：“对不起。”　　　　　　
　　　　长英忽然泪盈于睫，但他咬着嘴唇，什么也没说。　　　　　　
　　　　对，他比我难过，因为他妈妈不要她，我不一样，我是被人抢走的——更主要的是我心胸比较宽广（脸皮也比较厚的了）　　　　　　
　　　　我妈妈说：“想一想，我当年的决定也真毒辣，差一点，你就亲手杀了你父亲。幸亏有菲儿，幸亏是菲儿。”　　　　　　
　　　　慕容长英一跺脚，叫道：“我宁可我父亲是慕容越！”转身跑了出去！　　　　　　
　　　　我想追出去，又一想，我可怜的老妈妈也需要安慰，就留了下来：“唉，妈妈。”　　　　　　
　　　　我妈妈说：“慕容越一直当你是他亲生女儿。”　　　　　　
　　　　啊，是吗？所以对我那么凶神恶煞地？我宁可他不要当我是亲女，对我客气点好。所有倒霉事都落我头上，他还以为自己是大公无私，欺负一个弱女子，对她不公平，仅因为那女子是他女儿，就成了一种美德了？乖乖！　　　　　　
　　　　把违背人性当美德，把盆景当艺术。　　　　　　
　　　　我又好奇起来：“那那那，那岂不是说，你同我父亲，不慕容将军，呸，还是我父亲吧，你们你们！！”　　　　　　
　　　　我妈妈笑骂：“死丫头！”又皱眉：“毋成没同他说我的身份，怕他不敢接纳我，要知道那常蛾的事还没有人知道，我却是毋寡定要除之而后快的人！而且，我又没什么利用价值，毋成是个小人，错想了慕容越。不过，我倒不想像常蛾那样被供起来，做个妾，多少还有点自由，还能靠得他近些。”　　　　　　
　　　　我太好奇了：“咦，那那，后来，你们怎么没有再生呢？”　　　　　　
　　　　我妈妈骂道：“这是你个女孩子问得的话吗？”　　　　　　
　　　　我急了：“行了行了，朕命你快回答。”　　　　　　
　　　　我妈妈笑：“朕朕，狗脚朕！”骂我！　　　　　　
　　　　我可是皇帝呢！　　　　　　
　　　　我妈妈还是说了：“他爱上常蛾，渐渐不肯亲近别的女人。”　　　　　　
　　　　我妈妈叹息：“多么绝望的爱！我都不忍心嫉妒他们。”　　　　　　
　　　　：“绝望？”我问：“干吗绝望？正好有夫妻的名分，做实了它，不就得了？”　　　　　　
　　　　我妈妈道：“是啊，要是个没啥道德观念的人，这样的机会，可不是正好嘛。”　　　　　　
　　　　嘎？啥意思？谁？谁是没啥道德观念的人？　　　　　　
　　　　我妈妈说：“你父亲要是做得出那种事来，他也就不是慕容越了，他也就不必殉城而死！慕容越当毋孤是主子，毋孤临死向他托孤，他倒同毋孤的女人有了夫妻之实，那成了什么人！”　　　　　　
　　　　什么人，正常人呗！没准还能成一个快乐的人呢！　　　　　　
　　　　我妈妈说：“你不用陪我，我经过这么多事，还用你安慰。你还去看看慕容长英吧。”　　　　　　
　　　　我是很想走的，我笑笑：“那我去了啊。”　　　　　　　　　　　　　　　　
第四卷《大漠鹰飞》（45）　　　　
　　　　我在宫里转了几个圈子，一个劲地骂：“慕容长英，你死哪去了！”　　　　　　
　　　　后来宫女受不了了过来告诉我：“慕容将军从北门出了宫。”　　　　　　
　　　　我这才追出宫外去。　　　　　　
　　　　月光如洗，竹影轻摇，湖水幽幽，慕容长英落寞的身影就在岸边石板台阶上。　　　　　　
　　　　我过去笑问：“喂蚊子呢？”　　　　　　
　　　　慕容长英看我一眼：“你还笑得出！我父亲杀了你父亲，你又杀了我父亲，这一笔账怎么算？”　　　　　　
　　　　我笑道：“好像老莎笔下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啊，要不我们也双双殉情死了吧。”　　　　　　
　　　　慕容长英道：“胡扯！”　　　　　　
　　　　我再笑：“对了，你已经有胡兰了，想同我罗密欧与朱丽叶都不能够了。”　　　　　　
　　　　慕容长英怒道：“不要再提她好不好？”　　　　　　
　　　　就在这时，我看到一个女子，鬼一样无声无息地站在不远处。　　　　　　
　　　　她的面孔在月光下白得不像个人，那种可怕的半透明的白皮肤真让人羡慕，要是我同她站在一起，正好是黑白双煞。还有那双剪水双眸，她的眼睛很长，曾有人说我的眼睛太圆，大是大了，像两只牛眼睛一样，又说女人的眼睛一定要长一点才有风情，看见这个女人我就明白了，什么叫风情。而且，我好像见过这个女人，她，莫非就是从前那个影子般站在胡蝶身边的胡兰？怎么？她真的长成一个空谷幽兰般的美女？我忍不住叫慕容长英：“大哥，胡兰，胡兰——”　　　　　　
　　　　慕容长英大声地：“别再提她！我永远不想再听到她！”　　　　　　
　　　　我要去捂住慕容长英的嘴，晚了。　　　　　　
　　　　胡兰的脸更白，我觉得她的脸白得好像要溶化在月光里一样，她轻启朱唇，声音像空谷里落下一串微微有点喑哑的铃声：“慕容大哥。”　　　　　　
　　　　我要醉在她的声音里了，慕容长英却吓得跳了起来：“胡胡胡兰～～！！”　　　　　　
　　　　大月亮底下都能看见慕容长英的脸红到脖子上，那一脸的尴尬！　　　　　　
　　　　胡兰露出一个勇敢的微笑：“慕容大哥，几时回来的？”　　　　　　
　　　　慕容长英说：“刚刚刚。”我猜他大约是想说刚刚。　　　　　　
　　　　胡兰道：“夫君要是忙完了公事，可愿意回家看看？”　　　　　　
　　　　慕容长英说：“我我我！”他现在说话一率都是三个三个字地说，十分有特色。　　　　　　
　　　　胡兰站在那儿等着。　　　　　　
　　　　静静地，水光反在她身上，好像有无数的故事无声地流过去流过去，她的千言万语，也那样无声地流过去流过去。　　　　　　
　　　　慕容长英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我不能站出来说话，这是慕容长英与胡兰间的事，慕容长英必须担当，他必须自己决定：是，我要同胡兰过一辈子；或，不，我不爱你，我不想娶你，我虽然已经娶了你，但现在我不要你了！　　　　　　
　　　　无论慕容长英说什么，我都是了解并能承受的。　　　　　　
　　　　我将生活下去，并且是快乐地生活下去，因为生活来之不易，万万不能用灰暗的心情污染它，浪费它。　　　　　　
　　　　慕容长英还是那个字：“我！”他看我一眼，再转过去看胡兰一眼。　　　　　　
　　　　我微笑，胡兰面孔苍白地看着他。　　　　　　
　　　　慕容长英再看胡兰，然后再回过头来看我。　　　　　　
　　　　胡兰缓缓地点头，她说：“我明白了！”声音里好像带着冰凌一样，非常凉，我想，她心里大约是觉得非常凉吧？　　　　　　
　　　　胡兰说：“你不会回家，永远不会，可是？”　　　　　　
　　　　慕容长英没有开口。　　　　　　
　　　　月光下，忽然有什么银色的东西一闪，像泼泻了的一碗水银般，不！不！不！不能那样，如果胡兰死了，我同慕容长英下半辈子都没有面目快乐地活着。　　　　　　
　　　　我尖叫一声扑过去，手指抓住那一片银光。　　　　　　
　　　　剧痛从我手指直击到心脏，痛！　　　　　　
　　　　直到慕容长英夺下胡兰的匕首，我的手指仍紧紧抓住匕首的利刃，一开始是救人的本能，后来是怕痛的本能，我不敢动我的手指，血一股一股从匕首尖上滴落下来。　　　　　　
　　　　慕容长英推开胡兰，一边小心地扒开我的手指，一边说：“松手啊，松手啊！”　　　　　　
　　　　我则尖叫：“痛痛痛！！！别碰我！”　　　　　　
　　　　直到慕容长英给我包好伤，上了麻药，我才松口气。　　　　　　
　　　　胡兰还是呆呆地站在那，无声也无泪。　　　　　　
　　　　我叹息，站起来：“本来你们之间的事，没有我开口的余地。可是慕容长英这小子太没出息，竟说不出一字来，那好，我来说，慕容长英，你听着，三条腿的青蛙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有的是，谁少谁还不是照样活下去！既然胡兰没有你不行，慕容长英，我不要你了！”　　　　　　
　　　　慕容长英愣在那儿，他眼里那点泪光一直想说爱我爱我爱我，我低下头去，笑一声，走吧。　　　　　　
　　　　走时，我问胡兰：“是否有了慕容长英，你就能快乐地活下去？”　　　　　　
　　　　胡兰只有泪水如倾。　　　　　　
　　　　没关系，我本来就知道慕容长英已经有妻子了，我假装这件事不存在，已经快乐过很长一段时间了。　　　　　　
　　　　没关系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　　　　　　
　　　　没关系，生活还是原来的样子，生活就是生活，不会因某个人某件事而改变。加谬说过，生活是不会改变的。　　　　　　
　　　　慕容长英终于开口：“不！别走！”　　　　　　
　　　　他拉住我的手，对胡兰说：“我爱的是慕容菲，即使我同你在一起，我也无法给你幸福。”　　　　　　
　　　　胡兰身子颤抖，半晌才颤声道：“我明白，我来，也并不是想阻止你们。慕容大哥，你大约是不记得我了，我却是从十岁开始就仰慕你，即使你同我姐姐在一起，我也是高兴的，因为我可以看到你。想不到，有一天，我会同你结为夫妻，那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光。可惜的是那一天那么短暂，我甚至没来得及看上你一眼。我来这里，并不是想阻止你们，我是想让你们快逃走！我只是听见你说永远不想听见我的名字，我一时冲动。你放心，我不会再寻死，你们快逃吧，我父亲要杀你们！”　　　　　　
　　　　我已听见草丛中希希苏苏的声音，像无数条蛇在游过来，糟透了，比汉军围城还糟，那时的慕容长英身怀绝技，现在的慕容长英重伤未愈，我怎么应付这些人？　　　　　　
　　　　该死的慕容长英为什么要跑出宫来呢？　　　　　　
　　　　胡兰忽然抓乱了她那如水般的秀发，然后学我将头发胡乱挽了个髻，她说：“你们走，我去引开追兵！”　　　　　　
　　　　慕容长英愣了，然后道：“不！不行！那太危险！”　　　　　　
　　　　胡兰回头，一个凄凉的微笑：“希望你们幸福！”　　　　　　
　　　　她一身白衣向敌人那边跑去，慕容长英一头要去追她，被我拦住，他已经一头冷汗，不知是不是刚才救胡兰时拉扯了伤口。长英比较善良，我比较自私，我想，胡兰引开追兵，总比长英死了好。　　　　　　
　　　　慕容长英怒视我。　　　　　　
　　　　我微笑，好好好，恨我吧。　　　　　　
　　　　我听见“嗖”的一声，回头，正看见一只长箭将胡兰穿透，胡兰慢慢地倒下去，像一只绽放的芸花，一现之后，缓缓凋落。　　　　　　
　　　　胡兰那落英缤纷的倒地姿势，好像在说：“这样也好，这正是我想要的。”　　　　　　
　　　　慕容长英骇然。　　　　　　
　　　　然后听到马蹄声，一个人高声道：“找到了！在这里！在这里！”　　　　　　
　　　　接着是惊呼声：“不对！来看，这是谁？”“是胡兰小姐”“胡兰？糟了糟了！不要紧还活着”　　　　　　
　　　　我说：“听，还活着。”　　　　　　
　　　　我同慕容长英趁乱向湖边灌木丛中逃去，那里至少不太容易被箭射到。　　　　　　　　　　　　　　　　
第四卷《大漠鹰飞》（46）　　　　
　　　　不久，身后马蹄声又起，慕容长英道：“我们分头走。”　　　　　　
　　　　我说：“呸！放屁。”那跟你先走我掩护是一个意思，平时呢，我倒是满习惯这种安排，现在慕容长英有伤在身，我倒跟他分头走，放屁！　　　　　　
　　　　慕容长英握着我手，焦急地：“菲儿，你先走，去叫救兵来，他们是冲你来的！”　　　　　　
　　　　这时，树林前面也传来马蹄声。　　　　　　
　　　　我同慕容长英紧紧握一下手，来了，又来了，又到了拼命的时候，最近二年，我们遇到的危险比一生遇到的都多，几次化险为夷，像踩着头发丝越过万丈深渊一般，人还在，胆已寒，不知这次，是不是还能过关。　　　　　　
　　　　我们躲在灌木后的土坡下，希望奇迹再一次出现，只听坡上人叫：“陛下！慕容将军！”是张大力！　　　　　　
　　　　我同慕容长英对视一眼，不知来者是忠是奸，我决定信任他，我跳出来：“我在这儿！”　　　　　　
　　　　一支箭“嗖”地射过来，将我的衣襟钉在地上，张大力一挥手，数十个士兵冲上来，挡在我们身前，然后杀声四起。　　　　　　
　　　　感谢主。　　　　　　
　　　　我像二十次猜大小都猜对的赌徒，真是运气，我应该从此罢赌，这才是赢的法则。　　　　　　
　　　　慕容长英的伤口流血，在宫中重新包扎，开了药，医生说：“伤势很重，但慕容将军身体强健，精力旺盛，他会挺过去的。”　　　　　　
　　　　我给慕容长英煮药，毋志笑微微地进来：“怎么样？没关系吧？”　　　　　　
　　　　我说：“没事，会好的。”　　　　　　
　　　　毋志道：“张大力将那伙人全抓住了，现在他正带军队杀向胡家。”　　　　　　
　　　　我问：“真的是胡夫？”　　　　　　
　　　　毋志点点头，一边笑道：“猜我为你做了什么？”　　　　　　
　　　　我问：“嗯？”　　　　　　
　　　　毋志道：“张大力在那伙人手里抓到胡兰。”　　　　　　
　　　　我问：“她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