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之形by渥特丝-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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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士满与特威克纳姆时报》
1989年9月14日
警官退休
41岁的詹姆斯·德鲁里警佐,于里±满都会警局服务15年后提前退休。两个月前他与一群年轻人在“柳橙威廉”酒馆外发生打斗之后便一直请病假。其中一年轻人——17岁的贾分达·帕泰尔颧骨断裂,送医治疗。其他多人在德鲁里警佐的同僚赶往现场之前逃逸。一位警方发言人今日表示,“该事件令德鲁里先生受到相当大的冲击,这也是他决定提前退休的部分原因。损失优秀的警官,我们感到遗憾。”他否认是德鲁里先生先动手的。
《里士满与特威克纳姆时报》
1989年11月24日
《蛇之形》第十二章
陶特采石场是雕刻公园所在地,过去曾是人工开采波特兰石的地区,但因石材开采殆尽而废弃了。这个人工建造的迷宫荒凉而美丽,有着纠缠的峡谷和露天剧场般的开阔空间,灌木和树木在一大块一大块半挖出的沉积岩石之间绝处逢生地向上生长。这里看起来像是有只巨大的手曾在大地的肚腹中翻找,把石头搅得混乱四散。
原地雕就的雕刻作品,让这崎岖的地势多了些微妙的形状,令萨姆十分着迷。安东尼·葛姆雷的“静止坠落”——一个浮雕的人形从岩石崖壁上落下;罗伯特·哈定的“炼金士之石”——V字形的岩石之间有错综复杂的石雕作品;一个蜷缩的男人,下巴靠在膝盖上;脚印;从岩石中挖出的一朵郁金香,在地面上形成倒影。“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试试看?”他一边问一边研究一块石板上的化石,想搞清楚那是真的鹦鹉螺还是仿造的。
“我想得获得邀请才行。”
“可惜,”他向往地说,“我还希望能刻画个几笔让后人瞧瞧的。”
我大笑。“八成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不准你这种人来做。你大概没多久就觉得无聊了,刻下个‘萨姆到此一游,1999’,然后这整个地方就会满是涂鸦。”
我们还没看到雕刻工作坊之前就先听到声音了。在槌子敲击凿子的喀喀声外,还有风吹过架在雕刻家头顶上的塑胶罩篷的呼啸声。每个人都是抱着学习以三维空间来创作的目标而来,因此都相当卖力。地上都是凿下来的白色碎石片,细细的灰尘像面粉一样覆盖在大家的手臂、头发和衣服上。这里看起来就像是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的某处工坊,除了塑胶罩篷、T恤、牛仔裤以及一半的雕刻家是女性之外。
丹尼站在一处有顶篷的水沟中,离其他人有段距离,不只是因为他选择了靠近入口的位置,也因为他的石块比别人的大上三倍,显然进度也超前一大截。其他人大部分都还在构思基本的形状,丹尼已经从石灰岩中刻出了一个戴着眼镜的人头和躯干,正在用爪形的凿子给脸部添上颗粒状的质感。
我们走近时他抬起头来。“你们觉得怎么样?”他问道,双手垂在身侧退后一步,对于我们的到来没有一丝惊讶。他的体格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很诧异地发现他裸露的双肩和双臂肌肉是这么发达。
“好极了。”萨姆以过分和蔼的态度发表意见,这是他与不太熟的男人应对时的一贯态度。“他是谁?是我们知道的人吗?”
丹尼神色不悦,眯起眼睛。
“是甘地。”我很快地瞥了他身旁地上的那些素描和照片以便确认。其实这根本多此一举,由神态就可判断,尽管丹尼的创作比较接近直觉而非写实。“这是个很有野心的计划。”
这也没能取悦他。“你果然是个老师。”他不留余地,转头看罩篷里正在指导其他学生的老师。“他们一直就是这样告诉我。”
我好奇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不把这当成是称赞?”
他耸肩。“因为我听得出什么是奚落。”
“你太敏感了,”我说,“我的用意是要刺激你继续努力。你显然是这里最优秀的——比其他人超出一大截——除非你既瞎又笨,你自己一定也清楚这一点。”
“我是清楚。”
“那就别再发牢骚,证明你可以胜任。”我伸出手指抚摸比实物大的那副眼镜,它与长着皱纹的石头脸颊成四十五度角刻出。“你这是怎么刻出来的?”
“小心与仔细。”他说,严肃的成分超过反讽。
我微笑。“你那时候不怕把它给弄断吗?”
“我现在还是怕。”
“南非的雷迪史密斯有一座甘地的青铜像,是纪念他在布尔战争期间建立救护车队。那是我见过的惟一一座甘地像。”
“相比之下如何?”
“跟这个比?”
他点头。假如他肩膀的肌肉不是如此僵硬,脸上的不悦表情也没有那么明显的话,我或许会误以为他的这个问题是出于傲慢。他又处于备战状态了,我想。
“那是一座完全专业、跟真人一样大小的青铜像,刻的是一个在接受英国公民身份之后为帝国尽了职责的小个子男人。”我说。“但也就仅此而已。它没有传达出他的伟大和谦卑,对这个世界发挥了多惊人的影响,也没有传达出他的内在力量。”我用手指触摸粗糙的石灰岩脸庞。“甘地是一个不会自命不凡的巨人。要我来说,我宁愿选择比真实尺寸大、用石头粗刻而成的甘地像,也不要用青铜打磨得光洁亮丽的写实小个子。”
他放松紧皱的眉头。“你会买下来吗?”
我遗憾地摇头。
“为什么?你刚刚才说你喜欢它。”
“我要把它放在哪里?”
“你们家的花园里。”
“我们没有花园。那间农合我们只租一个夏天而已。之后——”我耸耸肩——“谁知道?要是我们运气好,或许可以买得起一间用砖头盖的方盒子,花园小得跟块桌布似的,只能种几株玫瑰——而且,老实说,放尊甘地的半身像看起来根本不搭配。”
他很失望。“我还以为你们有钱得很。”
“可惜不是如此。”
他取出香烟。“原来只是虚有其表,呃?”
“可以这样说。”
“啊,算了。”他放弃,低下头遮住风点燃打火机。“也许我会免费奉送。”他从鼻孔喷出烟。“把它运回伦敦会花我一大笔钱,而且搞不好还会把那眼镜给撞断。你可以开始收藏……把它放在艾伦的羽蛇神旁边……让史雷特家出名的不只是毒品、偷窃和打老婆……”
我建议请丹尼到威茅斯的“水手休息处”吃午饭,但萨姆不太热衷。“那里的食物是好吃,”他承认,“但老板不是个好东西。”
“我想你认识那个人。”我们往停车的地方走时,我告诉丹尼。“他就是把艾伦抓去关起来的那个警察。我想你在不同的时空下看到他可能会觉得很有意思。”我打破沉默,指向左侧一艘单帆多桨海盗长船的残骸,它们很有创意地散靠在一些岩石上。“这样运用材料真聪明。”我喃喃说道。
“他叫什么名字?”丹尼问。
“詹姆斯·德鲁里。他本来是里士满警局的警佐,不过后来被迫提前退休,受训后成了拉德里啤酒厂的酒馆经理。他们先是把他派到吉尔福德,然后在1995年又调到‘水手休息处’。”
丹尼带着可以理解的疑心瞄了瞄我。“你怎么知道他是那个把艾伦抓去关起来的人?”
“我们葛兰姆路的邻居告诉我的,”我解释,“莉比·威廉斯?”他摇头。“她知道我对德鲁里先生做的任何事都很感兴趣,尤其是如果跟我以前的学生有关的话。”我和善地挽住萨姆的臂弯,以减轻真相揭露对他的打击。“我们搬到国外前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他大概是我见过最腐败的人了……贼、骗子、恶霸……还是个种族歧视者。根本不应该把警察制服发给这种人。”
丹尼阴森地笑着。“绝对是他陷害艾伦的。当然,我不是说我哥纯洁得像个天使,但他没有贩毒。他或许自己会用一点——但绝对不会拿去卖。”
“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确切的细节……那时候我还小……但我妈说有天晚上德鲁里在酒吧里逮着他,然后趁给他上手铐时在他口袋里丢进四盎司的大麻。德鲁里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要是他没办法用一件事来逮你,就会另寻罪名逼你就范。”
“艾伦真正做了什么?”
丹尼双手握拳,指节相互敲击。“他老是打架,尤其是喝醉的时候。有天晚上他跟整个警察局都扛上了,他们把他当成大坏蛋团团围住,根本不管他才15岁。”他嘴角带着笑意回想。“他得到了5000镑的赔偿。”
“这招不错嘛。”萨姆说。
“不见得。艾伦的伤势比那些条子严重得多。肋骨断了三根……他全身上下都是靴印……内出血。你想得到的伤势他都有。惟一的问题是——”丹尼鞋尖瞄得很准,把一块石头踢飞出去——“从那时起德鲁里就跟史雷特家的小孩过不去。我们先后都栽在他的手里。”他揉着手臂,一一回想起不堪的往事。“而且只要逮到机会就痛扁我们一顿。”
“那艾伦到底被定了什么罪名?”我好奇地问。“持有毒品还是攻击警方?”
丹尼皱起眉头。“我想是贩毒,”他模糊地说,“但不管怎么看,那都是陷害。他们认为他对我们其他人有不良影响,所以德鲁里把他关进牢里,直到他冷静下来。此后他就没再变坏过……所以我想那还是有用的吧。”
我怀疑这其中有多少实情,也许只是他们家人编出来说给别人听的故事。
萨姆带着不解的表情转向我。“这个德鲁里就是上次那个盯着你看的男人?”
我点头。“我想他是想要记起我是谁。”
“妈的,他现在一定知道了。我是用信用卡付的账。”
“对,”我同意,“我们上次去那里就是这个原因。”
他转开头,努力要把他自己的拼图兜起来。“所以你有什么计划?”我们走近车子时他问。“我们就这么走到那个无赖面前质问他?还是文明地表达出不屑?”
“我们上次已经文明地表示过了。”我提醒他。
“你或许是有。”他不高兴地反驳,将钥匙插进车门。“我可半点都不知道他是谁,只看到一个中年色胚对着我老婆流口水。”他越过车顶对着我们皱眉头。“如果你打算跟他谈有关失窃的事,压根不会有半点结果。赖瑞说希拉曾跟他挑起这个话题,他一点兴趣都没有,反倒出口攻击,让希拉差点神经崩溃。”
我跟丹尼很快地对望一眼,他眼中只有好奇的神色。“我想让他有点坐立不安,”我说,“让他纳闷三个以前住在葛兰姆路的人到他的酒馆去,到底所为何事。”
萨姆摇摇头,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是啊,但是为什么?你指望有什么样的结果?没有理由认为你会比希拉成功,我可不想搞到最后变成在公开场合互相叫骂。”
在我回答前,丹尼先开了口。在此之前,他的双手插进口袋好像保护着什么东西。是大麻吗?我猜。“过去十年我尽量离德鲁里先生愈远愈好,”他咕哝着,“如果他以为我死了,我会很高兴。”
我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好吧,那我们就去别的地方。反正我本来的计划是自己去质问他。他可吓不着我……至少不像他自以为的那么厉害。”
我当然是言不由衷。
萨姆如我所料地接受了挑战,虽然仍显迟疑,显然他以为我打算大闹一场,而丹尼则嘀咕着说这问题跟有没有被吓到没关系,而是跟常识有关。他问我们之后会不会开车送他回雕刻公园,我说会,他显然开心了不少,往后座的坐垫中塞了些东西后才下车。
我们到了“水手休息处”,萨姆选了靠近港口墙壁的桌子,带着戒心瞄着其他顾客,看有没有他认得出的人。“你尽量控制住你的声音就好了,”他不高兴地低声说,“你一谈起安妮,声音就变得非常刺耳。”
“现在不会了。”我把注意力转向丹尼,要他跟我一起进去。“萨姆可以负责占位子,”我告诉他,“你跟我去点饮料。”
“你的意思是说,你要让雪貂看见兔子。”丹尼无精打采地嘀咕着,跟在我身后走过卵石铺成的路面,走向酒馆大门。
我微笑,对他好感倍增。“兔子不只一只,”我说,“我们两个是在同一条船上。但是团结力量大……随便哪只兔子都可以告诉你这个道理。”
“那个你一提起声音就会变刺耳的安妮是谁?”他问,这时我们停在门口,让眼睛从屋外明亮的阳光调整适应屋内如地狱般的阴暗。
“安妮·巴茨,”我告诉他,“她住在葛兰姆路你们家隔壁,那时萨姆和我还住在那里。你母亲可能还记得她。她是黑人,在我们搬家前不久让卡车给撞死。她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