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神慧(下)-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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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人天天都可以看见,怎么能够去怜取他人?
当王览一天天虚弱下去的时候,我每天都很担心。以至于食不甘味。阿福好笨。我的幸福,已经很卑微,就是看他们幸福。可是,她竟然浑然不觉。我有时候也怪王览,这个人的性子就是这样缓。可是,后来我想,如果我是他。我又何尝想让阿福担心呢?
王览仙逝,竹珈诞生。一年以后的清明时节,我坐在山谷间,远望着阿福母子,吹起了我准备了十年的笛子曲调。虽然是为她而写,但却是第一次吹奏给她听。如果可以开解她的心情,也就使我心满意足了。
一个人下山的时候,月光已经洒满山麓。暗夜行路,一步一步还是艰难。犹如未来的日子。我看着漫山遍野大红色的花朵。记起来的,却是多年以前,扬州的芍药。
我十八岁生日的那天,独自坐在一个水榭一夜。反反复复吟此一句诗: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番外:酒狂
赵静之七岁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弹奏“酒狂”一曲。母亲说,虽然他弹得不错,但没有必要随便弹这个曲子给人听。
静之是乐籍出身,自小饱受冷眼。到他八岁,母子俩终于跟上了个流浪的傀儡戏剧团,小小年纪的静之负责在幕后伴奏,居然颇受好评。剧团的生活,常常入不敷出,但大家苦乐同享。静之和母亲,基本上三餐有靠,夜间也有个屋顶可以挡风避雨。剧团里的小朋友和静之一样,都是伶人。在他们中间,静之更觉得自由自在。
十岁那年,静之带着几个小男孩翻过墙头。来到一个大户人家的别业。意外的发现有几口大缸陈于院中。静之笑靥灿烂的说:“好像是酒呢。不如我们尝一尝。”几个小鬼扒着缸沿,喝了几口。就感觉到头重脚轻,飘飘欲仙。
“不行了。这是什么酒,好厉害。”静之和伙伴们躺在草地上,望着头顶的星空。
“静之,你醉了?”一个男孩问他。
“没有的事。现在酒足饭饱,谁也不看着谁。趁这个机会,大家来邓底约旱幕孟耄绾危吭倮肫滓裁挥泄叵怠!本仓嵋椤?
一个最胖的男孩首先说:“我,娶了南朝的皇太女为妻。以后,什么也不用愁了,人人都来巴结我。做个和皇上并肩的人。钱,肯定多的用不完。”大家都笑起来。
“小胖真俗气啊,呵呵。彼此彼此。”另外一个平日颇为机灵的孩子说:“我想成为天下第一美人。就凭着大爷这张脸,坑蒙拐骗,追我的小姑娘,从洛阳排到长安。”
大家更是笑得喘不过气。小胖嘟着嘴说:“敢情猴子比我还俗。简直就是想专吃软饭嘛。”
最为文静的阿蒙,笑着拉住静之的衣摆:“我幻想能和静之弹琴一样美妙。一曲琴声,飞天起舞。”
静之有些不好意思。他拉了拉阿蒙的手,说:“我的幻想,娶个心眼好,不太难看的老婆,有我们自己的一间屋子。晚上回去,她点着灯等着我。有生之年,和她游览天涯海角。”
“就这点?”其他人异口同声。
“对,这就是我的幻想。”静之把两手交叉,枕到脑后。
一年以后,阿蒙病死了。因为,救命的药材,只有南方才有。当时南北,还未互市。
长大后,小胖嗓子坏了,改行当了洛阳的一个厨子。
猴子和一个名叫阿桃的胖女孩结婚,混到了济南的一个剧团。阿桃,是“河东狮”。可猴子,对她死心塌地。
静之,成为一个宫廷乐人,名满天下。儿时笑谑的幻想,在当时,如同繁星一样遥不可及。可是后来,静之发现,他曾经离那些寄托人间的幻想的人们,很近很近。近了看,即使实现了幻想,也未必是一种幸福。
秋天,静之十二岁。南朝皇宫。
黄菊盛开,柳干粗茁,间以湖石,浓荫繁密,清气宜人。
静之跟着北国使团来到南朝,祝贺皇太女结婚。一到建康,著名的琴家,御史大夫赵大人就与他比赛。静之一点不胆怯。评判的,是一位十七八岁的白衣少年,意态旷远,容华绝俗,俯仰进退,咸有风则。特别是他静坐听琴,双目半阖,神清气闲,犹如坐禅。事先,静之想象不出,王览是何等的模样。等到见到他本人,静之在心里暗暗喝彩,王览,正该如此!
昨日夜里,静之意外遇到了皇储神慧。神慧,很胖的小姑娘,大大的眼睛,一副给宠坏的样子。静之觉得,王览和她,光从年龄上看,就实在不配。他想到小胖的那个幻想。对于王览这样淡泊的人,被简拔至此,他会快乐吗?
这一天正值九月九日,日暮时分,静之摘了几朵菊花,闲坐在徽音殿附近。他想起“白衣送酒”的典故。此时,如果有酒,真是享受。
“回首,回首,篱下白衣来否?”他笑嘻嘻的随口吟道。
一回头,居然真有个白衣少年,站在夕阳的光晕里。凤眼微挑,笑容好醉人。
静之揉揉眼睛,站起来:“殿下。”那是王览啊。有没有搞错,居然和他在一块!
“不用拘礼。”王览走到一个石桌旁。静之注意到,他的手里是一个玉壶。“九月九日,赠你桂花酒。首先谢谢你,让我聆听了那么美好的琴声。然后,谢谢你,让神慧,分享了你的糕点。”
静之笑了:“殿下知道了?”
“是的。小宦官陆凯讲的。我猜,你虽然年龄不大,大概也喜欢桂花酒。因此特意来找你。”王览说。
静之开心地说:“我是比较爱喝。我比不得殿下,我是爱酒又爱闲的人。”
王览点点头:“我也幻想过,做陶渊明那样的隐士呢。饮酒,与坐禅的道理一样。其实都是遁逃现实。可现实就在眼前,终究是要面对的。你还小,以后会明白。”
桂花酒,香甜甘醇,酒过三寻。静之取来琴,借着醺醺酒意,抚了一曲“酒狂”。这是他,第一次在母亲以外的人面前,弹奏此曲。
“此曲是阮籍所作,放荡不羁,却只是,表面欢乐。”王览淡淡的说。他,像是一轮无尘的秋月。
“人,大约都要把不快藏在心里吧。”静之说,一瞥王览。
“也未必。冷暖自知,是命运,也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与其如竹林七贤,孤芳自赏,不如化为小舟,尘世渡人。”王览安详的说。
“是吗?南北对峙,处于乱世,不借酒佯狂,阮籍恐怕很难保全自己吧。”静之微笑着问。
王览不说话,眸子中只有愈加清澈明净的光芒,似乎有个坚定的信念在他心中。静之没有找到答案。对于静之来说,酒狂的时代,才刚开始。王览,并非是同他一样的人,他适合听曲,但不适合拨弦。
这一天,静之醉了,王览没有醉。
春天,静之十九岁。北朝的名城,太原。
三月桃花放,绿柳真青凉。太原的街市酒楼,绣旗相招,掩翳天日。
静之走乏了。到了一家酒楼面前。看到一块匾“三升不醉,三年免费”。忍不住噗哧一笑,这几年他南涉苍梧,东穷溟海。酒量越来越大,都找不到“醉趣”了。
见他大摇大摆的往里走,掌柜的对伙计吩咐了几句。那个伙计斜白着眼睛:“喂,你还是别处去。这里的酒钱……,你看看我们的客人就知道。”
静之看了看在座的人,俱是华服宝带。只有他,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裳,因为行走了很长的路程,鞋面都沾满了尘土。
静之笑了笑,脸上的酒涡乍现。他满不在乎的一坐,把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他眯起眼睛:“请给‘喂’来八升酒。”
势利之人,多见钱眼开。伙计立刻满脸堆笑,管这个外乡人醉是不醉。他忙不迭的送上了酒。
静之仰脖便灌,如同饮水。顷刻,就喝了四升。满座的公子哥,瞠目结舌。
“你们门口的匾额,说话算话?”静之笑得更甜,点漆的黑眸转动着。
小二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
静之一笑,和蔼说道:“不要紧张。我只要一个脸盆,保证以后再也不到贵店。”
话音刚落,老板气喘吁吁的出现,送上一只铜面盆。
众目睽睽,静之把剩下的四升酒倒进脸盆。他旁若无人的脱下鞋袜,用那美酒,洗起脚来。
“酒并不高,高的是你们的心啊。”静之洗完脚,丢下一句话。走出了酒馆。
到了大街上,他自言自语:“人,真不可以逞能。”这酒,果然后劲十足。出了几条街,静之已经出了大汗。他靠着路边的一个石阶,休息着。
天快黑了,他解开了衣服。口里道:“人生飘忽百年内,且须酣畅万古情。”
他好像睡了一觉,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一个出谷黄莺似的语声:“这人好像醉了。”
“姐姐你又滥发好心。太原城,这样的醉汉还不多啊?上次你把一个病倒的小乞丐带回家,治好了他。结果,他把咱们的钱都偷光了,害我们白干三个月。”一个小男孩不满的说。
“不是,那个乞丐对不起我们。难过的,不该是我们。这样下去,此人,会被风吹出病来的。天太黑了,我也看不清,他好像年纪不大。老婆孩子,还靠他养活吧。好弟弟,咱们先把他扶进店里,休息一下。”少女说。
静之其实没有醉的很沉,但他还是使不出力气。那两个人拖他进门的时候,静之闻到一股子醋味。他们关上门,醋味更加浓烈。一个人似乎要给静之灌水。静之正好口渴,可嘴巴一张,一股酸醋直冲喉头。
他大为后悔,睁开眼睛。
“这醋解酒,真灵!”男孩子欢呼雀跃。
静之的面前,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皮肤白净,一张圆脸,虽然不算漂亮,却相当可爱。她脸上洋溢的温柔关切,让静之心头一跳。
灯下,静之展开笑颜,说了第一句话:“我就一个人,还没有娶老婆。”
这个女孩,就是阿霞。
那个春天,静之整天就在阿霞姐弟经营的醋店里面,他发现,阿霞虽然好心过头,可以被列入“笨”的范畴。但他喜欢她。情人眼里出西施,阿霞越看越可爱。她没有大眼睛,瓜子脸,小蛮腰。可是她善解人意,心地纯洁。
最后一天,静之狂饮。又一次,他弹起了“酒狂”。靠着阿霞的肩膀,他喃喃说:“阿霞,我们一起去酒乡吧。”
“好啊。跟你去哪里,我都愿意。我没念过什么书,酒乡在哪个州府?”阿霞给他披上一件衣服,拿出手绢,为他擦汗。
“酒乡,去国不知几千里,其土旷然,其气和平,其俗大同。”静之说。
“我听不明白。静之,你又醉了?”阿霞轻轻推他。
静之一把抱住她:“没有。不过,跟着我,先去长安吧。”他觉得,那个童年的幻想,就要变成了真实存在。幸福的感觉,把他都快淹没了。红尘中,终于有了一个守候他的女子。而且,他也爱她。
那一夜,静之没有醉,阿霞也没醉,不过比醉,要神魂颠倒的多。
夏天,静之二十五岁,南朝华林园。
阿霞,死去已经四个年头了。王览,也只是过去的美好。
静之的琴艺炉火纯青,在南朝也饱受赞赏。
他结识了周远薰。周远薰很文雅。让静之总想起童年的旧友阿蒙。当然,他比多年前病死的阿蒙美貌得多。但那种猫咪一样楚楚可怜的神情,那种腼腆而柔和的语气,却如出一辙。
周远薰不快乐。静之喝酒的时候,常常招呼他一起喝,周远薰说:“赵先生岂不知,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他说这话,含着笑,清秀的眉头却不自觉地皱起。
静之手握酒壶,抢白他:“你多大?少年不识愁滋味。”
周远薰是绝代的乐舞高手,人们说,他是人世间的飞天。但静之隐约感觉,即使在最欢乐的旋律中舞蹈,周远薰仍然有心事。这个,是和音乐的灵魂有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什么是醉?”端午节过后,远薰突然问静之。
“不试怎么知道?”静之无意探求他人的隐私,但真的很愿意开导这个少年人。即使自己不快乐,也祈望他人快乐。静之总是这样想。
这日,他们取下一朵莲花,一人取下一叶。叶尽者饮,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