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车站-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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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烟轻很无辜地睁大眼睛:“写了?哪里?”伸手翻开那些文件,很认真地看,“这份,小雨的出生证明……父栏,空白,母栏,正是我妈的名字。这份,费尔太太的生产证明,产下男婴一名,名字,空白。不过的确很巧呀,费尔太太的孩子的基本情况跟沈雨浓的几乎一模一样哦。这是怎么回事?”
“沈先生你不必装了!”莱特愤声说,“你心里很清楚这样的结果是因为你母亲沈女士在原档案上动了手脚的缘故。当然我必须承认,在奥齐先生过世之后不久,费尔女士就觉察到公爵阁下对他们的生活仍有关注,出于某些不必要的不信任心理,她在沈女士的帮助下藏了起来,然后又在我们始料未及的时候偷偷产下了孩子。所谓始料未及,当然就是指这个婴儿不是足月出世的,他是只有七个月的早产儿。又鉴于费尔女士当时的身体虚弱,以及生产的地方医院偏僻简陋,很多医疗人手和设备不足,她最后死于难产。”
沈烟轻肃然:“我对费尔女士的遭遇也很遗憾,但是您因此就指责我母亲在档案上曾做过什么事情,不觉得太武断了吗?没有真凭实据的话,这无疑是诬蔑!我想我同样需要保留向您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还没等莱特反驳,一直没出声的沈雨浓终于也加入了:“对不起,虽然我母亲供职的机构比较特别,但我仍不认为她有这个能力能擅自改动医院的原始档案。我记得梅琳对我说过,奥齐先生夫妇当时是在美国,依照当地的法律,这种医疗档案应该是被严密保管的不是么?您只凭主观臆断就说出这样的话是非常不恰当的,对我们的母亲和我们都是种伤害。”
莱特对这个反而没什么意外的样子:“我早就猜到你们会这么说。的确,我们手头暂时还没有支持这个猜想的证据,因为一来时间很久了,二来,”他看着沈雨浓说,“我们光是寻找这个医院就花了不少时间。你大概也从不知道吧?不错,当时奥齐先生夫妇是生活在美国,但你是在墨西哥出世的。在她南部的一个偏远小城,叫杜加莫利南卡。连墨西哥的本国地图上都不太清晰的一个小点。上帝才知道沈女士是怎么找到那里的!我不得不说,联合国的机构真是个让人头疼的地方!让她的交游之广说出来相信连你们也会咂舌,这也同样给我们的寻找调查添了数不尽的麻烦。特别是她的工作行踪飘忽不定又有足够的保密措施,害我们几乎把六大洲上百个国家都踏遍了——甚至包括非洲的中西部。你们可以想象我们花费的时间之长精力之巨。”
沈烟轻立即拿过那份文件重新看了一次,果然在出生地上写着那个地名,只因为没有写国家,所以他刚才没有留意。不动声色地对沈雨浓扫了一眼,他只从眼神就意会了:你小子还没出世就去过不少地方了啊,而且果然从小就是个只会给人添麻烦的家伙!
“而且,”莱特像是没看到他们的暗地里交流,继续陈述,“在孩子生下可以离开保育箱不久,沈女士就把他换了一家医院,并且很有技巧地弄到了一份新的出生证明,还赫然填上了孩子的名字——沈雨浓。国籍——中国。我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她当时会这样有超前意识地为着现在的情况做准备,也许是因为费尔女士的嘱托,也许只是为了以后以防万一,总之她把一切做成只有她能全权处理的局面,孩子也成了她的孩子。”
沈烟轻摇头:“莱特先生,容我打断一下。我不明白,为什么您宁愿做出这么多猜想也不愿相信孩子就是她生的呢?您知道养一个孩子是需要花费很多精力的,就算我妈妈跟奥齐夫妇是好朋友,似乎也没有这样大包大揽下来的义务。”
“你我都知道为什么——中国人讲究知恩图报。而且,”莱特用一种微妙的眼神回应他的质询,“沈先生,也容我唐突地问一句,你这样的话对你母亲很容易造成不名誉的影响,你难道不知道么?现在已经证实沈雨浓先生是奥齐先生的儿子,如果他的亲生母亲果真是沈女士,那么他们两个之间……”这样停顿了一下,看着沈烟轻凝重的表情,才又接着说,“而且还有费尔女士。她是奥齐先生的合法妻子,那么她的孩子从理论上也就是奥齐先生的孩子,这个孩子既然已经生下来了,如果不是我们眼前的这位,那么又去了哪里呢?”
这下连沈雨浓都开始转头看他哥了。沈烟轻脸上保持着他的凝重,眼睛里却是仍没有丝毫动摇的闪亮:“这些都是您的推想,在理论上做出的判断,但缺少支持的证据,不是吗?莱特先生,我必须说,是的,从情理上的确是这样。您这么理解,我其实应该说声谢谢。但很遗憾,我母亲,”他似乎是有点想笑地摸摸鼻尖,又看了一眼沈雨浓,在旁人看来便觉得他知道的事实也许就是不同的。“她跟普通的女士不太一样。身为她的儿子,我也必须说,她是个很有个性的女人,很独特,也很有勇气面对挑战。所以她常常会做出一些别人想不到也不会做的举动。现在也许年纪大了,有所收敛,但是在十七年前,她已经跟我爸离了婚,又在一个自由宽大有活力的环境里工作,作为一个单身的独立的还算年轻的职业女性,身历东西方两种文化冲击……我不敢说她没有点怪念头。”妈,你知道我这是在夸你。“她从来都是有点特立独行不受约束的,说实话,这点让我不太受得了,但同时又很欣赏。而且,我得说我妈是个美丽又很有魅力的女人,您同意么?”
莱特被他似乎很有含义的话带得正忍不住在四处寻找突破口,忽然被这么一问,很自然地就点了头:“是的,沈女士的美貌有目共睹。我听说即使是现在她的身边也不乏追求者。”
沈烟轻很自得地一笑:“我想也是。不过,也许您还不知道,奥齐先生在还没认识费尔女士之前,就已经与我母亲相识了。甚至,在知道我母亲已婚的情况下还曾短暂地追求过她。的确是很浪漫的挪威皇族呢。”很满意地看着莱特脸上闪过意外的神色,“不过我母亲一直把他当作好友,当然是拒绝了,并因此介绍了另一个好友给他,那便是阿尕?费尔女士。正如我们所知道的,他们两人情投意合,很快便坠入了爱河。然后引发了后来的家庭革命。多的也不必说了,告诉您这些,我只是想让您知道,我母亲对奥齐先生来说一直是个很特别的好朋友,这并不是说他对自己的妻子就不忠实,不是的。男人对初恋,对得不到的那个永远怀着依恋与怀想,是要在内心深处也仔细保护着的不能被碰触伤害的梦。所以在最危险的时候,这种保护心理会自动引发为实际行动。在座的,也许只有小雨不知道,”他转了头,对着那双与奥齐一模一样的绿眸轻轻地说,“当时,你爸爸在车里宁愿用身体挡下碎片也要救的人,就是妈。所以,也许费尔女士就是知道了这件事,才更加地虚弱下去。”
沈雨浓的眼神一错,晃动了几下,手微微都抖起来。沈烟轻似乎觉察到了地低了头,抓过来握在手里,牢牢地握着。这才转了回去面对莱特:“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的确很复杂,而且都已经过去了,我想也没必要在这里详加说明。只是提醒您,凡事不要只做表面的判断。”
莱特沉吟地点点头,想了一会儿,才问:“对不起,沈先生。我刚才听你提到你母亲可能会有怪念头,关于这个我很感兴趣,你能解释一下么?”
沈烟轻早就等着他问这个,闻言只是做出有些诧异,又不太好说的遮掩样子,沉默了几秒才答:“呃,这个……您知道,我妈是天秤座的。”
“那又如何?”
“听说这个星座的人,对美有超乎寻常的追求欲望。美丽的外表,衣服,小饰物,风景,艺术品,一切的一切……甚至人。”
“请你直接一点。”严肃的律师先生似乎不太接受用星座解释性格这种大多只用于女性消遣的话题,而且还在他们这样需要严谨求实的情况下。
沈烟轻很一本正经:“您也许是没看过我小时候的照片。我从小眼睛就是小小的,到现在也不大,真的称不上……”
“沈先生,我们并没有这么多时间听你从你小时候讲起。”莱特觉得自己的耐心都要耗尽了,甚至不顾修养地企图打断他。
“……好看。”沈烟轻没理他,很认真地要摆龙门阵的样子自己讲自己的,“所以,我妈对我外貌上的遗憾是可以想象的。”感到沈雨浓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他转过头飞快地用方言对他说了句,“当然现在很帅是不是?”
要不是现在的气氛实在不对,沈雨浓就差点要笑起来了。他从来都没觉得他哥难看过,不过听他哥那语调好像又很自卑的样子,就想暗里反驳一下而已。现在看来,也是装的。
没等那两位反应过来,接着讲:“我妈喜欢漂亮的小孩,特别是混血儿。也一直想自己生一个来弥补我造成的遗憾。而且当初我跟了爸爸,她一个人也挺寂寞的。但这未必就需要找个男朋友,或者另一次婚姻才能解决。当时试管婴儿已经取得成功。什么是试管婴儿,我想也已经不用解释了。男女甚至不需要身体接触就能生出孩子来,这是挺不错的发明,不是吗?”老妈,我知道你不会怪我的,我知道。你敢发誓你当初没过这念头么?……好吧,就算你没有,也等这事儿过了之后再跟我算账吧。“当时她的朋友里,奥齐先生不仅是个当然的美男子,而且气质素养都非常好,我妈曾对我说,说实话,因为这样她的确是差点喜欢上他。可以说他是个非常不错的爸爸人选。而且,他们两人又有过不同寻常的渊源……”
莱特耐着性子,依然沉住气:“你想说,你母亲借助奥齐先生的帮助,生出了个试管婴儿,而那就是沈雨浓先生?很有创意,真是一个很有创意的理由。我已经忍不住要为你喝彩了。那么请问她是什么时候生下的这个孩子,又是在哪里呢?为什么她周围的朋友甚至都不知道她曾经再怀孕的‘事实’?”
“说起来很巧。当时她加入教科文不久,还在美国总部。您也知道她交游广阔,认识的人三教九……呃,各行各业都有。其中有医学实验室的朋友知道了她的想法,当即一拍即合,联络了奥齐先生之后,经过一段时间的思索,他也答应了——当然是在瞒着费尔女士的情况下。”奥齐先生夫人,这关系到小雨和我一生的幸福,我知道你们会原谅我的!上帝保佑你们!“因为没有声张的必要,所以培育工作就在暗地里进行了。并在时机成熟的时候植入我母亲的体内。当时我妈妈正经历人事调动,从总部调入一个外派组,所以在调动命令发出之后该外派组还没有回来之前,竟难以想象的有近六个月的空闲时间——您也知道其实教科文人员冗杂,在调出与调入的编制时间上并不那么严谨,难免总是出些纰漏。我妈妈就是利用了这段空闲。这时也正是奥齐先生出事的时间,她陪伴在费尔女士身边,很少与人来往。也遮掩住了已经怀孕的事。后来的情况您也可以想到了。在那个墨西哥的小城——我想是的,虽然她也没跟我说过具体的地点,但既然费尔女士在那里,那她自然也是了——她生下了一个孩子。而且更巧的是是跟奥齐夫人同时生产。”很恰到好处地眼睛扫向沈雨浓,又很快转回来。“至于真正奥齐夫人的孩子,我不愿做出不好的揣测,但是以当时她的精神和身体状况看,我想其实在难产的时候就已经……但是为了让我母亲的孩子有个合理的身份,便有了那张生产证明。我母亲的这个孩子,因为时间上比奥齐夫人的早,其实是足月的。但又因为是试管培育,所以孩子先天的身体虚弱,所以之后在当地住了近一年的时间,由我母亲信赖的一个友人照看,直到快一岁的时候才带回了中国。”
终于讲完了,口干舌燥,赶紧拿那杯快冷掉的咖啡补充一点水分。噫!冷咖啡真难喝!
在他话音落下之后,房间里竟有十几秒的寂静。每个人好像都很入神。莱特一脸沉思,看不出在想些什么。沈雨浓看着他哥,心里由衷地发出感慨:真能掰啊!你不当记者去写小说也一定很赚!梅琳是听故事听得呆掉了,虽然不是每个字都听懂了,连猜带蒙也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正对个性十足的沈妈妈无限神往中。
“很精彩,你的故事!也很动听。”莱特终于说,但脸上并没有流露与他的话相衬的表情。“虽然有漏洞,但总归听起来算是个合情理的故事。”
沈烟轻放下杯子,冷静地微笑:“您不信吗?”
“我是个习惯讲证据的人,尤其是在面对我的工作时。”莱特的目光依然很锐利,如同那天在武广上看他的眼神,“主观上相信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你的讲述里我也找不到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