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石愿逢春 作者:倦袖女子(晋江2013.06.30完结)-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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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也辰道:“有何话说?夫人不必多心,在下确实是来为夫人检看伤势。夫人如今望去面色沉暗,听声音可知中气虚浮,应是五脏受损,炎症并发,兼受寒受湿,若不加诊治,只怕会留下终身遗恨。”
明绯凝眸看着他,没有说话。李也辰亦不语。静了片刻,她忽然说道:“不必了。”她声音已复初时的安然柔和,似是信了李也辰果真是来为她诊治的,淡淡道:“明绯已被判斩决,又何来终身,先生不必费力了。”
“夫人难道已服判么?”
“服判?”她微微一笑,“他们判他们的案,我服与不服与他们又有何关系?”
李也辰道:“如此说来,夫人应是有冤情的了。”
明绯道:“先生不必多问了,冤与不冤,明绯自己知道便是。”
李也辰一撩衣襟在她面前坐了下来,道:“夫人为何不向县令大人申诉?”
明绯见他就这么席地而坐,不禁怔了一怔,旋即微微摇头道:“先生不问也罢。”
李也辰道:“想必是夫人信不过县令大人。”他话锋一转,道,“夫人可知道桥溪县近日来了位新知县?何不向这位知县申诉?”
明绯抬头看了看他,然后微笑道:“先生不必费心了。”
“人生宝贵。”李也辰沉声道,“夫人竟不为自己争取一番么?”
明绯不再看他,微微闭了眼,淡淡道:“我早已如木石之人,人生有何宝贵?不要也罢。何况……”
“何况什么?”
她闭着眼,静静地说:“何况我此生早已是一无所有,所余唯有一身傲骨而已,又何必去求人下气,若我果真如此,便真正是一无所有了。”
第3章 三、家门不幸
李也辰默然无言。静了一时,他不再说案件之事,道:“夫人且请伸出手来,让在下诊治。”
明绯没有动,只道:“先生何必多此一举。”
李也辰看着她,道:“无论夫人前途命运如何,在下今日既是来诊病的大夫,理应尽职尽责。何况人之遭际每每出人所思所料,夫人今日既然还未死,便应好好过了这一日,夫人以为呢?”
明绯定定地看着他,一时不言。然后她终是一笑,慢慢伸出一只手来,道:“多谢先生。”
李也辰亦是一笑。然而当低头看到那只露出布絮之外的手臂时,他已是皱起了眉。
手指上深褐色的血痂一片模糊,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白皙纤细来,一望即知是受夹棍之刑所致,手臂上的条条鞭痕更是清晰可见。且伤痕新旧不一,定是反复受刑才致如此。
李也辰望着那伤势皱着眉没说什么,手指轻轻搭上她手腕,细细诊视。片刻后他收回手来,望着明绯略作沉吟,道:“夫人可否掀开被子,让在下望一望夫人伤势?”
明绯不以为意,道:“先生自便就是。”
李也辰一点头,站起身来,弯腰慢慢掀起那一层破烂布絮。被子之下,明绯穿着简单却还干净的粗布衣裳,看不出身上有什么异状。李也辰却赫然看见她身下稻草和布单之上大片的暗凝血迹。向下看去,只见她双腿僵直地平放着,似已许久没有动过了。
“夫人双腿可是受了夹棍?”
明绯道:“是。”
李也辰轻轻放下被子,依旧盖好,道:“夫人背上可有伤?”
明绯亦应了一声。
李也辰点点头,忽然问道:“徐大姐似乎对夫人很是照顾?”如他没猜错,这里的被褥与明绯身上的衣物都是她给的。
明绯微微点头,道:“徐大姐人很好。”
李也辰问完这一句,便不再多问,向她一拱手道:“夫人好生休养,在下告辞了。”
他不说,明绯亦什么都没有问,道:“我不能送了,先生慢走。”
李也辰作辞离去,临出门时,忽然又站住,回身看着她,道:“若能昭雪沉冤,夫人应是不甘蒙冤的,是么?”
明绯一怔。李也辰道:“夫人且请保重。”说罢转身而去。
步声渐渐远去。牢内静静凝坐的女子眉头微锁,坐在寂静的黑暗中闭目凝思:他……究竟是谁?
李也辰一路循着原路出来,找到徐大姐。她此时态度虽仍是冷淡,但因挂心明绯,见他出来了便问道:“她怎么样?你看出什么名堂来没有?”
李也辰道:“那位夫人伤势过重,已伤及内里,若不能及时调治,怕是不好。”
徐大姐怒道:“自然是不好!被你们折磨成这个样子,还能有好?”
李也辰不以为忤,道:“大姐,在下方才虽探了脉息,但男女有别,不好检看外伤,因此还要问问大姐,才好调治。”
“治?”徐大姐白了他一眼,“大老爷怎么想起给死刑犯人治伤了?你们还想玩什么花样?”虽是如此说,她仍是说道:“你们打出来的伤,反倒问我!前前后后过了十几次堂,什么夹棍夹板、鞭子板子哪一次也没少!那些个折磨人的花样我说个几天也说不完!脱了衣服看看,她全身还有一块好地方么?哼!”
她越说越激动,说着说着推着李也辰就把他推出了大门,嘴里道:“你们这些个没人性的东西,会善心那才是有鬼!你赶紧给我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又打的什么主意,滚!”
“砰!”地一声,铁门关上。李也辰站在门外,已是脸色微变。如此严刑逼供,草菅人命,判案之人未免太过歹毒嚣张!然而此事仍有蹊跷:若审案之人打定主意要屈打成招、画供结案,又何必拖得这么久?过堂十数次,案子查了半年有余,只为断个杀人之罪么?
李也辰刚一踏进后衙大门,就有差役来报:“大人,福仕禄福老先生前来拜见。”
李也辰道:“花厅待客。”
“是。”差役应声而去。
今日到是巧,与案件有关的两人都来了。恰巧他也想会一会这位福老先生,因此吩咐完后,便大步向花厅而去。
在花厅等了一刻,差役便引着一位年纪五旬的老儒生进了来。那老儒生一见了李也辰,立即作揖道:“学生福仕禄拜见大人。”
李也辰忙扶起,道:“老先生客气了,请坐。”
一番请让后两人落坐,李也辰细看这位福老先生,此人长得略显清癯,眼睛有些老花,背也驼了些,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衰老许多。
两人攀谈了两句,李也辰便问道:“不知老先生家中还有何人?”
福老先生道:“嗐,拙荆早逝,只留下四个女儿,可惜老朽管教不严……嗐,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李也辰道:“这是怎么说?”
福老先生摇了摇头,道:“嗐,不说也罢。”
“可是为令嫒的案子?”
福老先生又叹了口气,道:“老朽管教无方啊!”
李也辰慢慢地道:“老先生,令嫒之事,据本官看来,似乎疑点颇多。”
“这……是吗?”福老先生一怔。
“不错。”李也辰道:“二小姐既然被害,就应该能找到尸体,然而此案却直到结案也未能找到,因此,本官怀疑……二小姐或许没有死。”
“没……没有死?”福老先生大惊,“这……这不可能,不可能的!如果她还活着,怎么会一点音信都无?这定然不可能。”
“如此说来,老先生是笃定二小姐一定已遇害了?”李也辰道,“那么老先生可知道二小姐是在家中遇害,还是在夫家遇害,抑或是在其他地方?”
“这个……老朽也不知道。”
李也辰皱眉道:“那么,依老先生看来,大小姐又为何要杀害二小姐呢?”
“这……”福老先生一时语塞。
李也辰并未追问,却转口道:“老先生去看望过大小姐么?”
“嗐,福家出了如此不肖女,老朽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我就当没有过这么个不肖女儿!嗐……”
李也辰道:“若大小姐确是被冤枉了呢?”
福老先生道:“良家女子上堂受审,是失节,失节啊!当初未能得全清白,如今就算是被冤枉了又如何?失节啊……”
“这么说,过堂之时老先生也没来看过了?”
福老先生叹道:“老朽有何脸面来啊……”
李也辰点点头,“既如此,若本官重审此案,也不必告知老先生了。”
“不必不必……嗐……”
福老先生走了。
见过明绯之后再见这位老儒,李也辰实是大出意外。这般安静而傲然的女子,竟是出于如此一个迂腐老儒的家门。福家四位女子,一入狱一失踪,看来欲知明绯与其二妹间的关系,只能问问另两位姑娘了。
第4章 四、贞节牌额
既已决定先从福家人入手,李也辰次日便一身便装出了府衙,往福家慢慢行去。此时天刚过午,五月的天气,阳光已有了些酷烈的势头。走进桃花巷,他敲了敲起首一间人家的门。等了一会,便听里面一位老妇的声音,问道:“是谁呀?”
李也辰道:“大娘,在下是行路的人,走得口渴了,来讨碗水喝。”
里面回道:“哦,你等等。”
过了一会儿,一位老妇一手端着碗水,一手开了木门,笑着递上水碗道:“来,喝吧。”
李也辰谢过,接过碗来喝了几口,听她问道:“年轻人,你这是要去哪啊?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李也辰道:“大娘,在下是来找人的。您知道福家在哪里吗?”
老妇道:“哦,是福老先生家吧?他家就在对面第五家,往前走走就是了。你找他有事啊?”
李也辰道:“没什么事,只是听闻福老生的大名,特来拜访。”
“大名?”老妇叹了口气,道:“是什么好名声!你呀,还是趁早别去了。”
李也辰道:“这是怎么说?”
老妇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算了,不说了。你要去的话就去吧,不过这个时候他家里大约没有人,你去了也是白走一趟。”
李也辰道:“怎么会没有人?听闻福老先生不是有四个女儿吗?莫非都已出嫁了?”
老妇道:“这说来话长了,你要想听,就进来坐坐吧,我慢慢告诉你。”
李也辰拱手道:“如此,就多谢了。”
跟老妇一路闲聊进了屋,李也辰大致知道她姓奚,丈夫早死,只有一个女儿,已经出嫁了,现在就一个人住。
两人进屋坐下,奚大娘絮絮地说了些话,便说道明绯身上,道:“明绯是个好孩子啊,可惜她那个糊涂爹,把她嫁了那么个人家,嫁了不上一年,那短命鬼死了,我正想她不用受一辈子苦了,谁知道她那爹非要她立志守寡,还写了个什么玩意上报县老爷,求县老爷上报天子赐个贞节牌额给她,你说说,那老东西混帐不混帐?”
李也辰不便插言,笑了笑,喝了口水。奚大娘继续道:“这牌额还没赐下来呢,就出了事。你还没听说吧?”
李也辰应道:“不知是什么事?”
奚大娘叹道:“那孩子也不知怎么,就这么命苦!嫁了个废人,好容易出了火坑,又摊上人命官司。唉,那官老爷也糊涂,怎么就给判了死罪!”
“如此说来,这位大姑娘是被冤枉的了?”李也辰道。
奚大娘道:“年轻人,我说给你,你自己忖度忖度。四个姑娘娘死得早,爹又是个天天光知道什么这个曰那个曰的,从小儿长了这么大,那就是长姐如母啊,姐妹感情好得没话说,你说说,这么个好姐姐,还会杀亲妹子么?要说柔绯真给人杀了,那也是她们那老不死的爹干的!”
李也辰道:“大娘这话是从何说起?姐姐自然不会杀妹,父亲又怎会杀女呢?”
奚大娘道:“算了,我也就是气话。不过她们那爹呀,也真是……唉,你见了大概就知道了。”
李也辰点点头道:“依大娘如此说,这人命案子出得也是奇怪,不知道那位二姑娘是怎么死的?”
奚大娘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我倒是可以跟你说说。”
李也辰道:“大娘请讲。”
奚大娘点点头,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慢慢说了起来……
回衙时已是傍晚,李也辰一路沉吟,眼见到了县衙门口,想了想,便直奔大牢而去。
奚大娘所讲虽是语焉不详,却也给了他一些启发,现在是该听明绯说说当时的情况了。来到大门外,敲了门后等了不一会,铁门便很快开了。开门的仍是徐大姐,见了他,表情极是古怪,盯着他看了半天,才开口道:“你就是新上任的大老爷?”
李也辰含笑道:“本官昨日才到桥溪,还未及通告。”
徐大姐上上下下看了他两遍,什么也没说,只拉开大门,道:“大人请。”
李也辰进去,徐大姐关了门,道:“大人还是来见福金氏的么?”
李也辰点点头。徐大姐一言未发,便领头向牢内而去。两人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