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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四棵杨 寒川子-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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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也是这个数。照理说,这个数也不小了,与去年相比,跨了一大步。可眼下是大跃进,全国的粮食产量突飞猛进,咱就明显落后了。前几天我和白书记去县里开会,刘书记说,咱乡报的产量不仅在全县垫底,与全国形势相比,更是落后一大截。刘书记啥话不说,叫我俩补报。今儿后晌,白书记和我一道巡视咱村的庄稼,果然长势喜人。我初步估算一下,打下来真也不是所报的数字。究竟能打多少呢?我方才说了,这要看咱四棵杨村有没有豪气?”

韦光正扫视大家一眼,微微一笑,缓缓坐下。大家无不面面相觑,场上静极了,连女人怀中的娃子们也没一个吭声。

第四章 高产田(20)

韦光正示意风扬。风扬咳嗽一声,打破沉默:“大家伙儿都听见了,白书记、韦书记是大领导。大领导哪儿不去,先奔咱四棵杨来,是看得起咱村。我先表个态,领导既然看得起咱村,咱就不能当孬种!”转向志慧,“志慧,先念几段报纸,壮个胆,听听人家是咋个跃进的。大家可都伸长脖子,听清楚,嘴巴甭张得太大,小心舌头伸得长,让牙咬了!”

连风扬最后的俏皮话出口,也没人笑。风扬看看天色,摸出一盒代销点新进的火柴,划一根,在志慧的帮助下点起几盏灯。两盏是青龙在土改时发明的夜壶灯,挂在两边柱上。一盏是新买来的马灯,摆在八仙桌上。马灯的灯芯可扭大扭小,上面有玻璃罩,一旦罩上,既亮得耀眼,又不怕风吹。

志慧将马灯挪到跟前,拿一沓报纸,学风扬咳嗽一声,念起事先画好的段落,上面净是各地的估产数据。当听到某地水稻估产一万二千八百斤、小麦四千三百五十斤、红薯三万二千一百斤时,在场人真的就如风扬所说,嘴巴大张,你看我,我看你,舌头伸出老长。

“社员同志们,”白云天接过话头,“这是估产,能不能打这么多,得看收后。其他地方不说,前天我跟韦书记在县里开会,听刘书记讲,他到行署开会,白河县报出的产量,那才叫高哩。这事儿还没见报,我若是说出来,你们一定认为是在说瞎话!”

“白书记,我就喜欢听瞎话,有多高,说出来听听!”一听是说瞎话儿,三队的万磙子兴奋起来。

“听刘书记说,白河县有个生产队只报一个数字,就是小麦单产,你们猜是多少?一万一千斤!咱村里多少?一千零五十!大家扳指头算算,比咱多打多少?”白书记说话间已经卷起一根烟,风扬看到,赶忙移开灯罩,挪过灯,让他歪着脖子在火头上点着。

“社员同志们请注意,这可不是瞎话儿,是真事儿!”韦光正补充一句。

“他奶奶的!”万磙子一拍大腿,呵呵乐道,“这不是说瞎话儿,这是吹大气!要说吹大气,有谁能吹过咱村的荣国!”眼睛瞄向四队的一堆人,“荣国哩?站起来,为大家吹一个!”

场上一阵哄笑,所有目光都在搜寻荣国。荣国姓刘,是四队刘家老慢阴的儿子,脚有点儿跛,走路一歪一歪,十七了,虽不识字,记性、口才却好,打小喜欢听人说书,一度跟一个说书的跑走大半年,被老慢阴死揪回来。荣国一回来就开始说书,男女老少无不爱听。此时见大家寻他,荣国伏在人堆里,死活不肯站起来。

“你小子,该硬的时候,净犯软!”万磙子呵呵笑道,“你不说,我替你说。有一回荣国说,当年王莽撵刘秀,眼看就要撵上了,刘秀说,来座山,后面真的隆起一座山,就在山外头咱县的地盘里,叫遮山,你们也都听说了。我去那儿看过,真是平地里起大山,高着哩。看到王莽的人马全被隔在山后,刘秀乐了,叫大家快走,没一个人动。咋哩?连赶几天路,没粮草,大家饿得前心贴后心,走不动了。刘秀眉头一皱,从袋子里掏出一个包子,朝地上一摆,说,你们这帮饿鬼,吃吧!好家伙,饿狼似的十万大军一见这个大包子,齐围上来。刘秀说,这是包子,里面有肉馅,想不想吃?大军说想,刘秀说,你们排成一字长蛇阵,集中一个地方掏,就能掏到馅了。结果呢?十万大军排成一字长蛇阵,选一处皮最薄的地方开始掏。整整掏了三天三夜,先锋将军方才挖到一块石碑,你们猜碑上写的啥?写的是:此处离馅四十五里!”

万磙子说出最后一句话,满场子人无不笑得前仰后合,东倒西歪。白云天捂着肚子,大红疤在马灯的光亮下一抖一抖的。韦光正也是合不拢口,手指磙子笑骂道:“这个磙子……”

大家笑一阵,万风扬抿住嘴,大声咳嗽几下:“别笑了,别笑了,继续听白书记训话!”

“你他奶奶的真是吹大气,”白云天用力憋住,骂磙子一句,“咱不说这个,说正经事儿!咱村是先进村,不究啥事儿从未落到别人屁股后头。今儿只是估产,有啥不敢想的?要我说,就眼下这形势,首先是敢想。只要敢想,没有干不成的事儿!说到这儿,我给大家讲个事儿,注意,这可不是瞎话,也不是吹大气,是真人真事儿。那年我刚当兵,一开战就遇到狗日的小鬼子,是马队,明晃晃的一大片东洋刀,耀人眼哩。跟我趴在一起的几个兵全他妈的被东洋刀晃花眼了,尿都吓得流进裆子里,就老子不信邪,瞄住狗日的先打三枪。邪门哩,一打一个准儿。老子正在装子弹,狗日的马快,噌一下就冲过来。结果还真邪哩,流尿的几个全让狗日的小鬼子削去脑袋,老子撂倒他仨,只被削去一块脸皮!”

第四章 高产田(21)

“白书记,削你脸皮的那个狗日的,后来呢?”万磙子急问。

“我躺在地上装死,让那狗日的溜了!”白云天呵呵笑道,“要是逮住他,还不把他捅成筛子!好了,咱不说这个,时候不早了,开始跃进吧!说到跃进,听刘书记的话音,是想让咱乡放颗卫星。啥叫卫星呢?卫星就是天上飞的星,比咱年节下放的起火箭厉害多了,一眨眼就能飞到天上,高得看都看不见,一直在天上飞,啥时候也落不下来。社员同志们,听报纸上说,这种卫星全国各地都在放,咱县也不能落后,我白云天更是不能落后!想想也是,当年打仗,我白云天啥时候当过孬种?刘书记要我放卫星,我想了想,卫星咱不懂,放不出来,可我会放日天炮,就是在地下先掏个洞,埋炸药进去,一声爆响,连窝都给他狗日的端了。打老日那阵子,我这日天炮吓得小鬼子蹲在炮楼里打哆嗦!我跟韦书记说,这次我不放炮了,让社员同志们自己放。你们要是放出来,大家脸上都光彩,要是放不出来,我大不了把这张大疤脸丢给刘书记,随他责去了。好,大家先合计合计,看这日天炮咋个放法!”

场里顿时围成四个堆,大家纷纷议论起来。过有一刻钟,风扬敲敲桌子,大声叫道:“好了好了,开始报数!”转对志慧,“备好纸笔,大家报一个,你就记一个,别漏下!”转向一队的人堆,“一队合计好了吗?明岑同志,一队报多少?”

明岑站起来,又扫他的一堆人一眼:“快说,究竟报多少?”

孙民善大声问道:“我想问问,是年产还是单产?”

风扬听到,转向白云天。白云天看一眼韦光正,两人低头商量一下,白云天抬头答道:“就报年产吧,数字大些!”

“要是年产,上次两千八,依我看,往死里说,你就报个三千!”民善晃晃脑袋。

明岑又问一声:“谁还有意见?”见没人吭声,转对风扬,“一队三千一百斤!”

“记上,一队三千一!二队哩?”风扬转向天成。

“三千二!”天成既不商量,也不抬头,顾自磕着烟灰。看来,这个数字是他早就估算好了的,张家人也不需要商量。

“三队?万磙子!”风扬转向三队,望着万磙子。

“三千五!”万磙子报完,蹲下去,呵呵笑着乐道,“日他奶奶哩,我看明白了,反正是吹大气,多几百斤少几百斤一个?样,怕啥哩!”

万家人皆笑起来。

风扬点点头,转对志慧:“记上,三队三千五!”对四队,“青龙,该你了!”

“整这么高,叫我报个?!”青龙盯住磙子恨恨地骂一句,转问蹲在身边的家兴,“兴叔,你看咋个弄法?这阵儿我这脑筋使不过来,你估一下,咱报多大个数合适!”

“估个?毛,你尽管吹就是,牛皮吹破了又不让你去补!”家兴笑道。

“嗯,说的是!我李青龙豁出去了,这一回,看不叫他们全都趴下!”青龙朝手心里吐口唾沫,边撮手边站起来。所有人的眼光无不射在他身上。

“李青龙同志,大家伙都在看着你哩!”韦光正的眼睛眯眯笑着,歪头看过来。

“三千八百五!”青龙像头发狂的公牛,低吼一声。

“哗……”四队人全都鼓起掌来,说不清是喝彩还是发泄。白云天、韦光正互望一眼,乐呵呵地跟着鼓掌。老鸭子得意地吹起口哨,解气地扫一眼将他踢出队门的孙家人堆。

“三千八百五算个屁!”磙子一下子站起来,脸色涨红,扯嗓子喝道,“二队改过来,四千整!”

“一队四千二!”孙家人堆里不知是谁叫出一声。

“三队四千八!”

“四队五千!”

“三队五千五!”

“一队六千!”

“四队六千五!”

“二队六千七!”

“三队八千!”

……

不知道都是谁在喊,也不知道都在喊些什么,几百号子人顷刻之间全都癫狂起来,大呼小叫着挤成一个大堆儿,有胡喊野叫的,有娃子哭闹的,有骂娘日奶的,有吹口哨的,有打情骂俏的,总而言之,村人们的原始野性一如地下压抑千万年的赤浆,一下子寻到突破口,完全宣泄出来。

第四章 高产田(22)

“啊――呜――”就在村人完全发烧、陷入癫疯的当口,一声沉闷、冷森的悲鸣从一棵大杨树的茂密叶子里传出,宛如北冥九层地狱下的亿万年玄冰,照头盖压在这堆滚烫的赤浆上。

空气凝滞了,声音冻结了,大人娃子的身上无不泛起一层鸡皮疙瘩。韦光正脸色惨白,望向万风扬,见他也是面无血色,目露惊惧。桌上几人,只有见过大世面的白云天忽地扭过身子,目光警觉地缓缓射向身后的大杨树。

“啊――呜――”悲鸣声再次传来。

不知谁家的娃子受到惊吓,“哇”的一声哭起来。立即有*塞进他嘴里,娃子哭不出,憋得呜呜直叫。

白云天面色冷凝,目光如炬地射向大树,脸上的大疤在马灯和两盏夜壶灯的照射下红光闪闪。

声音没有了。场上死一般的静,似乎掉根针都能听见。白云天看一会儿大杨树,用手碰碰韦光正。光正也已回过神来,顺着他的目光望上去。风扬、刘同志、志慧的目光也跟着转过去。全场所有目光无不聚焦在大杨树上。

天气晴朗,一轮圆月照射下来,但无法穿透几棵大杨树层层叠叠的浓密枝叶。四周静得可怕,一阵凉风吹过,无数个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虽然细微,但在这静寂里极是?人。老烟薰曾经不止一次地告诫村人,大杨树成精了,能在夜里招鬼,半夜里只要树叶响,就是鬼拍手。

“啊――呜――”声没了,只有无数的鬼在轻轻拍手。

韦光正陡然明白什么,忽地转过身子,大声喝道:“老烟薰!”

“在哩!”人群里慢悠悠地站起一人,晃晃手中的长烟杆儿,微微笑着。不用细审,一看那根奇长的烟杆儿,谁也知道是老烟薰。

韦光正示意他坐下,脑筋急剧地又转一会儿,喝道:“周进才!”

周进才没提防,吓一大跳,不无惶恐地站起来,小声应道:“到!”

韦光正怔了一下,也示意他坐下,目光困惑地转向白云天。白云天缓缓地站起来,一步一步地移向大杨树。

“啊――呜――”就在此时,树上再次传来一声。调子更悲,拖音更长,惊魂未定的人们再次呆若木鸡。白云天似乎为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所震慑,不由自主地顿住步子。

“鬼呀――”人堆里有女人尖叫一声,发疯一般拨开众人,飞逃出去。众人一看,是进才的女人香竹。

“妈――”香竹的几个娃子也吓坏了,哭叫着追在她的身后。进才没有追,只是站起来看一眼,迟疑一小会儿,再次坐下。

就在人们的注意力转向香竹及几个娃子时,一道黑影从井东侧的成家杨上如树叶般飘下来,在又一声凄厉的“啊――呜――”后,扭着跳着直走过来,转到灯光下面,口中敲起鼓点:“咚锵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咚咚锵,一堆魔鬼喳喳喳,一群老鸹呱呱呱,咚锵咚锵咚咚锵……”

“爹――”人们还没反应过来,一条瘦长的黑影箭一般从人堆里射出,只几下就弹到那个黑影跟前,以令人不可思议的速度将他拖到远远的黑暗中去。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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