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童话(二)〔丹麦〕安徒生-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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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燃烧起来的。 其中最巧的一点是:磨坊主的女儿——美丽的巴贝德——自己却一点也不晓得,因为她平时和洛狄交谈从来不超过一两个字。磨坊主是一个富有的人。他的富有令巴贝德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即。 但是洛狄告诉自己:没有什么东西会高得连爬都爬不上去。 你必须爬;只要你有信心,你决不会掉下来的。这是他小时候获得的知识。有一次,洛狄碰巧有事要到贝克斯去。路程是相当长的,因为那时铁路还没有筑好。 瓦利斯州的广阔盆地从伦河区的冰河开始,沿着辛卜龙的山脚,一直伸到很多大小不同的山峰中。 上游的伦河常常漫出河岸,淹没田野和公路,碰见什么就毁掉什么。 到西翁和圣。 莫利斯这两座小城市,这盆地就弯得像手肘一样:过了圣。 莫利斯,盆地变得更加狭窄了,只剩下了河床和一条小路。 瓦利斯州就至此地为止;它的边境上耸立着一座哨岗似的古塔。 人们能从这儿看到一座在石桥对面的收税人的房子。 华德州就从这儿开始。 离此不远就是这州的第一城市贝克斯。 旅客越往前走,就越看得见丰饶和肥沃的征象:他真是在胡桃树和栗树林中旅游,柏树和石榴隐隐约约地在这儿那儿露出来。 这儿的天气像意大利那么温暖。洛狄来到了贝克斯。他办完事之后,就在城里随便走走。他没看到磨坊主的任何孩子,连巴贝德都没有看到。 这是他料想不到的。天黑了。 空中充满了野麝香草与菩提树花的香气。 所有的青山仿佛披上了一层发光的、天蓝色的面纱。 四周是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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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寂。 这不是像睡着了或死一样的沉寂——不是的,这好像是大自然屏住了呼吸,在等待她的面影映到蓝色的天空上去。在绿草原上的树木中,这儿那儿竖着一些杆子。 杆子上扯着电线,一直通向这静寂的山谷外。 有一根杆子上贴着一个东西。这东西一动也不动,很容易令人误解为一根干枯的树干。但这是洛狄。 他静静地站在那儿,像他周围的大自然一样。他不是在睡觉,也没有死。 世上巨大的事件或个人重要的遭遇经常要在电线中通过,而电线也从来不以微微的动作或小小的声音把这秘密透露出来;同样,现在也有一件东西在洛狄的心里通过——一个强烈的、不可抵御的想法。 这是一个与他一生的幸福有关的思想——也是从此刻起经常萦绕着他的心的一个思想。 他的眼睛在凝望着一件东西——一道从树林里磨坊主家巴贝德的住房里发出来的灯光。 洛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人们很容易认为他在向一只羚羊瞄准。 不过此刻他本人也很像一只羚羊,因为羚羊有时也会如一个石雕的动物似的站着,可只要有一块石子滚到它身旁,它立刻就会跳起来,把猎人远远地扔在后面。 洛狄也这样——有一个思想突然滚进他的思想。“不要胆怯!”他说。“到磨坊去造访一次吧!
对磨坊主去说一声晚安,对巴贝德去道一声日安。只要你不害怕跌下来,你就永远不会跌下来的。假如将来我会成为巴贝德的丈夫,她要见我的。“
于是洛狄大笑起来。 他兴高采烈地向磨坊走去。 他明白自己要求的是什么。 他请求的是巴贝德。满河的黄水在滚滚地流。柳树和菩提树垂下在这激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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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狄在路上走;正如一支古老摇篮曲里唱的:
……走向磨坊主的家,家里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一只小猫在玩耍。
这猫儿站在台阶上,隆起它的背,说了一声:“喵!”但洛狄一点也没有理会猫儿的招呼。他敲敲门,没有谁答应,也没有谁来开门。“喵!”猫儿又叫起来。 假如洛狄还是一个小孩子的话,他就会懂得这动物的语言,他就会晓得猫儿是说:“没有谁在家里呀!”
但是现在他得走进磨坊去亲自探问一下。他在里面得到了回答:主人有事旅行到因特尔拉根城去了。据教师——安妮特的父亲——所作的学者式的说明,“因特尔拉根”就是In-terlacus,即“湖和湖之间”的意思。 磨坊主已经走得很远,巴贝德也走了。 有一个盛大的射击比赛会即将举行:明天早晨就要开始,并且要持续整整八天。 凡是在讲德文各州的瑞士人都要来参加。可怜的洛狄!他可说是选了一个很倒霉的日子来拜访贝克斯。 他现在只好回家了。 其实他也就这样做了。 他从圣。莫利斯和西翁那条路朝他自己的山谷、朝他自己的山里的家走去。 但是他并没有灰心。 次日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的心情又好转了,因为他的心情从来就没有坏过。“巴贝德现在住在因特尔拉根,距离此有好几天的路程,”
他对自己说。“假如走现成的大路,路程当然是很长的。 但是假如走山上的小路,那就不算太远——这正是一个羚羊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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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走的路。 这条路以前我曾走过一次。 我最初的家就在因特尔拉根;我小时候曾跟我的外祖父在那儿住过。 现在那儿却有射击比赛!
我正好去表演一下,证实我是第一流的射手。我只要一认识巴贝德,就会在那里陪伴她在一起了。“
他背起一个轻便的行囊,里面放满了星期日穿的最好的衣服;他的肩上扛着一杆猎枪和猎物袋。 这样,洛狄就爬上山,走一条捷径;路程当然还是很长的。 不过射击比赛还不过刚刚开始,并且还要继续一个多星期。 在这整个期间,磨坊主和巴贝德据说就住在因特尔拉根的亲戚家里。 洛狄走过介密山峡;他从格林达瓦尔得下山。他精神饱满地、兴高采烈地走着,呼吸着新鲜、清洁、清爽的山中空气。 他后面的山谷越来越深;他前面的视野越发广阔。 这儿冒出一座积雪的高峰;那儿也钻出一座积雪的高峰。不一会儿,一长串白色的阿尔卑斯山山脉就现出来了。洛狄认识每一个积雪的山峰。 他笔直向警号峰走去,这山峰在蓝色的天空中伸出它那扑满了白粉的石指。最后他终于走过了最高的山脊。 绿油油的草地一直伸展到他的老家所在的山谷里。 这里的空气很清新,他的心情也很轻松快乐。 山上和山谷里是一片青枝绿叶和花朵。 他心里充满了青春的气息:他觉得他永远不会老,永远不会死。 生活、斗争和享受!他像鸟儿一样自由,像鸟儿一样轻快!燕子从他的身旁飞过,唱着他儿时常听到的一支歌:“我们和你们!你们和我们!”一切都显得轻松,显得快活。再下面即是天鹅绒似的绿草地;草地上点缀着一些棕色的木屋。 路西尼河在潺潺流着。 他看到了冰河和它的淡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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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积着脏雪的边缘。 他向深谷里看去,看到了上游和下游的冰河。 他的心跳得很厉害,他的情绪很激动。 一时间巴贝德的形象在他的心里消失了,因为他心里充满了记忆,激动得很。他又朝前走,一直走到他儿时跟很多孩子一道卖木雕小房子的地方。 他的外祖父的房子就在一个杉树林的后面,现在那里面却住着陌生人。 有很多孩子从大路上向他跑来,兜售他们的货物。 他们当中有一个向他出售一朵石楠。 洛狄认为这是一个好的预兆,因此他就想起了巴贝德。 不一会儿他走过了桥;路西尼河的两条支流就在这儿汇合。 这儿的森林很茂密,这儿胡桃树撒下深荫。现在他看到了飘扬的国旗——红底上绘着白十字的国旗:这是瑞士的国旗,也是丹麦的国旗。 如今因特尔拉根就在他面前了。在洛狄的眼中,这无疑是一个漂亮的城市——什么城市也比不上它。 它是一个打扮得很奢华的瑞士城市。 它不像其他的城市,没有那么一大堆用笨重的石头筑成的房子,没有那么一副冷冰冰的、华而不实的外表。 这山谷里的木屋看过去似乎是自动从山上跑下来的。 它们在这清亮的、流得像箭一样快的河边参差不齐地排列着,形成了街道。 最美的一条街是从洛狄儿时住在这儿的时候起渐渐地发展起来的。 好像这条街是用他的外祖父雕的那些漂亮木屋——它们现在全都藏在老屋的柜子里——修建起来似的。它们被移植到此地来,像那些老栗树一样,已经长得很高大了。每幢房子是一个所谓的“旅馆”。
窗子上和阳台上都刻着花,屋顶朝外突出。 这些房子全都布置得美丽整齐。 每一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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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有一个花园,把房子从宽阔的石铺路上隔开。 跟这些房子在一起的还有许多别的房子,它们都在路的一边。 如果是这样,它们就会互相挡住,看不见它们面前的新绿草原——草原上有奶牛在吃草,而且发出阿尔卑斯山草原上所特有的那种铃声。草原的四面围着高山,只有一边留出一个缺口,让人可以遥遥看见那个积雪的、亮晶晶的少女峰——这是瑞士一座最美的山峰。这儿有这么多从外国来的、服装艳丽的绅士淑女啊!有多少从附近各州来的乡下人啊!每个射手在帽子的花环中插着自己的号数。 这儿有音乐,也有歌唱;有管风琴,也有喇叭;有吵声,也有闹声。 屋上和桥上都饰有诗和纹章。 旗帜和国旗在飘扬。 枪弹一颗紧接着一颗地在射击。 在洛狄的耳中,枪声是最好的音乐。 这里的热闹场面使他忘掉了他这次旅行的目的地——巴贝德。射手们现在都向靶子聚拢来。 洛狄马上也加进他们的行列,并且他是一个最熟练、最幸运的人——每次他都打得中靶子。“那个陌生人是谁呢——那位年轻的射手?”
大家全在问。“他说法文——瓦利斯州人说的法文。可是他也能流利地用德文表达他的意思!”另外有些人说。“听说他小时候也在格林达瓦尔得附近住过,”第三个人说。这个年轻人真是生气蓬勃。 他的眼睛炯炯有神,他的臂膀稳如磐石,因此他一射就中。 幸运可以给人勇气,但洛狄自己早已有了勇气了。 他马上获得了一大批朋友;他们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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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贺和致敬。 在这个时刻,他几乎忘记了巴贝德。 突然有一只沉重的手落到他的肩上,同时有一个很粗的声音用法文问他:“你是从瓦利斯州来的吗?”
洛狄掉过头来,看到一个红红的愉悦的面孔。 这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人。 他就是贝克斯的那个富有的磨坊主。 他的粗大的身躯差不多把苗条而美丽的巴贝德遮住了;但是她的那双光亮而乌黑的眼睛却在他后面窥望。 这个有钱的磨坊主感到很高兴,因为他的那一州出了这么一个获得了一切人尊敬的好射手。 洛狄真算得是一个幸运的年轻人。 他专门到这里来寻找的、而来后又忘记了的那个对象,如今却来找他了。人们在遥远的异地遇见故乡人的时候,他们立刻会结成朋友,彼此交谈起来。 洛狄凭自己的射击在这次比赛中变成了最杰出的人物,正像这磨坊主凭他的财富和好磨坊变成了家乡贝克斯的名人一样。 他们现在彼此握着手——他们从前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巴贝德也诚恳地握住洛狄的手。 他也握着她的手,并且凝望了她一会儿,羞得她满脸通红。磨坊主谈起他们到这儿来所经过的那条遥远的道路,和所看到的一些大城市。 听他说,这次的旅程真长,因为他们必须坐轮船、火车和马车。“我倒是选了一条最短的路。”洛狄说。“我是从山上翻过来的。 什么路也没有比这高,但人们倒不妨去试试看。”
“也不妨试试跌断你的脖子,”磨坊主说。“看样子,你这个人胆大包天,迟早总会把脖子跌断的。”
“只要你不认为自己会摔下来,你就不会跌下来的!”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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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说。因为洛狄跟这富有的磨坊主是同乡,因此磨坊主在因特尔拉根的亲戚(磨坊主和巴贝德就住在他们家里)就邀请洛狄去看望他们。对洛狄说来,这样的邀请是最理想不过的。幸运之神如今跟他在一块:她是永远不会离开你的,只要你相信你自己和记住这句话:“上帝赐给我们硬壳果,但是他却不为我们把它砸开。”
洛狄在磨坊主的亲戚当中坐着,好像他是他们家庭的一员。大家为最好的射手干杯;巴贝德也跟大家一起碰着杯。洛狄也回敬他们的敬酒。黄昏时候,大家在老胡桃树下,在那些漂亮旅馆面前的清洁路上散着步。 这儿人非常多,略有些拥挤。 所以洛狄必须把自己的手臂伸给巴贝德扶着。 他说他很高兴在这里碰到从华德州来的人,因为华德州和瓦利斯州是两个很好的邻州。他那么诚恳地表示出他的愉快,以致巴贝德也情不自禁地把他的手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