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里斯多德全集-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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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分别;因为它们之间若有所分别,则这差异正将是某些真
实而相殊的质性。(2)假如将那两个相反云谓分开来作答,除
了引致上述各样事物的混一外,也得引致这样的结论,一切
事物可以是〈真〉对的,也可以是〈假〉错的;而我们的对
方承认自己是在错的一边。 —— 我们和他的质疑问难显属徒
劳;因为说了许多等于什么都没说。他既不说 “ 是 ” 亦不说
“ 不是 ” ,他老是说 “ 是又不是 ” ;而且他进而又否定这些,说
“ 也无是也无不是 ” ;因为除了这最后一语以外,别的措词还
包含着些可捉摸的 “ 有定事物 ” 。
倘把这条理订定: “ 当正面是真实时,反面应是虚假,而
反面是真实时,正面应是虚假 ” 这样要同时肯定而又否定同
一事物将成为不可能。然而他们也许竟会说问题就在这里。
又,有人判断一事物,或云 “ 如是 ” ,或云 “ 不如是 ” ,另
有人判断一事物谓这 “ 既如是而又不如是 ” ;是谁的判断对,
谁的判断错了呢?若说那两可的人对,那么具有这样一类性
质的现存事物他们究向何处去指寻?若说他并不对,可是比
较那一位将事物既分明之为 “ 是 ” 又分明之而为 “ 不是 ” 的
人,他仍然较为妥当,即便他不能算对,你也不能算他错。然
而一切都无分别,真假混在一起,落在这样境界的人实际不
能说出也不会说出任何可以令人明了的事物;因为他同时说
“ 是 ” 与 “ 不是 ” ,对于一切事物不作判断,只是混混沌沌的,
若有所思若无所思,这样的人与草木何异?
这样,该是十分明白了,凡主张这样理论〈矛盾两可〉的
人以及任何其它的人实际都没有真的站住这一立场。为何一
个人当他想到要去麦加拉的时候,他就不再留在家里而走向
麦加拉呢?他在某个早晨上路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走入一口
渊井,或走上一个悬崖?我们看到他步步留心,当然可以知
道他并不意谓堕入深渊或坠于悬崖,是 “ 又好又不好 ” ,或
“ 无可无不可 ” 。显然他判断着怎么走比较好些,怎么走比较
不好。大家如不以此类判断为妄,则他也必将某一事物确定
之为 “ 人 ” 而另一事物确定之为 “ 非人 ” ,某一事物谓之甜,
另一事物谓之不甜。因为他不将一切事物等量齐观,所以当
他在要喝水时,就进向水边,当他要访人时就进到人前。假
定同一事物既可是人而又可不是人,那么他就得将一切等量
齐观了。但是,如上所述,每一个人的行动没有不是在趋吉
〈向于某些事物〉而避凶的〈免于另一些事物〉。似乎举世的
人,既使不能判明举世一切事物,他总是会断定若干事物的
利害善恶的。如果说这些不算知识,只是意见〈猜忖〉,他
们还应是切求真理的人,犹如一个病人之切求健康较之一个
无病的人更为急迫;于认取真理而论,只会猜忖的人较之于
真有所识知的人,当然他尚不算健全。
又,一切事物尽可以 “ 如是与不如是 ” ,在事物的性质上,
仍还有过与不及的差别存在,我们决不该说二与三同样地是
偶数,也不能说一个误四为五的人,与一个误八为千的人,其
误相等。若说他们所误不等,则那个误差较小的,应是离真
实也稍近些。假如一事物于某一事物的性质多具备一些,这
总该是较接近于那事物。若说这类差别未足为真理之征,可
是认明这些差别,我们总找到了较肯定而更接近真理的事物,
我们毋宁抛弃那拖泥带水的教义,免得妨碍大家思想上常
有的判断能力。
章 五
普罗塔哥拉的教义也是从同一意见发展出来的,要是正
确就两皆正确,要是谬误就两皆谬误。一方面,假如承认
一切意见与现象均属真实,所有言论将同时又真确而又虚假。
因为许多人的信念是互相冲突的,人们常认为与他不同的意
见是错的;所以同一事物必须又是而又不是。另一方面这样
说,所谓 “ 有人认为对,有人认为错 ” ,相反的只是各人的意
见;同一事物确实可以 “ 又是又不是 ” ;那么所谓实是倘真为
这样,一切就都无不是了。明显地,这教义也出于同一思想
方式。
但是,对于不同的对手不宜用同样的辩难方式;有些人
需要与之讲理,有些人只能予以强迫。因为有些人接受辩论,
旨在贯通自己的思想,所以只要将困惑各点予以启发,引导
他逐步进入明亮的地方,他就豁然开朗,治愈了他的愚昧。然
而对于那些仰仗着言语与名词,专为辩论而辩论的人,除了
否定他的辩论,就没法为之诊治了。
那些确实感觉到有所疑难而发生这样意见的人,大抵是
由于对可感觉事物的观察所引起。(一)他们想诸相反或诸相
对应同时都属真实,因为他们见到了相对事物从同一事物中
出现。假如事物之非是者便不能由事物变现,那么苟有所变
现,必为事物的对成中原已具备着的事物,如阿那克萨哥拉
所说 “ 万物混于万物 ” ;德谟克利特立说亦复如是,因为他说
空与实随处都相等而并存,其一为是其一为非是。对于这些
由此引起其信念的人,我们将认为他们在某一意义上说得对,
在某一意义上说错了。成为实是可有两义,其一昔者无
“ 是 ” ,今日有 “ 是 ” ,其另一为 “ 无是”不能成 “ 是 ” ,而同
一事物则可以成为实是与不成为实是 —— 但其道不同。因同
一事物在潜能中可以同时涵有一个对成的两端,但在实现时,
就不能再涵有两端了。此外,我们还要请他们相信在一切现
存事物中,别有一级本体,对于这本体,动变与生灭均不相
属。
(二)相似地,还有些人是从可感觉事物的现象之真实性
这类观察引起了这些意见。因为他们想到真理并不由持有信
念的人数之多寡来决定;同一物,有些人嗜之为甜,另有些
人嗜之为苦;由此推广而循思之,若世人皆病,或世人皆狂,
其间二三子独健或独醒世人必以二三子为病为狂,而不自谓
其病与狂。
又,他们说许多动物由感觉所得印象与我们人类不同;即
便同是人类,各人的官感也不全同。谁的印象真实,谁的印
象虚假这并不明白;这一组人或动物的印象未必胜于另一组,
然而两者同属某一事物之印象。为此故,德谟克利特要这样
说,或者真理是没有的,或者至少我们于真理还没有明白。
这些思想家一般假定知识就是感觉,感觉的差异则出于
身体的差异,一切出现在我们感觉中的事物必然是真实的;这
样,恩培多克勒与德谟克利特,几乎也可以说所有其他的思
想家,都成了这一类意见的俘虏。恩培多克勒曾说人的思想
随人身体而为变;人之于智度因滋养而日增,在别篇中,他又说:
他们的体质怎样的改变,
思想也常发生怎样的改变。
巴门尼德也有同样的讲法:
许多关节巧妙地组成人体。
也这样组成人的思心;
各人的思想皆由此多关节的肢体发生。
而思想竟是那么繁富。
阿那克萨哥拉致其友人的一句箴言也与此攸关 ——“ 事
物就有如所意想那样的事物 ” 。而且他们说荷马也有这样的讲
法,因为他叙述赫克笃被打失了知觉以后躺着胡思乱
想 —— 照这讲法一个受伤而失去思想力的身体仍还有所
思想,只是他那伤体的思想已异于先前未伤体的思想了。于
是明显地,倘这两类都算是思想,而此刻的胡思乱想与先前
的思想所寄,恰又同属某一实物,则此实物该可说 “ 既如是
而又不如是 ” 了。就在这一方向,开展讨论最为困难。假如
那些见到了这些事例的人认为这样的真理是可能的,而且认
为这样的真理正是他们所最喜爱而乐于追求的, —— 假如那
些具有这样意见的人来宣扬这样的真理,初进于哲学研究的
人不将自然地失望吗?因为这样的寻求真理何异于追逐空中
的飞鸟。
思想家们所以要执持这样意见,其缘由就在实是中求其
所是的时候,他们将感觉当作了实是;可是在可感觉世界中,
存在有许多未定性质 —— 那些未定物所存在的特殊意义,我
们上已述及;所以他们说得相当高明,但所说并不真实 ——
与其象爱比卡尔谟那样的批评齐诺芬尼,毋宁作这样的批
评。因为在动变中的事物无可为之作成真实的叙述,他们看
到了自然界全在动变之中,就说 “ 既然没一时刻没一角落不
在动变,所以没一事物可得确实地予以肯定 ” 。就是这一信念
发展成上面提及的理论,如那个闻名已久的赫拉克利特学派
克拉底鲁所执持的学说,可算其中最极端的代表,他认为事
物既如此动变不已,瞬息已逝,吾人才一出言,便已事过境
迁,失之幻消,所以他最后,凡意有所诣,只能微扣手指,以
示其踪迹而已;他评议赫拉克利特所云 “ 人没有可能再度涉
足同一条河流 ” 一语说: “ 在他想来,人们就是涉足一次也
未成功 ” 。
可是,我们将答复这辩论说,他们关于动变的想法是有
些道理在内的,然而总是可訾议的,虽说在变动中的事物尚
非实在的事物,可是事物之有所消失者必先有此可消失者在,
事物之今兹变现者,必先有某些事物在。一般说来,一物灭
坏,必将因此而变现有某物;一物生成,必有所从而生成之
物在前,亦必有为彼而有此生成之物在后,而这一过程不能
无尽已的进行。 —— 但暂且不管这些问题,让我们坚持这一
点,同一事物,所变的不在量与质。既便事物在量上并非恒
等;我们总是其它的形式认识每一事物。— — 又,我们这样
批评执持那些意见的人应可算是公正的:他们就是对可感觉
事物也仅见极小部分,却要将自己的意见应用于全宇宙;因
为这只有紧绕于我们周遭的可感觉世界才是常在生灭的不息
过程之中;但这世界 —— 就这么说吧 —— 只是全宇宙中的一
个小小的分数而已,所以这才较为公正,应该为着那另一部
分而放弃这世界小小的可感觉部分,不宜凭这一部分去评判
那另一部分。
于是,我们正要将我们所早已有的结论告知他们:我
们必须向他们证明,要他们认识:宇宙间必有全无动变性质
的事物存在。实际那些主张事物同时 “ 既是而又不是 ” 的人,
如欲由此而有所引伸,则与其说一切均在动变,毋宁说一切
皆归安定;因为一切属性均已备于一切主题,天地万物,各
如位育,殊已无所需于动变了。
关于真实的性质,我们必须认定每一呈现的物象,并不
都属真实;第一即使感觉不错, —— 至少感觉与感觉对象互
相符合 —— 印象也并不一定与感觉符合。又,这应当是公正
的,我们于对方提出那些问题表示诧异;事物在远距离与在
近处所呈现于人眼前时是否尺度相同,是否颜色相同;其所
呈现于病人与健康人眼前时是否相同;事物的重量呈现于强
壮的人与衰弱的人手中时是否相同;事物的虚实呈现于入睡
的人与醒着的人是否相同。明显地,他们并未想到这些都是
问题。至少没有人当他身在里比亚时,却幻想自己在雅典,正
出门去参加奥第雄的晚会。又,关于未来的事物,如柏拉
图所说,例如一个病人是否会得痊愈,一个医师的意见与一
个普通人的意见,分量不是一样的。再者,对于一个陌生对
象与相当熟悉的对象,或是对于一个亲近的对象与官感相应
的对象之间,各官感本身就不是同等可靠的;对于色,只有
视觉可靠,味觉就不可靠;对于味,只有味觉可靠,视觉就
不可靠;每一种官感永不会在同时说同一对象这 “ 既如是又
不如是 ” 。就是不在同时,这一官感有时前后不符,其所示异,
也不是事物之性质,而只是那同一性质的异感。试举例以明
吾意,同样的酒,或因酒变了质,似乎可以一时为美酒一时
为不美;但是至少当酒之为美酒时,彼所为美固确乎存在,这
酒美是不变的,饮酒的人对那一刻的酒美也是领会得不错的,
于那一刻之所以为酒美,其性质必然是 “ 如是而又如是 ”
〈 “ 如彼而又如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