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电影文学剧本)-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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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社员:“听说加林嫌水脏,给里面撒了些洗衣粉。”
一社员:“不是洗衣粉,听说是一种什么药。”
一妇女:“天老子呀,不管是洗衣粉还是药,怎能给水井里撒呢?高玉德的嫩老子不要
这一村人的命了。”
一青年提桶挤到井边,开始舀水,并对大家说:“这不是洗衣粉,是漂白粉,讲卫生
的……”
一社员:“你瞎眼小子,跟上高玉德那个疯子儿扬黄尘哩!”妇女:“明生,你妈不讲
卫生,生养得你缺胳膊了还是少腿了?”老年人:“胡成精哩!把龙王爷惹恼了,水脉一
断,你们喝尿去吧!”一个老头过来,把青年舀起的一桶水提起倒在沟里。
那青年站起来喊:“爸,你……”
老头脖子一拐,瞪了儿子一眼。
众人笑。立本家院子里。立本举着一只鞋着打巧珍。
巧英和她妈在拉架。巧英和她妈在拉架。大门口挤着许多看热闹的人。
加林家窑门口。加林要出门,父母亲扯着他的胳膊不让他出去。
井对面的小路上。巧玲拿一本书走过来。
她看见井边围了许多人,不知是啥事,就走过来了。
井边。巧玲问一社员:“怎啦?”
社员讥讽地说:“怎啦,你二姐和你二姐夫嫌水井脏,给里面撒了一些洗衣粉。”一社
员:“你们家大概常喝洗衣粉水吧?看把你们脸喝得多白!”
众人轰笑。巧玲强忍着给大家说漂白粉的作用。
一社员粗鲁地打断她的话,说:“哼!说得倒美,你爬下先喝上一口!和你二姐夫一样
咬京腔哩!伙穿一条裤子!”
众人轰笑。巧玲眼里转着泪花子,羞得转身就跑了。
听见明楼来到井边,在井里看了看,对大家说:“哈呀,你们真是些榆木脑瓜!加林给
咱一村人做了件好事,你们却在咒骂人家娃娃……你们为什么不担这水,这水现在撒了漂白
粉,是最干净的水了……五大叔,把你的马勺给我!”
明楼从明生父亲手里接过马勺,在井里舀了半马勺凉水,端起喝了个精光。明楼摸了把
胡茬子上的水,笑着说:“实践检验真理哩!大家还不敢担吗?”众人都嘿嘿笑了,争着挤
到井边舀水。
夜,村外小河边。加林和巧珍默默地坐着。
加林抬头望着远方。远方是黑黝黝的山峦。
他好像看见在遥远的山的后面,闪耀着巨大的亮光。
他似乎听见火车在隆隆地飞奔着。
他似乎听见飞机在起飞,发出尖利的声响……
一切又平静下来,周围仍然沉浸在宁静的黑暗中。
他叹了一口气,把头埋在膝盖上。
巧珍轻轻依在他身上,说:“加林哥,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一身才能,窝在咱高家沟
施展不开……你从小没劳动惯,地里的苦你受不了……将来你要是工作了,我就在家里给咱
种自留地,抚养咱们的娃娃……你有空了就回来看我,我农闲了,就和娃娃五搭里来和你住
在一起……”
加林开玩笑说:“你叫我出去工作,不怕我不要你了吗?”
巧珍一下子紧紧抱住他,哽咽着说:“你什么时候也别把我丢下……”加林笑了:“你
啊,看你这样子,好像我已经有工作了!”
巧珍抬起头也笑了。白天,加林家。一家三口正在吃午饭。
明楼抽着纸烟走进来。
玉德老两口慌忙让书记吃饭。
明楼:“我刚放下碗,你们吃你们的……”
明楼看了一眼加林,说:“快种麦了,队里想到城里拉点茅粪,这活轻,我想让加林和
德顺老汉去……加林这一段太累了……”加林看了一眼明楼,没说什么。
明楼:“巧珍跟着去做一顿饭,城里她姨家有一孔空窑……就这事……你们在!”
明楼转身往出走,玉德两口簇拥着送他到门口。
傍晚,通往县城的简易公路上。
两辆粪车一前一后,在苍茫的暮色中走着。驴蹄子得得地敲打着路面。德顺老汉坐在前
面一辆车上,加林和巧珍坐在后面一辆车上。得顺掏出酒壶抿了一口,说:“现在天还没
黑,两个先坐开些!”后面的加林和巧珍不好意思笑着,各自把身子挪开一点。
夜。迷蒙的月光辉映着静悄悄的山川。
两辆粪车在公路上走着。驴儿打着响鼻。
德顺老汉又抿了一口酒,带着醉意唱了两声信天游:“哎哟,年轻人看见年轻人好,白
胡子老汉不中用了,……”
后面车子上的加林和巧珍忍不住笑了。
德顺爷:“你们笑什么哩?真的,你们年轻人真好,少男少女,亲亲热热,我老了,但
看见你们在一块,心里也由不得高兴啊……”加林:“得顺爷,你一辈子为啥不娶媳妇?你
年轻时候谈过恋爱没?”得顺爷:“恋?爱?我年轻时候比你们还恋得爱!”
他眼睛眯起来,望着远方,陷入沉思之中。
远方模糊的地平线。一列列大山的剪影衬在暗蓝的天幕上。
川道里泼墨似的庄稼地。
反映着月光的水面。
陡峭的山崖。车子在公路上走着。驴蹄子单调的得得声。
在大自然的各种剪影和人、车、牲口的各式特写中,德顺老汉讲述着他的往事……
德顺老汉的声音:“……那时候,我像你们一样年轻……农活不忙了,就吆着牲口到口
外给地主刘国璋驮盐、驮皮货……就在无定河畔的一个歇脚店里,我结交了店主家的女儿,
成了相好。那女子叫个灵转,长得比咱县剧团的小旦都俊样。我每次赶牲灵到他们那时,灵
转都计算得准准的。等我一在他们村的前硷上出现,她就唱信天游迎接我哩……她的嗓音真
好啊,就像银铃碰银铃一样好听……”
“……我歇进那店,就不想走了。灵转背转她爸,偷着给我吃羊肉扁食,荞面……一到
晚上,她就偷偷从她的房子里溜出来,摸到我的窑里来了……一天,两天,眼看时间耽搁得
太多了,我只得又赶着牲灵,起身往口外走,那灵转常哭得像泪人一样,直把我送到无定河
畔,又给我唱信天游……”加林:“大概唱的是‘走西口’吧?”
得顺:“嗯……”接着,他便唱起了这首古老的歌谣:
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送你走;有几句知心话,哥哥你记心头。
走路你走大路,万不要走小路;大路上人马稠,小路上有贼冠。
坐船你坐船后,万不要坐船头;操心掉在水里头。
日落你就安生,天明再登程;风寒路冷你一个人,
自靠你自操心……
德顺老汉上气不接下气地唱着,到后来已经曲不成调,变成一句一句歌词。说到后来,
竟然哭起来;哭了一阵,又嘿嘿笑出声,说:“啊呀,把它的!这是干甚哩!老了,老了,
还老得这么不正相!哭鼻流水的惹你们娃娃家笑话哩……”
车子在公路上静静地走着。
巧玲靠在加林胸脯上,脸上挂着泪珠。
加林用胳膊搂着巧珍的肩头。
巧珍:“得顺爷,灵转后来干啥去了?”
得顺叹了一口气:“唉……后来,听说让天津一个买卖人娶走了。她不依,她老子硬让
人家引走了……天津啊,那是到了天尽头了,从此,我就再也没见我那心上的人儿!我一辈
子也就再不娶媳妇了。唉,娶个不称心的老婆,就像喝凉水一样,寡淡无味……”巧珍:
“说不定灵转现在还活着?”
得顺爷:“我死不了,她就活着!她一辈子都揣在我心里……”车子在公路上走着,走
着,消失在远方……
夜,副食公司大门口。
加林往架子车的粪桶里灌粪。
夜,副食公司院内。加林担一担粪往出走,听见院墙角乘凉的几个人哼哼唧唧。一名妇
女喊:“担粪的,你把人臭死了!你到其它地方去担嘛!别在这里欺负人了!”
加林一下子站住了。他强忍着继续往外担。
那妇女又嘟囔:“这些乡巴佬真讨厌!”
加林忍不住了,他把粪担一下放在院子里,朝乘凉的那几个人走去。那几个人紧张地站
起来。
那妇女指住他,喊叫说:“你过来干啥呀,还想吃个人?”
加林轻蔑地看了看她,尽量平静地说:“这没有办法。我们晚上进城拉粪,也是考虑到
白天机关办公,不卫生;想不到晚上你们在院子里乘凉……”
另外两个干部说:“算了,算了,赶快装满拉走……”
妇女还气冲冲地,说:“走远!一身的粪,臭烘烘的!”
加林恶狠狠地对她说:“我身上是不太干净,不过,我闻见你身上也有一股臭味!”
那妇女气得要扑过来拉扯加林,被另外两个干部拦住了。
加林转过身去担粪……
夜。街道上。加林靠在路边暗影中的一根水泥电杆上,望着灯光亲烁的城市。旁边放着
粪车。加林画外音:我非要到这里来不可!我有文化,有知识,我比这里生活的年轻人哪一
点差?我为什么要受这样的屈辱呢?
第五章白天。高家沟。加林拿着一封信在村中的路上跑过。
白天。加林家院子。加林妈抱一抱柴禾准备进窑。
加林气喘嘘嘘跑进院子,喊:“妈!”
加林妈惊慌地问:“出啥事了?”
加林:“我二爸要回咱地区当劳动局长。”
加林妈:“劳动?你二爸也回来劳动呀?”
加林:“哎呀!不是……”
加林展开信,准备给母亲读……
白天。高家沟。一辆吉普车开到村里来了。
白天。加林家。窑里窑外都挤满了人,一片闹哄哄的声音。
窑里,玉智正笑容满面给众人散纸烟,亲热地辨认他小时候的伙伴。玉德老汉站在玉智
旁边,笨拙地抽着纸烟,笑着,不时用瘦手抹眼泪。隔壁窑里。许多妇女在帮助加林妈做
饭。
加林妈在切菜。巧珍在擀面。巧珍家。巧珍从饭盘里拿了几个碟子往出走。
立本在门口斜了一眼,说:“那还能待客?”
巧珍一愣。立本过来在箱子里取出了几个新碟子,毫无表情地放在箱盖上。巧珍把旧碟
子放下,拿起新碟子,冲父亲背影一笑,出了门。村中空场地上。一群小孩围着吉普车,有
的钻进车内按喇叭,有的爬在汽车上。占胜和加林交谈着向吉普车这边走来。
占胜猛一声喊叫,孩子们一轰而散。
吉普车旁边。加林和占胜靠在吉普车上。
占胜:“旁的事我先不说了,只对你说一句话,你的工作问题我们很快会妥善解决
的……”
加林为这句话感到震惊。
传来明楼的声音:“加林,你还不快回去招呼你二爸去?啊呀,马局长也来了?”占
胜:“我陪高局长来的……”
明楼来到吉普车旁,和占胜热情握手,转过头对加林说:“你爸妈人老了,手脚不麻
利,家里又再没个人……”
加林:“老马挤不到我家里,我陪他在这儿呆一会。”
明楼:“你去你的,叫马局长先到我家里坐一坐……你给你妈说,下一顿饭就不要准备
了,我们家已经准备上了……啊呀,多不容易,玉智几十年闹革命没回家……马局长,走走
走……”白天。山坡上,加林家的祖坟地。
玉德老汉往石供桌上摆供品,玉智和加林站在一边。
玉德摆完供品,便跪下了。
玉智犹豫了一下,不知该怎办。
玉德瞅了他一眼。玉智只好和加林都跪在坟前。
三个人连磕了三头。玉智只好和加林都跪在坟前。
三个人连磕了三头。玉智和加林站起来。玉德老汉却一头扑在坟地上哭起来。玉智和加
林都很尴尬。玉智也忍不住拿手帕擦眼睛。
玉智和加林搀扶着玉德站起来。
玉德老汉哽咽着说:“咱老人,在世时,把罪受了……”
玉智:“我一直在外,没好好管老人,心里很难过……”
白天。山间小路上。玉德、玉智、加林跟着下山。加林提着供品篮。
玉智:“哥,我要尽量帮扶你们,有什么困难,你就说,哥……”玉德:“我们老俩口
也是快入土的人了,没什么要牵累你的。家里现在也没什么大熬煎,要说大熬煎,就是你这
个侄儿子。”他看了加林一眼:“高中毕业了,就在村里劳动,他……”玉智问加林:“你
不是在村里教书着哩?”
加林正要回答,玉德赶快说:“现在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