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肯067-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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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焦急的等待(二)
不,这种言论和那份解放奴隶的宣言他还都锁在抽屉里,轻易不会拿出来,他不是那么感情用事的。长期以来他一直都身处逆境,奋斗不息,他能够头脑清醒地对待所有问题,并作好准备去解决它们。在这个时期,他也相信自己的肩头担负着重大的使命,行起事来便比以往更加理智了。他任总统期间做事的一贯态度表明,比起黑人问题他更重视自由,而以牺牲合众国作为代价换取自由,在他却是绝对无法想像的。在和黑人们的交谈中,他的这种态度显露无疑。
黑人们就站在他的房间里——这些来拜访林肯的黑人是一个委员会的几位领导人物,为首的是个黑人神父。他们来是想听听,对他们已被释放的黑人兄弟移民一事林肯有何看法。林肯请大家坐下,提到了政府为此调拨的款项,而后,他又极其坦诚地这样介绍了一下情况:“许多黑人由于生活在白人中间面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而许多白人也因为你们的现状而备受折磨。总而言之,我们双方现在都苦不堪言。
如果我承认了这一点,那我们至少找到了一个我们为什么要分开的理由。我想,今天到会的都是自由人吧?”
“是的,先生。”
“你们可能很早就获得了自由,也可能生来就是自由人。但在我看来,你们这个人种正遭受着最严重的不公正对待,这是任何一个民族都不能想像的。即使你们已不再是奴隶,你们也远远未能达到与白人的平等,白人享受的许多好处都和你们无缘。而人类所憧憬的正是在自由基础上的人人平等。在这块广阔的土地上,你们当中却没有哪个能说和我们白人是平等的。就是在你们受到最好待遇的地区,对你们也仍有许多禁令……这是我们大家,你们和我一望皆知的事实,是我想要改变也改变不了的……要不是为了生活在我们中间的黑人和其他有色人种,就不会爆发这场战争,……因此,如果我们分开的话,将对大家都好。我知道,在你们之中有很多自由人,他们生活的条件相对好一些,所以他们不会像那些现在还身为奴隶,只有通过移民才能获得自由的黑人一样坚决地要移民国外……”
“在我们人民中有一种倾向,说起来可能有点太残酷了,他们不愿意让你们这些自由黑人和我们在一起生活。现在如果你们能够帮白人开始做这件事,就能打开一扇使大批黑人由此获得自由的大门。而如果让我们一开始就去和那些尚未获得自由,受尽奴隶制的折磨和摧残的人去打交道,那这项工作就不免显得过于艰巨了。
如果一些有教养的黑人,比如在座的各位,能带这个头,那我们很容易就能获得较大的成功。……华盛顿将军本人,如果他始终作英国的臣民,诚然不会吃很多苦,但却不会留芳百世。正因为他后来所从事的事业有利于他的民族——尽管他自己没有后代,但为了周围人的子孙后代他做了很多事,所以他是幸福的。……我不知道,我们白种人究竟有什么让你们如此留恋。我完全看不出你们为什么会喜欢白人,可你们显然自始至终对他们恋恋不舍。……无论是白人还是黑人,都是依自己的利益行事的……我希望你们能够认真考虑考虑……不仅考虑它对我们这一代人的益处,也考虑它作为一个造福于全人类的事业所带来的益处!”
在这里林肯充当了一个诱导者的角色。从他的话中我们可以听得出,他是在暗示黑人,让他们自己决定移民,否则,政府就只有强迫他们了。奴隶制是罪大恶极,这毫无疑问,但就因为此,黑人白人就会自然而然地彼此称兄道弟,相处融洽吗?
在他和道格拉斯辩论的时候,他不就已经说过:“我不想看到一个黑人女子沦为奴隶,并不意味着我想娶她为妻。”
今天,黑人们就这样围坐在他的周围,他是屋里惟一的一个白种人,这种情形对他来说有生以来还是第了次。虽然来到这里的黑人们受过良好的教育,举止得体,彬彬有礼,看上去和白人似乎没什么两样,但是林肯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差别。他们坐在林肯的周围,用他们黑黑的,忧伤的眸子恳求似的望着林肯。
每当林肯提出一个问题,总会有几个黑人的嘴唇蠕动,尊敬地吐出“是的,先生”
几个字。用如此温顺甚至谦卑的口气说出来的这几个字眼,就仿佛是在提醒着大家,拜访者的父辈曾经身套锁链,作过白人们的奴隶。“对你们仍有许多禁令,这个事实即使我想改变也改变不了的。你们没有理由来爱我们!”紧接着,他又提到了华盛顿,想让黑人们明白,他们应该为了所有黑人兄弟的解放牺牲自己的利益,远离家乡。
那份宣言还一直躺在抽屉里沙沙作响,等待着战场上的胜利。林肯照例每天早上,有时候晚上去一趟国防部。在那儿的电报室里,他能读到最新的电报。一次,他对一位军官说:“我有时候来这里,是想摆脱那些一直在追踪我的人。他们来到我这儿总是说‘只耽误您一分钟时间。’但事实上,他们却是想把他们的事从头至尾地讲给我听,而后再让我满足他们的要求。”他就坐在那个电报室里读着那里收到的所有电报,了解着最新的消息,以避免自己对某件事情一无所知。接下来,他可能会亲自起草一份电报,慢慢地斟酌着,左手托着太阳穴,眼神飘向窗外,右胳膊支在桌上,嘴里念念有词,嘟哝着他要写下的每一句话。完全和他年轻时代一样!
直至每一句话听起来通顺了,他才把它写下来,过后几乎就不再增删什么了。他的这种习惯已经有三十多年的历史了。当年在印第安纳的小木屋里他就是用烧焦的木头写写划划,而后再小心翼翼地把字誊写在当时对他来说可谓价格不菲的纸张上的。
即便是经过了千百次的练习,即便是如今贵为总统,他也一直没有改变当年的那种习惯。
后来,据那位军官说,这间小小的电报室对他的意义可不仅仅是在那儿读读电报而已。电报室是当年商店的替代品。就在几年前,林肯还愿意坐在商店的杂物堆上和别人闲聊:一种不离群的隐居,一个别人找不到的舒适去处。他依旧是躺靠在椅子上,伸出的右腿从膝盖往下都耷拉在空中,就用这种奇怪的姿势在读着电报,极为认真的一封接着一封,忽而又从第一封开始读起。一次,他说:“那,现在除了葡萄干之外,其它东西都已经消化了。”那位军官不解地望着他。
“这让我想起了以前在西部时住在我们附近的一个小女孩,她食欲很好,常会吃得太多。一天,她吃了好多葡萄于,又吃了一大堆糖果,于是就病倒了。她一边呻吟一边说:”妈妈,我觉得现在好多了,我想除了葡萄干之外,其它东西都已经消化了!“
一直都在盼望胜利的他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正值夏天,他便带着全家去离华盛顿三英里远的一座十分普通的小房子里度了几天假。那所房子离战地疗养院很近,所以他经常能够看到运送伤员的队伍。“看到他的表情和动作,我知道他内心十分悲伤,”一位陪同他的朋友说。一次,林肯突然站住说:“看看这些可怜的小伙子吧,我简直受不了了。这种痛苦和死亡真是可怕!”这位朋友提醒他说:“您不是曾经说过,‘别怕,胜利一定会来的吗’?”林肯叹息道:“是的,但它来得实在是太迟了!”
一次,林肯从几个年轻的贵格会教徒那里得知,有人强迫他们违反他们的原则,让他们人伍并使用武器,于是他马上下令放这几个教徒回家去。为了严明军纪,斯坦顿对此表示反对。林肯则对他说:“但这确实是我的愿望啊!”还有一次,二十四名逃兵被判死刑,林肯却坚决拒绝在那份判决书上签字。将军说,若是不这样杀一儆百,那么士气便有可能继续消沉下去。林肯回答说:“将军,我们国家已经有太多的寡妇了,请别要求我再去增加几十个悲伤的寡妇吧,我是绝不会那么做的J ”
去慰问前线将士的时候,他会表现得比最年轻的少尉还要谦逊,因为他总是告诫自己,自己根本没打过什么仗:“在这方面我的确连少尉也不如。士兵们把我团团围住,我想在这个时候作任何什么演说,都是不适宜的。”他曾对一个军团的士兵说:“你们的团长曾在这里说过,你们对于我解决国家困难所采取的方法表示满意。为此,我要向大家表示衷心的感谢。但是我更想说的是,你们为国家所作的一切比我还要伟大得多!”
林肯的幽默可不仅仅是用来说些无聊的蠢事的,有一件事便可以证明这一点。
一次,林肯在阅兵的时候,一位军官跑来对林肯抱怨说,将军曾当面威胁说要枪毙了他。林肯看了看这两个人,非常戏剧性地大声说道:“那,如果我是您,他虽然对我这么说,我却不会去信他。想想看,如果他干得出这种事的话,早就下手了!”
在授旗典礼时,有人曾这样描述过他的两种表情,其一有着国家领袖和智者的威严,其二却带着些许狡黠之色打量着旗杆的粗细,后来他说,他觉得旗杆似乎有些太细了。
有人问他,敌营里有多少士兵,他答道:“现在有一百二十万。”
“上帝呀!有这么多吗?”
“千真万确,我们所有被打败了的将军们都不只一次地强调说,敌军力量比他们要强上三五倍而我又不得不相信他们。这样算起来,我们有四十万大军,四十万乘以三,那敌军人数无疑就有一百二十万了,真的!”
在不安的等待中林肯终于爆发了,这是他此间惟—一次发泄。一年半争分夺秒的努力,局势却毫无进展,他崩溃了。那是一个晚上,在一天疲劳的工作之后,一个负伤的上校走进了他的房间,他告诉林肯,自己的妻子如何来到战场上照顾他,在回家的途中,她乘坐的轮船又如何触礁沉没,以致她如今尸沉海底,说到悲痛处泪流满面。他说,他要请假,去打捞妻子的遗体,但是因为一场战役在即,他的上司不准他假,如此种种。当时林肯没穿外衣,他坐在那儿,身边放着一堆文件,而是在思考着什么,一直一言不发,突然,他跳起来,大声喊道:“难道就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吗?难道我一分钟也没法摆脱这没完没了的拜访吗?你为什么会为了这点事情跑到这儿来?您为什么不去国防部,那才是管这种事的地方?什么,陆军部长拒绝了您?那他或许是对的。您也为我想想,我还有许多其它的事要处理,我简直搞不懂您是出于什么想法跑到我这里来的,是为了唤起我的同情心吗?难道您不知道,我们现在正在打仗吗?所有人的周围都有痛苦和死亡吗?因为战争,人情和友爱都快耗尽了c 您难道不知道我们现在只有一个责任,那就是去战斗吗?……您的妻子不该跑到这来,她应该放心地让您接受国家医院的照顾才对!您也不该拿您家里的事来烦我。现在举国上下没有哪家不是痛苦缠身,可大家总不能都跑到我这里来诉苦,让我帮助他们吧!我的担子已经够重了!”
这一席话令那个军官一时惊慌失措,他就逃离了白宫,他只听说过林肯是如何如何的仁慈,万万没有想到一切会是这样,他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旅馆。第二天一早,有人敲门,他开门一看,站在面前的是总统。总统激动地握着他的手说:
“昨天我太粗鲁了,连声抱歉也没有说。我实在累得精疲力尽了。但我真的不该那么无礼地对待一个为祖国奋勇杀敌的人,特别是当他满怀悲痛来找我的时候。我后悔极了,请您原谅我吧!”一切都已经办妥,他已找过斯坦顿和他商量好,给这位军官带来了放假许可证,而且车就停在楼下,他们两个人可以一同坐车直接去码头送那个军官,赶最早的那班轮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