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天下by 悠雨-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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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昭道:「盛天门已经被你们控制,我在你们眼里只是一只被抓住尾巴的老鼠,等你们把我玩够了才一口吃掉。与其那样,我宁愿寻个痛快的死法。如果你们的目的是我,就冲著我来,不要伤害我门内兄弟。」
裴子乔道:「我们的目的不是你,是盛天门,也是苍劫剑。只要你把剑交出来,我就放了盛天门的俘虏,但你却要代替他们被关进地牢。」
薛昭根本不考虑,一口答应道:「可以,就按你说的办。」
他这次回到盛天门见裴子乔,早有一死的决心。
「薛昭,」裴子乔很满意对方答应得如此爽快,脸上露出阴沈的笑意,「你说渺儿的母亲是云其国逃亡的公主?」
薛昭一愣,目光移向一旁的宣离尘。
宣离尘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好似没有听见。
薛昭顿时明白,原来是他把一切都告诉了裴子乔,说不定连引自己前往云其的诡计,都是他帮忙想出来的。思及此,不禁发出叹息,原来宣离尘已经恨自己到这麽程度?就算现在自己死在他面前,恐怕他也没有任何反应了吧?
「薛昭,为什麽不回答我的问题?」裴子乔见薛昭只望著宣离尘发呆,不禁微微蹙眉,压低声音又催促一遍。
这次,薛昭答道:「你为何不问渺儿自己?如果他身上有胎记,就是;如果没有,就不是。」
话音落下,四周突然安静下来,裴子乔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连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薛昭查觉出这丝异样,但却不明白自己究竟那句话得罪了裴子乔,让他用那种尖锐愤恚的目光瞪著自己。
这时,宣离尘回答了薛昭的疑问,他用勉强能被听见的音量答道:「渺儿已经死了。」
「。。。。。。」薛昭听後双瞳蓦然睁大,後退一步。
宣离尘续道:「他已经无法回答自己究竟是不是云其皇族这个问题。」
「不。。。。。。」薛昭终於发出声音,但他的声音却嘶哑得仿佛喉咙已被割出血痕,他慢慢摇头,但视线却一直锁定在宣离尘脸上,似乎想从宣离尘的表情中找到一丝安慰,一丝让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谎言的安慰。
但是,他没有从宣离尘脸上找到这样的答案。他看见的宣离尘,平静的目光中隐饰不住悲伤,而那抹悲伤绝对伪装不出来。那抹悲哀不停向薛昭证明著:一切都是真的,渺儿真的死了。
「不。。。。。。」薛昭摇头,他还是不相信,神态疯癫地喃喃念道,「既然渺儿已经回到风云寨,他怎麽会死?风云寨里。。。。。。还有谁会杀他。。。。。。渺儿,不,这不可能。。。。。。」
薛昭疯狂的神态映在裴子乔眼中,裴子乔别开头去。他不想对任何人解释,不想回忆起渺儿死去时那一幕悲惨可怕的画面。更不想对任何人承认,是他杀了渺儿。他不想告诉任何人,他後悔当时的冲动,他的後悔和自责已将他带进永无止境的悲痛之中。
他做了一个手势,两名手下走上前来,一左一右架住薛昭的胳膊,将薛昭拉出中堂。
薛昭没有抵抗,但他却对裴子乔吼道:「裴子乔,你告诉我,是谁杀了渺儿?是谁杀了渺儿!难道你不为渺儿报仇吗?难道你眼睁睁看渺儿死吗?裴子乔,你要关我可以,但你答应我帮渺儿报仇!裴子乔,你回答我!。。。。。。」
他疯狂怒吼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小,因为他已经被那两名寨徒越拖越远。
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宣离尘和裴子乔的视野之中,但他的声音似乎依旧回旋在剩下两人耳边。那样响亮,那样清晰,他吼出的每一句问话,都不停猛烈击打著裴子乔内疚的心。
裴子乔久久望著薛昭被拖出去的方向,双目呆滞。m
时间仿佛已经静止,他就好像雕塑般一动不动。但突然,他捂住自己心口向後一倒,仿佛被谁从前方推了一掌。
宣离尘及时扶住他,听见他如同梦呓般的自语:「渺儿死了,谁杀的。。。。。。我杀的,不为他报仇吗?。。。。。。呵呵,怎麽报?」
从他失去焦距的眼眸中,宣离尘看到他隐忍的痛苦。
渺儿的死,已经在裴子乔心中挖出一个很深的坑。
那个坑已经无法填满,残缺的心将无法爱上他人。
宣离尘渐渐懂了渺儿那近乎自杀的做法。也许渺儿知道,即使活著也得不到裴子乔的爱;但如果死了,可以让裴子乔不再爱上任何人。他无法把他据为己有,但却要他永远无法忘记自己。
※※※※※※※※※※※※
得到盛天门後,裴子乔的精力主要用於研究渺儿最後留下的那张人皮上。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但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渺儿就是云其公主之子,而那张人皮上就隐藏著云其宝藏的秘密。现在苍劫剑又回到裴子乔手中,只要找到云其宝藏的位置,宝藏就将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夜渐渐深了,天空黑得就像化不开的浓墨。
安静的内室,裴子乔静静注视著又回到他手中的苍劫剑。
虽然他也是云其将门之後,但由於云其亡国时年龄太小,不仅不知道云其宝藏的位置,就连这把苍劫剑究竟如何开启宝藏之门都不知道。
所以现在即使地图和钥匙都摆在他眼前,他也不知道该如何使用。
人皮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宝剑也看不出任何像钥匙的地方。
裴子乔盯著那两样东西,出神得看了很久。
宣离尘静静立在他身後,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没有丝毫存在感。
现在的宣离尘就像当初的渺儿一样,随时都跟在裴子乔身边。唯一不同的一点就是,渺儿是自愿,而宣离尘却是被逼。他不能离开裴子乔的视线范围,因为这会让裴子乔以为他又要使出什麽阴谋诡计。
宣离尘很怕深夜和裴子乔共处一室,但他别无选择。
不过自从渺儿死後,裴子乔再没有强行要他。他不知道裴子乔对渺儿究竟有没有感情,但他能从裴子乔偶尔发呆的眼神中,看出他对渺儿的怀念和愧疚。
「离尘。」
宣离尘正在发呆,突然听见裴子乔的声音,蓦然回神,答道:「我在。」
这样的对话,不禁令宣离尘也产生一种自己是裴子乔侍从的错觉。不过这样也好,被当成侍从总强过被当成仇人。从裴子乔偶尔流露出的目光中,宣离尘可以看出他对自己余情未了。但是宣离尘心中,却始终装不进裴子乔这号人物。他心中的爱也好,恨也好,全被薛昭独占。
裴子乔转过身来,将手中长剑从鞘中拔出,置於烛火下凝望。
剑身闪亮,仿若银月。
宣离尘被宝剑本身的魅力震慑,静静观赏,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忽然想起有关苍劫剑的传说:
云其有山,方数百里,出神铁。其山有毒瘴笼罩,不可轻为采取。若国君有道,神铁将自炼成剑。其剑之光如电火,切金如泥。以朽磨之,则生烟焰;以金石击之,则火光流起。
好一把神剑呀,难怪二十年前裴恩隆携苍劫剑逃来东都後,引来各方势力虎视眈眈。
那之中,有想独吞宝藏之人;也有单纯为剑之人。而宣离尘的父亲,已故的藏剑阁主宣成辉,就是以夺剑为目的。他将苍劫剑藏於宝库之中整整五年,但五年之後,正是那把苍劫剑为藏剑阁引来灭顶之灾。灭亡藏剑阁的真正主谋是风云寨,而盛天门只是被利用。但如果没有风云寨,当盛天门得知苍劫剑藏於藏剑阁中後,会不会动争抢之心呢?
宣离尘已经不敢再对薛昭抱有任何幻想,事实已经证明了,他为了得到苍劫剑,为了得到渺儿,为了得到云其诱惑十足的宝藏,不惜付出任何代价。甚至连自己,都可以成为被他当成换剑的筹码。
裴子乔的话打断宣离尘的思绪,「离尘,薛昭有没有对你说过,苍劫剑究竟有什麽秘密?」
宣离尘回过神来,想了想,答道:「没有,从来没有。」
「他真的那麽想要云其宝藏吗?」
裴子乔的问话倒是引起宣离尘的一段回忆,宣离尘大道东:「我也曾问过相同的问题,但他说他不想当皇帝,只想帮云其复国。我问他为什麽,他说他只为赎罪。」
「赎罪?」裴子乔不懂。
宣离尘低声道:「我也不懂。」
裴子乔叹道:「薛昭自己的想法,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明白吧。我去见见他。」
说罢起身向门外走去。
宣离尘犹豫了一会儿,也跟上去。虽然他不想看见薛昭现在落魄的模样,也不想看见他用急於辩解的目光望著自己,更不想意识到薛昭现在失去的一切都源於自己对裴子乔的一个提议。
但是,他却很想知道,薛昭一心想要得到云其宝藏的真正原因。
薛昭也许一辈子都想不到自己也有被关进盛天门自己地牢的一天。
望著熟悉的墙壁,呼吸著阴湿的空气,何等讽刺。地牢很拥挤,关押的全是盛天门中不愿投降的人。不过薛昭因为身份特殊,和众人隔离,被关进一间单独的囚室。
夜已经很深,囚犯们大都已经睡了,耳边变得非常安静。
但薛昭却无法入睡,他无法令自己的思绪停止。脑中不停浮现出宣离尘、渺儿、裴子乔等很多人的身影。回忆起宣离尘对他说的那句『你不应该隐瞒我,你也解释得太晚』,那时,望著宣离尘随裴子乔离开他视线的那一刻,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错在不该把宣离尘对自己对感情当作是可以加以利用的资本。现在又加上渺儿的死讯,薛昭更不明白自己过去做过的一切究竟为了什麽,好像曾经执著的东西都已经失去价值。目的没有达到,但却付出了很多。
他无法忘记刚被押入地牢时,那些原来手下看到他时的震惊和绝望。震惊是因为没想到连盛天门的首领薛昭都被风云寨捕获,绝望的是拯救盛天门最後的希望也已破灭。
薛昭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呆滞的目光一直盯著地面。
突然,他听到墙壁传来一阵轻轻的击打声,扭头盯住那传来异响的墙面,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喊:「门主,门主。」
薛昭一惊,急忙把耳朵贴到墙上细听。
这次听到的声音更大了,墙壁另一面好像有人低声喊道:「门主,门主,你能听见吗?」
这地牢里关的全是盛天门的旧部,薛昭无需防备,曲起指节,回敲墙壁几下表示自己已经听到他的喊声。
墙壁另一面的人显得非常高兴,但却压制声音道:「太好了,门主,你听我说,我们这间牢房中有地道,是当初盛天门修建地牢时留下、用於意外逃生时的地道。刚刚我们派人从地道出去,已经成功取回每间囚室的备用钥匙。只要门主你一声令下,我们就从这里冲出去。」
「什麽?」薛昭显得非常激动,不敢相信突然之间,事情竟有了如此重大的转机。
只听墙壁对面的人道:「门主,风云寨错就错在把我们盛天门徒关在一起,而且还把我们关在我们自己修的地牢中。我们从小在盛天门中习武长大,钥匙放在哪里,哪里有近路小路,甚至连盛天门中哪面墙上有个狗洞都知道,他们居然想把我们关死在盛天门中,根本不可能。门主,趁现在夜深人静,我们数百门徒冲出去杀光风云寨那夥恶徒,夺回盛天门。」
那人字句铿锵有力,连薛昭都听得不禁心脏狂跳,兴奋起来。
是呀,只要打开牢门,门中数百兄弟冲出去,一鼓作气夺回盛天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门主,我们现在听你指示,你说我们什麽时候冲出去?」
薛昭想了想,道:「你们先把钥匙传给各个牢室中的兄弟,让他们偷偷把锁打开,但都不要走,也不要声张,就装作什麽事情也没有发生。听我指示。」
「好。」发出这一声後,墙壁另一面安静下来。
钥匙很快传遍整个地牢,每把铁锁都被打开。
最後,钥匙传到薛昭手上,薛昭正在开门,突然听见地牢入口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薛昭一惊,急忙退回牢房角落坐下,把钥匙藏在身後草屑中,装作什麽事情也没有发生,闭眼睡觉。
地牢非常安静,以至於任何轻微的脚步声听上去都非常宏亮,而且还带著幽远的回音。
薛昭静待来人,其实他多少已经猜出来人的身份。
不一会儿,脚步声停在薛昭的牢室之外。m
薛昭从黑暗之中抬起头开,他清楚地看见裴子乔出现在自己眼前,身後还站著宣离尘。
来得正好,薛昭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被人查觉的微笑。
现在的情况很微妙。在裴子乔和宣离尘眼中,薛昭是他们的囚犯。但是在薛昭和其他盛天门徒眼中,裴子乔和宣离尘才是真正的甕中之鳖,是被重重包围、无处可逃的犯人。
就像一只自以为逮住老鼠可以好好耍弄的猫,却万没想到自己已经闯入老鼠洞里。
一只老鼠怕猫,但上百只呢?也许连猫都可以吃掉。
「薛昭,」裴子乔当著薛昭的面抽出苍劫剑,银亮的剑身在黑暗的地牢中划出一道锐利无比的光线,「你一心想要得到苍劫剑究竟为了什麽?为了云其宝藏吗?」
薛昭静静坐在角落,没有答话。
裴子乔一剑斩下,只听『当』的一声,铁锁已被锐利的刀锋剖成两半。
碎铁铿锵坠地的瞬间,锁链也在一阵『哗啦』的响声中,顺著铁栏滑下,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