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故 by 寒衣-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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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里隐隐有刺,“若说其中没有其它原因,那武陵帮是不是太幸运了点?”
“林少侠,您这是什么意思?”柴桑顿时变了颜色,“莫非你以为武陵帮没被灭,是另有原因?”
聂启之扔出一张纸来:“柴帮主,难道你没接到这暗影令?不从者杀无赦,难道对你是例外?”
柴桑一震而起,脚下站开,摆出防备的姿势来。君笑伸出左手:“柴帮主,我们并无恶意,你不要慌张。”柴桑只觉手腕处被紧紧扼住,连半步也动不了。他颓然坐下:“你们问什么我都不能回答,明人不说暗话,曲二庄主、林少侠、聂大侠,你们要杀要剐我都反抗不得,任你们吧。”
“按理来说,你入影门最多几个月,肯定谈不上什么忠心耿耿,这么坚决,是因为受控制的缘故吧。”悠然缓缓说道,睫毛微垂,“这么控制,无非就是毒药,你宁可现在被我们杀了,也不敢冒毒发的危险……”
君笑听悠然语气不对,连忙接道:“想必柴帮主家人弟子也受制于影门,才不得不从。悠然,柴帮主也是无奈——”
柴桑听到自己那点事情都被他们说得清楚,止不住发抖,听君笑这么说,忙道:“萧……萧大侠宅心仁厚,在下感激。可在下也实在没办法啊……”
“我什么都不问,只是想去柴帮主住处看一眼,不知可否?”君笑问道。柴桑忙不迭点头:“这自然没问题。”
君笑掌控了局面,见聂启之脸色难看,却只有叹息。毕竟在场诸人之中只有自己制得住悠然,若放任悠然出手,怕是会死人。柴桑是被迫,实在不该死。
几人到柴桑住处看过,君笑捕快经验丰富,很快找到了想要的东西,转身告辞。柴桑抱拳之时,君笑左手按上他胸口:“得罪了。”
柴桑吐出口血来,表情恐惧混着惊诧看着君笑,君笑却收回了手:“柴帮主总该知道若影门问起该怎么说吧?这伤内里不严重,胸口的掌印却能良久不消,应该可以应付过去。害帮主受伤,实在歉疚。”
言毕离开,宁远和悠然跟着他,聂启之还不甘心离开,但也不能落单,狠狠离开。到了外面,他第一个跟君笑发作:“萧寒,你这是什么意思?柴桑都承认他是影门中人了,难道你还放过他不成?”
“武陵帮是小帮派,靠江而生,帮众大多是本地青年,想走都走不开。”君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走,走不得;留,就得死。若我是他,我也降——就算不为自己,也不能拖累他人啊。”
“妇人之仁!”聂启之冷哼道,悠然听他这话,心中不悦,站在他身前:“你胡说些什么!萧的仁厚,又岂是你能明白的!”
君笑拉拉悠然,示意他退下,面对着聂启之:“我承认这是妇人之仁,但盟主想要剿灭影门,本来就是为了保护这些江湖帮派。若多造杀孽,岂不是背离了这目的?”他顿了顿,续道,“只要诛了首恶,拿到解药,他们仍然是普通帮派,又何必赶尽杀绝。”
“可影门着落还没探明!”聂启之道。
“是宣州,或是杭州。”君笑道,“信鸽腿上系的信筒、房中空白纸笺、香气……周围花草树木,都可以说话的。江夏再往东,而且是靠着水边的……”
他忽又住了口,种种迹象表明沈庄极有可能是影门所在地,那么,自己就要重新面对那里了?
联络是靠信鸽,看羽毛可知生长在水草丰足之处,信筒所用质材十分眼熟,君笑知道那是自己生长了十数年的地方特有的,连打造手艺看着都眼熟。柴桑房里一些细碎东西,也应是柳县上的。
只是还有些别扭,什么地方不对劲。而且总觉影门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让自己找去,除非是对方故意泄漏出来要己方上钩的。
曲宁远皱了皱眉:“寒弟,我们先去凌夏帮和其他人会合,然后再讨论吧。”
当晚凌夏帮设宴,帮主凌志霄与曲宁远熟识,聊得热闹。君笑极安静,左手拿着筷子,也不夹菜,慢慢吃着饭。
“萧,最近赶路你都瘦了,多吃点菜。”悠然夹菜到他碗里,眼巴巴看着他,“虽然这里厨子很一般,不过比起一路客栈那些乱七八糟的菜要好些。”
君笑看四周,有些凌夏帮众已经暗下脸来,他心道悠然真是不会说话,张口便得罪人。但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他,只好夹起菜来吃,收回些心思。
两人这样,曲家庄那些人是看习惯了的,凌夏帮有些人看了可就十分诧异,便有低低议论的。君笑听他们耳语,竟都认为自己和悠然有什么苟且关系,当即心沉下去,便和悠然拉开距离。悠然不知自己又做了什么让君笑不高兴的事情,有些手足无措,心底极难受。
饭后,凌志霄请几人到后厅,商议影门之事。君笑虽无名,但悠然粘着他,宁远又一直“寒弟寒弟”的,凌志霄也不由高看他一眼。因此君笑问他江夏诸帮派之事,他都一一道来,巨细靡遗。
“我……想去一趟快刀门。”君笑迟疑片刻,道。
几人一起看着君笑,宁远先问道:“为何要去快刀门?若你觉我们今日在武陵帮得到的信息还不够的话,我们可以再去蜀天派……”
“大哥、悠然、聂大侠,你们对影门行迹,心里是不是都有了定论?”君笑问道。
聂启之冷哼一声:“火兄弟生前就说,影门定是在宣州!”
宁远也点了点头。君笑看向悠然,悠然对他笑着:“我听你的,你说哪里就哪里。”
君笑愣了下,对宁远和聂启之解释道:“确实,从我们以前掌握的消息,以及在武陵帮发现的迹象来看,宣州是最可能的地点,而且一切都指向了宣州柳县。但同时,有一些迹象做得太明显,我总觉得像是故意的。例如说信筒和纸笺……”
“你说是有人给的假线索?”宁远问道,“可……那信筒纸笺之类的,我并没看出异常,可见对方并非故意作出这些……”
“也可能是故意的,不管是不是那人,对方都应该知道才是……”君笑轻声道,“毕竟那人捉我也算声势浩大,影门不可能没听说过。这些东西,也可能是针对我布置的。”
“所以我还想去其它地方探探,凌帮主既然说快刀门门主卓泫然一向执拗不群,我总觉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屈从影门。”君笑道,“反正我们也会在江夏停留一段时间,我去一趟总无妨。”
“可明日我们还要去海河派……”宁远迟疑道,君笑一笑:“这种事情不需要我,我独自去快刀门就好。”
“怎么会是独自?”悠然拉住君笑,对他笑着,“你去哪里,我自然也要去哪里。”
君笑有些尴尬,看向聂启之和凌志霄,一个鄙夷一个惊诧。君笑心中一叹,头痛起来。
翌日君笑一早出去,宁远他们自是不能同去,于是就只有君笑和悠然。君笑本想让悠然和宁远他们一起的,悠然却怎么也不肯同意。君笑最后拗不过他,只好二人一起。
快刀门所在之处距离凌夏帮有些远,两人仍是骑马,君笑悠然前一晚都睡得不错,倒也精神。一路快马,大路渐渐变窄,成了林中小径。
二人来前早问明道路,知道必须传林而过。江湖有言逢林莫入,两人下了马,相携而行。悠然心中乐极,想没有旁人就是好啊。正高兴呢,却听林中有人声,心下一凛。
觅声而去,林中有处开朗之地,站着一名女子和几名男子。女子被围在中间,拉拉扯扯衣襟都开了大半,脸色凄然大声呼救。
君笑哪见得这种事,自然马上过去,拦在女子身前:“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做什么?”
男子中为首的一人站出来,脸上十足轻蔑:“我们做什么你管得着吗?一个残废还学人英雄救美,也得美人看得上你才行啊!要我说美人怕宁可跟我们也不要你救呢!”
他身后人纷纷嘻笑起来,便有人道:“是啊,看这瘸子路都走不动,估计床上也是个不行的主,回家歇着去吧!”
君笑最恨人拿这种事说道,因为会使他想起那人对自己的折辱。他心中怒甚,手中剑簌地出鞘,指向为首那男子:“出招吧。”右手袖风一甩,让悠然站得远些以免误伤。
悠然担心君笑,不肯离得太远,睁大眼睛看着。忽然感觉到身后风声,他想也没想地向侧跃,同时大喊:“萧,小心!这些人是埋伏!”
在他声音出来之时,君笑身后那女子忽地出手,双手成抓猛地抓上君笑背部诸穴。君笑身前几名男子也同时出兵刃,罩住君笑身前要害。这一举攻其不意,君笑武功虽高,怕也难当。
悠然骇极,当下也不顾身周围那些事先埋伏好的人,直直向君笑扑过去。那些人也不是白给的,兵刃暗器纷纷往他身上招呼,眼看一刀要砍中他,却不知何处飞来石子,打开刀子。
悠然心却更慌,匆匆做了个手势,双眼只是盯着君笑。君笑倒是从容,左肩微低右腿旁侧,一闪身,竟于间不容发之际出了兵刃的圈子。他纵身跃到诸人外侧,唇角微起:“这等手段就想让我上当,也太小觑我了。”然后扬起声音,“悠然,我只有单手,没办法多帮你,你自己注意。”
悠然方知那石子原来是君笑打出的,心下一松,知道君笑不会有事,缓下来专心对付围在身周的人。他武功不差,虽然对敌经验少了些,但静下心来仍可支持。
君笑那边形势却又是一变,为首男子手中刀砍向君笑,另一人的剑横削。君笑侧迈出一步,忽觉脚下一空,暗叫不好。
他左腿只能站着不能施力,平时走路尚且一拖一拖,动手时更是不方便。这时若是身体完好,左脚施力就可跳出,他却只能直直坠下事先挖好的陷阱里。
悠然远远看到,大惊失色,张口欲喊,却见尘土飞扬,夹杂着无数树叶冲天飞翔。尘土当中,君笑衣袂飘飘,却是极潇洒。悠然大喜,然而见君笑左脚不便之态,心下难受之至。
陷阱下面布有迷药,君笑倒也提防到这一点,掉下去立即屏息,手中剑出,勾住陷阱壁。下面果然插着明晃晃的刀子,都是刃向上的,若君笑真掉下去,就算不死,一条命也得去半条。君笑内力充沛,向下发力然后借力而起,总算是跃上来。
屏息久了,自然要跳出烟尘外呼吸。君笑跳到一侧,脚刚落地便听得破空之声,抬头一看是一排机弩直射过来。君笑猛吸一口气,提气继续纵跃,躲开弩箭。
悠然简直心都要跳出来了,像是地狱煎熬般,心放下片刻又悬起,总不得个安生。他武功只能说是不错,能跻身一流之境,但围攻他的人武功也都不弱,又是几敌一。他若专心对付,还能保全自己,偏偏他人在当地,眼睛和心思却都落到一旁。几次险象环生,幸亏运气不错,暗中也有人相助,方才支撑得下去。
君笑再跃,跃到一处坎坷狭长的曲径上,脚下受了一绊。君笑提气,然而他脚上毕竟不灵活,被绊倒在地。
悠然吓得呼吸一滞,顿时也不管对面敌人了,直直向那边冲过去,身后落下一溜暗器。他百忙之中还记得做个手势,再走出几步便觉腿上一痛,中了把飞刀。然而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施展轻功飞速扑过去,护住君笑。
——你不能出事啊决不能!就算我死了也要护得你周全!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心情,竟觉得自己生死已经无所谓了,眼前只一个他。后背感觉到痛意,然后想为什么要出来,为什么要冒这个险,竟然让他陷于危险之中,实在是该死。
然后他昏了过去。
意识朦胧中,各种奇怪景象就涌入脑中,有时是父亲叔父的种种,有时是痴恋自己之人的哭泣的脸,有时……是他离开自己的场面。
“不要走……萧、萧,不要走……”他死死抓着那人衣角,喃喃道,“不要离开我,不要走!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不要恨我,不要走……”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模糊里听到心心念念的声音,悠然拼命去睁眼。过了半天,终于挣扎着张开一条缝:“萧,是你……”
周围漆黑一团,只依稀见到身影,挺拔的是心中那人。悠然想难道自己已经死了,而二人都在地府:“萧,你我都死了吗?那……”
他想说那生前业是不是可以消了,却感到后背和腿上热辣辣的疼,忍不住低哼出来。却知道自己是没死了,魂魄还在身体里,然而一时竟是不知是喜是哀,有瞬间觉得共死其实也不错——如果死后确实有魂灵的话。但转念想自己死后怕是要下地狱的,那还怎么和他一起,于是想还是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