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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过期的守候-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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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还是看到了,大吵了一架。
  过了几天,郁林把严维堵在墙角,声音都是嘶哑的:「是我不对。」
                
        

  严维有时候不懂郁林在想什麽。他被郁母从衣柜揪出来一次,後面就学乖了,再上门,都会提一袋水果。郁林家里特别乾净。郁母有轻微的洁癖,喜欢反覆地擦同一套餐具,郁父的房间有一墙的书。
  严维最後一次去他们家的时候,老实的穿了校服外套,头发染回了黑色。他们一起吃的午饭。郁林替他夹了几筷子菜,郁母问了很多问题,都离不了成绩。
  等回了房,严维让郁林拿了条毛巾垫枕头上。他头发刚染,油腻腻臭烘烘的,一会就弄黄了一片,本不想挑这个时候使坏,只怪郁林床上有一股棉被刚晒完的好闻味道。
  他像被一根狗尾草挠著脚板心,浑身都痒。郁林坐在地上展示他的飞机模型,严维正想凑过去,郁母就端了盘水果进来,连敲门都不敲。一来二去,严维就问:「哎,你妈是不是一直站房门口不走的?」
  郁林拍了下他的脑袋,转了话题。两人一坐一躺,有一撘没一搭的说著话。
  没一顿饭的工夫,郁母又走进来,「小林,你爸叫你。」
  郁林站起来,看了眼严维,这才应著出去了。
  严维躺得四仰八叉的,陡然间见著这女人,吓得狼狈不堪的撑坐起来。郁母看见他,指著那盘水果,「严维,你吃啊,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严维赶忙应著,拿牙签挑了几块果肉,往嘴里塞,不知怎麽的,整片掉在地上。
  他刚蹲地上想捡,郁母就扑过来。「我来,我来,唉,你坐著,我来收拾。」
  郁林回来,看著严维脑门子上冒青筋的表情,淡淡地说:「妈,你休息吧。我们自己来。」
  郁母已经来回抹了几回地板,这才悻悻作罢。
  郁林重新把门掩好,笑了笑:「她就这样,喜欢照顾人。」
  严维看著房门上被卸掉的门锁,多嘴问了句:「像这样整天被人管著,还不让锁门,烦不烦?」
  郁林突然问:「维维,你烦我吗?」
  他抬起头,有些犹豫地看著严维,「我跟我妈一个样。上次还撕了你的信。
  「我不喜欢你和别人走得太近。我知道这不正常,可我改不了。
  「我会赚很多钱,买房子,我帮你做饭,我养你一辈子。
  「维维,你会不会不喜欢我这样,」郁林红了眼眶,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是真喜欢你。」
                
        

  严维接到电话,立刻赶了过去。马路上路障拉开,围著两辆轻微变形的汽车,零落的站著几个警察。他摇摇晃晃地走到路障旁边,那辆黑色宾士的安全气囊打开了,车灯还亮著。郁林坐在路旁,用纱布捂著额头上的伤口。
  警察还在做记录,看见他,随口说了句:「叫了救护车了。没事,小伤。」
  严维有些呆滞的朝郁林的方向望。郁林看见他,眼睛亮了一下。
  严维正想跨过路障,听见警察问:「你知道车主平时是怎麽开车的吗?」
  严维想了想才说:「他开车一向不怎麽快。喜欢看後视镜,如果旁边有限速标志,都会多看几眼。」
  他说的话,警察记了几个字就不记了。「不好的方面呢?」
  严维认真地说:「没什麽不好的。他开车都小心翼翼,不喜欢超车,不喜欢跟车太近。」
  他想到什麽,居然笑了一下:「我每次坐他的车,他都要给我系上安全带,真的。他怕车祸,他怕这个,有阴影,比、比我还严重。」
  严维乾巴巴地笑了几声:「我没想过他这种人也会出车祸。」
  严维等他们记录完,才走到郁林旁边。郁林的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光。
  严维蹲在他旁边,小声说:「等会去医院,缝几针。」
  郁林说:「不去医院,你给我抹点红药水就行。」
  他说话的语气让严维觉得异常熟悉,有点怪,说不上来哪里怪。「别废话,我说了算。」
  他想了想,推了推郁林,「干嘛给我打电话,认识的人都死光了?」
  他见郁林没说话,把他拉起来,「说话!」
  郁林被他一拉,跟著站起来,毫不避讳地看著严维笑:「我只记得你。」
  严维看著郁林发愣,郁林看著他笑。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严维跟著坐了上去。警车在前,拖车在後,一路鸣笛。
  严维眼睛看著车外葱茏的行道树,低声问:「木头,你知道今年是几几年吗?」
  郁林说:「九九年。」
  严维噗嗤笑了出来:「逗我?有意思吗?」
  郁林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著严维。
  护士替郁林包了一下额头的伤口。严维失魂落魄地问:「那我考考你,那年有什麽好玩的事?」
  郁林果真掰著指头数起来。「多著呢。操场多修了两个篮球架。」
  「那里是水泥地,摔一跤能磨破一层皮。」严维跟著他一起想。回了教室,风扇一搅,汗味和红药水的味道嗖地往每个人的鼻孔里钻。
  「还有,学校旁边有个工厂停产了,机器就抛在路边。」
  「对,工厂!忘了哪个兔崽子跟我说发动机值钱。我还去草丛里找来著,一不留神踩到根钢钉子,把右脚刺穿了……」严维想起往事,脸上红扑扑泛著光。
  郁林接著他的话头:「你说最疼的还是那次,你把你家的电热炉当成是椅子。」
  严维眉头拧成一团,「你说那次!我坐下才知道不对,皮都黏在炉子上,站不起来。过了一晚上,屁股上全起了血泡!」
  他右手激动地搭在郁林胳膊上,「木头,你还记不记得,学校隔壁新开了家面馆,面宽量足。」
  郁林朝他笑:「我都帮你买过那麽多次面条了。」
  他们两个人高高兴兴地坐在一起,像两个演独角戏的人,突然找到人对台词了。司机不时回过头古怪地看看他们,可这两个人都沉浸在一九九九年里。
  那年的圣诞树上挂满红色信封,每一封里塞著一些硬币。店老板在门口摆上两、三个长方形的红塑胶筐,里面装满贺卡,最贵的那种一打开就能播放音乐,小红灯泡一闪一闪。他们蹲在那边挑贺卡,沾了一手金粉。
  郁林脸上挂著一抹温柔的笑:「我给你买好圣诞礼物了。」
  随著救护车的颠簸,他们的肩膀时不时轻轻撞在一起。严维握著他的手,低声问:「你买了什麽?」他想跟著郁林一起笑,可眼眶突然红了,悲伤在最开始的时候,只是一滴冰凉的水。
  严维用手肘用力撞了一下郁林,「喂,说啊,你明知道我车祸了我没收到。」
  郁林被他撞得生疼,还是满脸笑意。
  严维恶狠狠地说:「你再装失忆,小心我揍死你。」
  郁林侧过脸,看著他笑:「我今年送,还来得及吗?」
  严维把头埋在膝盖里,一直闷笑。
  郁林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去医院,你给我涂点红药水就行。」
  他的声音突然哑了:「维维,我心里难受。」
  严维看了看车里唯恐避之不及的医护人员,模糊地应了一声。
  他们缴清了费用,半路就下了车。
  严维不明白郁林为什麽突然提起九九年,只是模模糊糊地看出点苗头。
                
        

  他把人领回了自己的公寓,午觉睡醒来,发现郁林洗了碗,还扫了地,锅里煲著粥。
  他瞪著眼睛,看著雪白氤氲的热气,突然觉得又像一场梦。
  「你是病人。」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休息。」
  郁林朝他笑:「没事,我可以照顾你。」
  「你累垮了,不还得我照顾你,」严维把他的拖把夺过来,「去坐下。」
  郁林愣了一下,直到严维皱著眉头又说了一遍:「坐下,这里我说了算。」
  郁林这才坐下,他的眼睛发著光,静静地看著严维,整个人都像活了过来。
  严维拖好了地,才发现郁林在看他,有些犹豫地用手背擦了擦脸,「我脸上……有东西?」
  他看见郁林摇了摇头,才松了口气,舀了两碗粥出来。「以前都是我煮东西,也试试你的手艺。」严维说著,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立刻吐著舌头到处找凉水,「烫。」
  郁林看著他,嘴角翘了一下,然後像水波吹涟漪一样咧著嘴笑了起来。「明明是我煮东西的时候多。」
  严维连喝了几大口水,才缓过来:「你别睁眼说瞎话。我上自习课的时候,还专门拿酒精灯给你烤过香肠。」
  郁林看著他傻笑,严维从来没看见他这麽高兴过。
  「维维,我也帮你煮过汤圆呢。」
  「可你没煮熟!」严维气得笑了出来。
  郁林跟著他笑,眼睛漆黑明亮,舀了一勺粥,吹凉了才递过去。「尝尝。」
  严维的脸有些发烫,他手心全是热汗,不知道该不该就这麽凑过去。
  郁林送到他嘴边,他才勉强张开嘴,一喝完就立刻别开脸。「也就……一般。」
  郁林以为他说的是真的,自己也尝了几口,一下子笑了:「你说谎。」
  严维别著脸,还在嘴硬:「脸皮真厚。」
  「讲真话为什麽是脸皮厚,」郁林端著碗,「你再尝尝。」
  严维躲著他的双手,「一边去,哈哈,别弄,痒……」
  「尝尝吧?」郁林急著推销他的作品,不依不挠,「再尝一口。」
  他伸著盛了粥的铁勺子,在严维紧闭的嘴边蹭著,严维挡了几下,又烫又痒,笑得快岔气了:「别弄,我说,我说。好吃,是好吃。」
  郁林这才停下来,笑得傻乎乎的。严维一边笑一边喘气,粥洒了小半碗,连他脸上都沾到了几粒饭。严维渐渐缓过来,看著郁林,脸上的笑容渐渐僵在那里。
  他安静了好一会,才说:「喂,木头。」
  郁林还在笑,用手指擦著严维脸上溅到的粥。「嗯?」
  严维看著他,「你如果要走,就快点。」
  看郁林愣在那里,严维自己用手肘擦著黏糊糊的脸颊,闷声说:「你不管你的严惜了?趁早走,我看了心烦。」
  「我不走。」郁林的脸上没了笑意。
  严维攥紧了拳头,「我没跟你开玩笑。」
  郁林看著他,又重复了一次:「我不走。」
  严维听见这句话,发了会呆,突然骂道:「不走也好。王八蛋,你还欠我两天。」他还在惦记著郁林没做到的那个约定,火车上的,一边骂著,一边带上了哭腔:「我当你现在在还。」



  严维没想过郁林会醒著。
  他睡到半夜,怕郁林沙著凉,就抱了床被子,光著脚从房里出来。
  客厅漆黑一片,只能隐约看出郁林蜷在沙发上的轮廓。严维把被子抖开盖在他身上,打著哈欠准备回去。郁林就是在这个时候睁开眼睛的。
  他说:「维维。」
  严维愣了一下,扭过头,看见郁林坐了起来。
  「还、还没睡?」严维脸有些发烫,想把旁边的立灯打开。
  郁林拉住了他的手,低声说:「别开。不然我不敢说。」
  严维愣在那。觉得自己像是冰凉雪地里一根烧红的火柱子,要嘛就是熔炉里的一根冰棒,滋滋地冒著热气,汩汩地一身凉汗,他小声说:「木头,你要是说了会难受,就别说了。我们认识这麽多年,我知道你有时候躲我,反而是为我好。」
  他说著,看著郁林,几乎以为那个人要点头了,然而他说出口的却是:「不是这样的。」
  「木头?」
  郁林有些艰难的摇了下头,「不是这样的。」他说的很费力,几乎是一点点挤了出来,「不敢表达真实的情感,这本身就是懦弱的表现。」
  严维心惊胆颤地等著,觉得郁林的话是一簇橘黄色的焰苗,它在风里每颤抖一下,严维就喘不过气来。
  郁林拉著严维的手,小声说:「你对我真好。」
  这是郁林心里话。他是喜是怒是累是病,只有严维在乎过。就像是只懂得往外泄洪、日渐枯竭的水库终於被注入水源。
  严维最想听的却不是这句,一杯冰可乐未必能让想喝热茶的人也高兴起来。
  「你才知道啊。」严维说著,胸口堵著。
  郁林却接著说:「你在我心里,跟别人都不一样。」
  严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彷佛看见那簇橘黄色的火,平缓地伸长了焰苗。他有些结巴地应了一声:「都、都不一样?」
  郁林握紧了他的手。郁林的手也是温湿的,两只温湿的手握在一起。
  严维就「哦」了一声,眼睛也有了神彩。他还没从那条小而温暖的河里爬上岸,就听见郁林说:「我喜欢你。」
  他呆站了半天,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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