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 穿过骨头抚摸你-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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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打量:麻白色的床单被套,麻白色的椅垫,麻白色的布编地毯,麻白色的窗帘——这房客素得清心寡欲。
我起身走到窗边,去证实我的猜测——果不其然,这是间平房——窗外不是半空,是个小院儿,带块田地,盈盈生长着月季花,粉红粉红的几大丛。我喜欢月季,本城市花,随处可见,四季皆开,好养活,美艳。苏老有句诗赞得直白:花落花开不间断,春来春去不相关。
“你醒了?”
我转头,他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头发湿漉漉的,皮肤还罩着水雾,看来刚洗过澡。
“嗯。”我知道自己的脸是烫的——在陌生异性的床上醒来的后果;还有,他穿戴整齐,可我似乎能透过衣服看到他的身体。
他的脸也红着。洗澡水太烫?可这天儿谁洗热水澡啊。他不说话,走了过来。
他每近一步,我的腿脚就麻一寸。动弹不得。他的气息也一并涌了过来,我又有点站不住了。我突然怀疑我之前晕过去到底是因为中暑,还是因为离他太近?
“你中暑了。”他停下说话。
“嗯。”
“现在感觉好点没?”
“嗯。”
一物降一物。我从小就活泼勇敢,性子刚烈,想当年也是一方小霸王,以大欺小无数回,如今却遇到个神,无声无息地就能制住我。他问我三句话,我只能三个嗯,不得不回答,却也说不出多一个字。
我不敢看他,偏过脑袋,目光在地面上怯怯扫荡。
故伎重演,他突然又拉住我的手,他拉着我坐到了他的床边。若不是他的手微微颤抖,我很难相信他不是个老手。
我们并挨着坐,像俩中学生,放学后坐在操场上那感觉,又萌动,又紧张。
我低着头,脸猫在头发后面。感谢我有一头用蜂花洗出来的潘婷式长直发,且某人在我躺着时把它放了开来,使它此刻得以垂如屏风般遮住我熟透了的脸。
这么热的天,他手还那么凉,手指顺着我手背划进我的指缝间,关节硌着我的关节,拇指摩挲着我手背的皮肤。轻如羽毛的触摸,却重如泰山地冲击着我的防线。
我有点自卑地想把手抽回来,我手背上肉少皮薄,相信对于异性,这手感是非常不好、甚至惊魂滴。我顺势瞄了瞄他的,筋骨和血管浮凸着,性感得不行。
战士清了清嗓子,谢天谢地,沉闷终于要被打破了。他拨开我的头发,把它们别到我耳后,“上次没来得及问你叫什么。”
“桑,尚陌。”
他点点头,“果然……”自言自语。
“什么?”
“没什么……呃,哪个shàng mò?”
“高尚的尚,阡陌的陌。”我头一次这样自我美化地跟人家介绍名字。我从前都是说,和尚的尚,陌生的陌。
“嗯。”
“你呢?”我若有所期,看着他。
“高铮。”答得简洁有力。
我喜欢这名字,硬朗,如他。
“你不问我哪个zhēng?”
“我知道。铁骨那个铮。”
我以为他会惊讶,可他没有,他会心一笑。他猜得到?他该是以为我是从昨天那三张盘得知的吧?但远不止那三张,他知道从前好多盘的下家也是我么?“其实我们还真有缘分——我昨天才知道老张以前给我找的那些盘,上家竟然都是你。”
“事在人为。”他倒是一点不奇怪。
“……什么意思?”
他没答这话,手握上了我的腕,捏着,“这么细,我都不敢使劲儿。”
我假装自己丝毫不羞涩,试图挣开他的手,他却不放,我便连他一起拉起来,拖着他走去他的大碟架,一张张一排排地看。他的收藏有点奇怪:一分古典,三分摇滚,六分电子。古典和电子我不听,从摇滚那堆来看,众人梦寐之货色无数,估计经手过这么多尖盘的老张,很多都没碰到过。相比之下,他卖给老张后来又匀到我手里的那些实在不算啥。我忍不住疑惑,“以前那些盘,为什么卖?”
“缺钱。”俩字吐得干净利落不卑不亢。
这答案,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他问我,“老张给你的价格都不低吧?性手枪那张英国无府主义的单曲,他多少给你的?”
“一百吧。”好像。
他摇摇头哼笑一声,并没说他什么价出的,“跟他那儿花了不少钱吧那时候你?”
“嗯,零用钱都花这上了。你说说,我要是早认识你,把他这个中间黑商给踢开,咱取个中间价多好,我省,你多拿。”
听我这样说,他欲言又止地看着我,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当时卖掉那些盘,特舍不得吧?”我问他。
“其实也不是。更年轻的时候听那些,后来不喜欢带内容、有人声的东西了。”
“嗯,看出来了,”我用眼神指指他桌子,“现在摆弄要么Techno要么Trance了这是。”
他勾了下嘴角,“那时候以为最浪漫的事莫过于不肯和体制妥协,背叛体制搞革命,不会想到任何软绵绵的东西,不会想到姑娘、爱情……”他垂了垂眼,盯着自己紧握着的我的手,加重了些力道,尔后又抬起头,“现在回想,不论当时是不是浪漫,至少那是种姿态,拥抱反抗的姿态,既不是革命也不是理想。”
“既然这样,”我也不挣了,便宜彼此占,他的手我也喜欢得紧,“那还留这着这些让人眼馋的作甚,怎么不一股脑全卖了?”
“舍得卖的都已经卖了。剩下这些,除非哪天不得已,不然应该不会再出了。怎么也留点纪念不是。”
“那你还把那三张给我?”我转头看他。
“没事儿。你不是别人。”
这话我听得很明白。我这脸蛋儿估计已经堪比大红苹果了。
他又摸我头发,把话说得更进一步,“给你,和放在这里,都一样。”
我把身子侧靠上碟架,看他。他的嘴巴翘得调皮,内眼角尖得可真漂亮,鼻子挺直如刀背,喉结滚夹着一触即发的隐忍力。
我的防线还在不在?
上次的不欢而散,他的愤然离去,我还记着,可我还想再试一次,只不过这次,我是认真的。我问他,“你真没做过?”
“什么?”他没马上领会我意思,可愣了半刻就了然了,“嗯。没。”
“……你……缺钱?”
“嗯。”他自嘲地指指房间,意思说,你也看见了我的简陋。
“上次,我的话,有点过分,”我把声音尽量放低,放柔,“你别生气了。”
室温下红晕已散的他的脸,又红了。他靠近过来,低着头,很小声,“不气了。不然昨天不会去找你。”
“可我的意思,没变……”
“……?”他不解抬头。
我鼓起勇气,颤颤悠悠地,换了个说法:
“内个,……你的……初夜……到底……卖不卖?”
六
把话抖出来之前,我不是没设想过他的反应。我想过他会暴怒,或像上次一样一言不发地走人,或者跟我说什么我人穷志不穷之类的话,或甚至如我所愿地,纠结一下之后对我说,好吧我卖。可这些都不是我所看到听到的。
他说的是,“现在这个时间,不能叫初‘夜’吧?”
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干笑了两声。冷,够冷。
既然他没拒绝,我趁热打铁,“……那……多少?”吞吞吐吐,上次的阴影。要是又触怒了他,他这次不会二话不说就离开,而是会直接顺窗户把我扔出去估计。
话音刚落,他接得快,仿佛早有准备,他反问我,“你准备出多少?”
我用了五秒的时间去确定我没幻听,然后又用了二十五秒去思考他的问题。半分钟过去了,我刚要开口,被他止住。
他不让我说话,他自己说,“我开价。”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咬着嘴唇又点了点头。我等着他开出一个天价,用客观数字逼自己知难而退。
“八十。”
八十?哥们儿你说的是人民币么?可即便是英镑,是不是也太……低了?还是以万为单位?或者是金条?可不管是哪个,我此刻都肯定,我被骗了,他是在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他猜透了我,认真地接话。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上次还欠你八十块钱。方子那,你付的钱,我后来没来得及给你,你就……走了……”
他点头,追债的架式,“对。你欠我的,你得还我。”
我粗粗咀嚼这话,结合当下情形,明明就是字面含义,我怎么就听得话里有话?
他趁我分神的档儿抵上来,“你主动点儿……我不会……”
我理理思绪,心想,好,我该矜持也矜持,该佯拒也佯拒了,既然你还坚持免费送上来,那我再客气就矫情了。
我问他,“打过啵儿么?”
“……嗯。”
这答案,我……挺闹心的,“跟谁?”脱口而出之后,我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多事。
“就一……”他斟酌着用词。
“女朋友?”却又不由自主地跟进。
“算不上。我和她没什么。我几乎……没交过女朋友。”
这下子我舒心了,得意了,小嘴儿咧开了,“那就先从打啵儿开始,你来吧。”我用舌头轻舔了一下嘴唇儿,润到自己满意的程度,踮了踮脚,闭上眼睛等他。可好半天,他也没动静。
我不得不睁开眼睛:他左手还紧握着我的手,右手莫名奇妙悬在半空,要挥拳的样子。他的脸离我不远不近两拳距离,就盯着我看,根本没有要进一步的意思。
耍我呢?!
我正要恼羞成怒,他悬空的手托起我的后脑勺,往上一顶,我俩嘴巴就贴住了。
。
这个吻啊——我现在严重怀疑他说他打过啵儿的真实性——毫无技巧可言,简直就是横冲直撞。我用手摸索着找准他脖子,想推开他说话,反而被他抓得更紧,被他慢慢向后推着,踉踉跄跄,就这样移到了床边,然后被他横空抱了起来。我不明去向,只觉得在空中高高低低了好几回,再下一秒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已经坐他身上了。而他,稳稳坐在床的最里面,背靠墙角。
我大气不敢出,怎么这么心慌?我又不是第一次,我明明才是占便宜的那个。
“你真打过啵儿?”我冒着被他嫌弃啰嗦的危险,没话找话。
“嗯。”他答得心不在焉,可我只能信了他。
“多大了?”我随手抓来床上的靠枕。
“21。”他很配合地偏脑袋,我把靠枕垫到他脑后。
他弓起腿,用它们抵住我的背,结结实实地把我圈在了里面。我们的第二轮舌战拉开序幕。
冷焰轻燃。
一点一点细心地吻,那么柔软那么烫。
我坐在他胯上,如此敏感的位置,想不感觉到什么是不可能的,接下去事情演变得愈发自然……
他探索着这具身体,细细地看,轻轻地触摸,仿如对待一件易碎品。
我是教导的那方,引领的那方,掌控的那方。他学得专心致志,亦步亦趋。
亲吻,抚摸,压制,吮噬,进入,撞击。每一个动作,都透着生涩,却又都刻到了我的骨子里去。
这个优等生,领悟得快,一点即通。
一次。两次。三次。
他可以出师了。
。
我枕着他的枕头,他把头垂直枕在我腹上,我们呈一个丁字,竟然还躺得开——非常感谢他这张比国王尺寸还大的床。
我用手摸他的脑门,伸进他的头发。我问他,“累么?”
“累。”他还轻喘着,目光穿过天花板,飘缈地定焦在那上面某个高度。
我随手拨了一下身后的窗帘,阳光唰地射进来,射得他无名指上的戒指闪着光跃进我眼帘。我碰碰它,对他说,“给我看看。”
他摘下来,递给我。
朴素如他的戒指,银质,无任何花纹的外观,里圈刻着个不起眼的S。他的名字里没这字母,再三思量,我问了出来,“今天之前,亲过几次姑娘?”
“怎么这么扫兴,问了几回了这是,”他纹丝不动,除了眉头、嘴巴和喉结,“两次吧。”
“跟同一个人?”我知道这与我无关,可我就是控制不住。
“嗯。”
“那女孩儿呢?为什么没交往?”我要是从前对沈东宁也有如此刨根问底的劲头,有些事,估计就不会发生了。
“我爱你。”
“爱她就去追。”莫不成她不待见你?
“……”
“不对,不对,你刚才说的是……是……”
“我说我爱‘你’。”他的目光仍然投在我看不见的高空,仿佛他真的能看见那里有浮云。
K,这人绝不是新手,绝对不是。这话题转移得好,转移得秒,转移得我无言以对,只能僵在那。
我告诉自己,镇定,然后我使劲振动胸腔,弄出一个笑来,笑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