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回归线-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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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倒是次要的。他想当然地认为卡尔干脆利落地对付了这个女人,使他几乎要发
疯的却是他想卡尔描述的情节或许是真的。
他说,“这个家伙告诉我他跟那个女人睡了六七次。他就是这么一个爱吹牛的
家伙。我知道这里面有不少假话,所以也不大在乎,可他又告诉我那女人雇了一辆
车带他去了波伊思公园,他拿那女人的丈夫的皮大衣当毯子用,这就太过分了。我
估计他给你讲了司机恭恭敬敬等他们的事……对了,他有没有告诉你发动机一直在
突突响?老天,他编得真像啊,只有他才想得出这样一个细节……这是使一件事情
显得在心理上真实的小细节之一……听过之后你就永远忘不了。他的谎编得那么圆
,那么自然……我真奇怪,他是事先想好的还是临时灵机一动现编出来的?他是一
个高明的小骗子,你简直无法从他身边走开……就像他正在给你写信,像一夜间就
粗制滥造出一只花盆来。我弄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写出这样的信来……我不明白他
写信时的心理状态……这也是一种手淫……你说呢?”
不等我开口发表意见,或是嘲笑他,范诺登又继续独白开了。
“你瞧,我估计他把一切都告诉你了……有没有告诉你他怎样站在洒满月光的
阳台上亲吻她?这话重复一遍显得很无聊,可这家伙一描述起来……我简直可以看
见这个小滑头抱着那个女人站在那里,他已经在给她写另一封信了,是从另一个法
国作家那儿偷来的有关屋顶之类废话的马屁。这家伙的话没有一句不是学别人的,
我早就发现了。你得找到一点线索,比如,看看他最近在读谁的作品……这不容易
,因为他总是鬼鬼崇崇的。
我说,若是我不知道你跟他一同去过那儿,我根本就不相信有这么一个女人,
他这样的家伙完全可以自己给自己写信。不过他挺走运……他那么小巧玲瑰,那么
娇嫩,仪表又是那么浪漫,不断有女人上他的当……她们有点儿崇拜他……我猜她
们是可怜他。有些女人喜欢叫人奉承……这会使她们觉得自己身价不凡……可是据
卡尔说这是一个聪明女人。你应该知道这一点……你看过她的信嘛。你认为这样一
个女人会看上他哪一点?我明白她上了那些信的当了……可是你认为她看到他后又
会怎么想?
“不过,我告诉你,这些都算不了什么。我要讲讲他是怎么对我说的,你知道
他多么擅长添油加醋……嗯,在阳台上的那一幕之后他是把这个当作吊胃口的
小菜告诉我的在此之后,据他讲,他俩进屋去,他解开了她的睡衣。你笑什么
?他骗我了?”
“没有,没有!你说的同他讲的一模一样。说下去……”“接着”说到这
儿范诺登自己也笑起来,“接着,听仔细了,他告诉我她如何抬起腿坐在椅子
上……一丝不挂……他坐在地板上抬头望着她,对她说她是多么漂亮……他对你说
过她长得像马蒂斯的一个人物吗?等一等……我要回忆一下他确切说了些什么。他
说了一句关于‘欧德里斯克’的俏皮话……‘欧德里斯克’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是
用法语说的,所以不容易记住这鬼东西……不过这话倒很好听,正像他说的那种话
,也许她还以为这话是他发明的……我估计她准以为他是个诗人一类的人物呢。不
过,这都没有什么……我容许他发挥想象力,是后来发生的那件事情使我听了要发
疯。我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不断闪出他描绘的那些情况,简直摆脱不掉。
我觉得那是如此真实,若是没有这回事我就要勒死这个狗杂种。
一个人没有权利编造这种事情,除非他是神经有毛箔…“我要讲到的是那一瞬
间,他说他跪在地上用他那两根细瘦的手指扒开她的下体。你还记得这个?他说她
坐着,双腿搭在椅子扶手上晃来晃去,忽然他来了灵感,这时他已经睡了她几回了
……也发表完了关于马蒂斯的小演讲。他跪在地上你听清了用两个手指…
…听着,只有指尖……噗哧噗哧!
老天,我一夜都听到这种声音!后来他又说好像我还没有听够这时,
老天爷作证,她把双腿架在他脖子上,把他夹住了。这真是要我的命!想想看!想
想她这样一个漂亮、多愁善感的女人竟会把腿架在他脖子上!这简直叫人无法忍受
。这么荒诞,听起来又像是真的。如果他只告诉我香槟酒的事、坐车在波伊思公园
里游荡,甚至还有阳台上那一幕,我可能不会信他,可是这件事大难以置信,反而
不像是在说谎了。我也不相信他在什么地方读到过这种事情,除非这件事有几分是
真的,我也弄不明白他怎么会冒出这个念头来。你知道,在这样一个小滑头那里,
什么事情都不稀奇,也许他根本不曾睡过她,可她会允许他玩玩她的……跟这些阔
女人在一起你永远也弄不明白她们指望你干什么……”当他终于从床上爬起来、开
始刮胡子时下午已经快过去了,我最终才成功地把他的思路吸引到其他事情上,主
要是吸引到搬家上。侍女进来看他收拾好没有原先叫他中午就得腾出房子
这时他正在穿裤子。他既不请求原谅也不转过身去,这使我略有几分惊奇。看着他
满不在乎地站着系裤扣,一边还吩咐她做这做那,我不禁吃吃笑了。“别管她,”
说着,他极其轻蔑地瞪了她一眼。“她不过是一头肥母猪。你想拧就在她屁股上拧
一把,她不会说什么的。”接着范诺登又用英语对她说,“过来,你这婊子,把手
放在这上面!”听到这话我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这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
也感染了那个侍女,尽管她不明白我在笑什么。侍女开始把钉在墙上的一排绘画和
照片取下来,这些画儿和照片上大多是范诺登本人,“你,”他用大拇指戳戳,“
到这儿来!这儿有件可以纪念我的东西。”说着他从墙上撕下一张照片“
等我走了你就用它擦屁股好了。”说完他又转向我,“她是一个傻婊子,就算我用
法语说她也不会显得聪明些。”侍女大张着嘴站在那儿,显然是认为范诺登疯了。
“喂!”他朝她大喝一声,好像她耳朵不好似的。“喂,你!对了,说你呢!像这
样……”他边说边拿起照片,他自己的照片,用它擦了擦屁股。“像这样!懂了吗
?看来你得给她画张图才行。”说着他嗝起下唇,表示极度厌恶。
他无可奈何地监视着她把东西扔进几只大箱子里。“这儿,把这些也放进去,
”说着他递给她一只牙刷和装灌洗器的袋子。
他的东西有一半仍摊在地板上,箱子都已塞满,没有地方可装绘画、书和半空
的瓶子了。他说,“坐一会儿,咱们有的是时间,咱们得好好想一想。你若是不来
我永远也搬不出去,你看我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别忘了提醒我带走灯泡……那都是
我的,还有废纸篓也是属于我的。这些王八蛋,他们要你像猪一样生活。”
这时侍女下楼拿麻绳去了……“你等着瞧……她会间我要麻绳钱的,哪怕只有
三个苏呢。在这儿,他们给你裤子缀一个扣子也得要钱。这伙讨厌的、肮脏的小偷
!”他从壁炉台上取了一瓶苹果烧酒,并且点头示意我抓起另一瓶。“把它带到新
地方去没有用,现在把它喝光拉倒。不过别给她喝!这王八蛋,我连一张手纸也不
留给她。我真想在走之前把这个地方弄个一塌糊涂。
对了……想撤尿就撒在地板上,我还想在五斗橱抽屉里大便呢。”他对自己、
对一切都十分厌恶,因而不知该做什么才能发泄发泄怨气。于是他提着酒瓶走到床
前,掀起床罩把烧酒洒在床垫上。这还嫌不过痛,他又用脚拼命在床垫上踩,可遗
憾的是鞋底井没有泥。他又取下床单擦鞋,嘴里愤愤不平地喃喃道,“这样他们就
有点儿事情干了。”最后,他含了一口酒,脑袋向后昂着漱喉咙,待漱得心满意足
了才一口全啐在镜子上。“瞧着,你们这些下贱的王八蛋!等我走了好好擦去吧!
”他在屋里踱来踱去,嘴里一边还咕噜着什么。看到自己的烂袜子扔在地上他便拣
起来撕个粉碎,画儿也惹他大动肝火,他拾起一张一脚把它湍透了这是他认识
的一个女同性恋者给他画的肖像。“那个婊子!你知道她居然有胆量要我干什么?
她要我把玩过的娘儿们介绍给她。我写文章吹捧她,她从来没有给过我一个苏,还
以为我真心崇拜她的画呢。若不是我答应安排她同那个明尼苏达州来的女人见面,
她才不会白给我画这张像呢。她简直快为那女人发狂了……像条发情的狗一样到处
跟着我们……我们没法甩掉这婊子!她差点儿没把我缠死。我烦得要死,几乎不敢
再领女人到这儿来,唯恐她会破门冲进来揍我一顿。我总是像贼一样悄悄溜上来,
一进来就赶快锁上门……她和那个格鲁吉亚娘儿们她俩逼得我要发疯,一个总
是在发情,另一个总是肚子饿。我最恨睡一个饿着肚子的女人,那就像把一块吃的
塞进她肚子里然后又掏出来……天啊,这使我想起一件事情……我把那蓝色药膏放
在哪儿了?那很要紧,你生过那样的疮吗?比吃一剂药还难受。也不知道是从哪儿
染上的,上星期这儿来了那么多女人,我大概早把她们忘了。这很有意思,因为她
们身上都散发出纯洁的气息。你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侍女把范诺登的东西都堆
在人行道上,旅馆老板酸溜溜地在一旁看着。等东西全装上出租车,车里就只坐得
下一个人了。
车刚一开范诺登便掏出一张报纸把他的锅碗瓢盆包扎起来,新住处严禁做饭。
待我们到了目的地他的行李已经又全部打开了,若是我们到达时那老板娘没把头探
出门来还不会那么叫人难堪。她嚷道,“我的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
意思?”
范诺登被她吓住了,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是用法语道,“是我……是我,
太太!”说完他又转向我恶狠狠地咕哝道,“这个笨蛋!看见她的脸色了?她要给
我找麻烦呢。”
这家旅馆位于一条阴暗的小道后面,呈一个长方形,同一所现代罪犯教养所十
分相似。衣橱又大又没有一点光泽,尽管瓷砖墙上映出的影子很堂皇。窗子上都挂
着鸟笼子,到处钉着小小的珐琅牌子,用陈腐的语言请求客人们不要做这个、不要
忘记那个。这家旅馆几乎一尘不染,只是穷得一贫如洗,破破烂烂,一副衰败景象
。铺椅垫的椅于用铁丝捆在一起,令人不快地联想到电椅。范诺登的房间在五楼,
上楼时他告诉我莫泊桑一度也曾在这儿住过,同时又说大厅里有一种古怪的气味。
五楼上有几扇窗子没有玻璃,我们站下看了一会儿那几位正穿过院子的房客。
快到吃饭时间了,人们正三三两两地回屋里去,他们都显得无精打彩、萎靡不振…
…靠诚实劳动换饭吃的人总是这样的。窗子大多都大敞着,昏暗的房间仿佛是许多
正打哈欠的大嘴。屋子里注的房客也在打哈欠,或是在替自己搔痒。他们坐卧不宁
地动来动去显然毫无目的,说他们是一群疯子也并不过分。
我们顺着走廊朝五十七号房间走去,这时前面突然有一扇门开了,一个头发蓬
乱、目光像疯子一样的老妖婆偷偷从门里窥视我们。她吓了我们一大跳,我们傻站
在那儿,惊呆了。足足有一分钟,我们三个人站在那儿,一步也挪不动,甚至无法
打一个有意义的手势。我看见老妖婆背后摆着一张厨桌,桌上躺着一个浑身赤裸裸
的婴儿,这是一个比一只拔光毛的鸡大不了多少的小把戏,最后那老家伙拎起身边
一只污水桶朝前跨了一步,我们闪到一边让她过去,门在她身后关上时里面的婴儿
发出一声令人心碎的尖叫。这是五十六号房间,五十六与五十七之间是卫生间,老
妖婆到那几倒脏水去了。
我们一踏上楼梯范诺登便不吱声了,不过他的目光仍很动人。打开五十七号的
房门后,在极短的一刹那间我觉得自己就要发疯了。一面大镜子上盖着绿纱、歪斜
着呈四十五度角挂在门对面,镜子底下放着一部婴儿车,车上堆满了书。范诺登见
到这些根本没有笑,他冷淡地走过去抓起一本书翻看了一遍,那副样子很像一个刚
走进公共图书馆的人不假思索地走到离他最近的一个书架前去。若是这时我不曾无
意问瞧见墙角里摆着一副自行车把,这也不会显得那么荒唐可笑。这副车把摆在那
儿显得非常宁静、十分心满意足,似乎它已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