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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北回归线-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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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欢我的笑容吗?”他问,接着又厌恶地说,“老天,我若能找到一个可以
这样朝着她笑的阔女人该有多么好!”

  他显出极其疲倦的样子说,“现在,只有一个阔女人才能救我。一个人总是追
逐新的女人便会厌倦的,这会变得机械起来。

  你瞧,问题在于我无法恋爱。我是十足的利己主义者,女人只是帮我做梦的,
仅此而已。这是一种罪孽,同酗酒、抽大烟一样。我每天都得换新的女人,否则就
不自在。我想得太多了,有时也觉得自己很好笑我那么快就把它拔出来,这其
实又是多么没意义。我干那件事完全是机械的,有时我根本不在想女人,可是突然
注意到一个女人在看着我,好,得了,这一套又重新开始了。还来不及想自己在干
什么我就把她带到屋里来了,连对这些女人们说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我把她们带
到屋里,在她们屁股上拍一巴掌,还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完事了。真像一场
梦……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不大喜欢法国姑娘,忍受不了她们,他说,“她们不是想赚钱就是想叫你娶
她们,她们骨子里全是婊子。我情愿对付一个处女,她们还给你一点点幻想,开始
还挣扎几下。”其实全一样,我们瞥了一眼那个露天咖啡座,所看到的妓女中没有
一个是范诺登不曾睡过的。他站在酒吧门口把她们一一指给我看,他细致地描述她
们,谈到她们的优缺点。“她们全都不够性感。”他说,接着便用双手比划,心里
又想起漂亮、有趣、急不可耐地要干那件事儿的处女。

  这番逻想刚刚进行了一半,他猛然打住不说了。他兴奋地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指给我看一个鲸鱼般大块头的女人,她正要坐到一把椅于上去。他咕噜道,“这是
我的丹麦娘儿们。看见她的屁股了?丹麦式的。这娘儿们是多么喜欢干那件事儿呀
!她简直是乞求我的。到这儿来……现在看看她,从这边看!看看那个屁股,好吗
?硕大无比。告诉你,她趴到我身上时我双手去搂还搂不过来,她的屁股把全世界
都遮住了。她让我觉得自己像一只爬进她身体里的小爬虫,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迷上
她我猜是因为她的屁股。它是那么不谐调,上面又有那么多皱褶!你无法忘掉
这样一个屁股,这是实实在在的……实实在在的事实。其他女人或许会叫你厌烦,
或许会给你一瞬间的幻觉,可是这个娘儿们她的屁股!天啊,你不会忘记她的
……就好像上床睡觉时身上压了一座纪念碑。”

  这个丹麦娘儿们似乎叫他兴奋起来了,那股懒散劲儿一扫而光,眼珠都快要从
脑袋里凸出来了。当然,一件事情使他联想起另一件。他想从这家鬼旅馆里搬出去
,因为这儿的吵闹声叫他心烦。他还想写一本书,这样脑子里就有事情可想了。然
而那件见鬼的工作在碍事儿。“这件鬼工作叫你浑身没劲儿!我不想写蒙帕纳斯…
…我想写我的生活。我的思想,我想把肚子里的脏东西弄出来……听着,把那边那
个娘儿们弄来!很久以前我跟她睡过,她曾在中央菜市场附近祝是个很有意思的婊
子,她躺在床边上,拉起裙子。那样试过吗?还不坏。她也并不催我,只是躺着玩
她的帽子,我却从容不迫地在她身上使劲儿。等我达到高潮,她好像不耐烦了
‘完事了吗?’好像这根本无所谓似的。当然啦,是无所谓,这一点我他妈的清楚
极了……只是她那种冷血动物的样子……我还真有点儿喜欢……那样子很迷人,知
道吗?起身去擦自己身上时她唱起来了,走出旅馆时还在唱,连‘再见’都不说一
声。她挥舞着帽子、哼着歌儿走掉了。这是能整治你的婊子!睡起来倒还不错,我
想我喜爱她还要胜过我的处女呢。可跟一个对此根本无动于衷的女人睡觉是一件邪
恶的事情,直叫你的血发热……”沉思了一会儿他问,“若是她有点儿感情,你能
想象出她会是怎样的?”

  他又说,“听着,我要你明天下午跟我一道去俱乐部……那儿有一场舞会。”

  “明天不行,乔。我答应要帮卡尔帮到底……”“听我说,别管那个讨厌的家
伙!我要你帮我一把,是这么回事,”他又用双手比划开了“我搞到了一
个女人……她应允在我不上班的晚上来跟我过夜。可我还没有完全掌握住她,她有
一个母亲,你知道……算是一个画家之类的货色。每一回见面她都要唠叨个没完,
我想实情是当妈的吃醋了。若是我先跟这个妈睡一觉她就不会介意了,你明白这类
事情……总之,我想你也许会乐意要这个妈的……她还不错……若是没有看见她女
儿我自己也会考虑要她的,女儿年轻漂亮,一副水灵样儿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她身上有一股纯洁的气息……”“你听着,乔,你最好还是找别人去……”“唉,
别这样!我知道你对此怎么想,我只是请你帮我一个小忙。我不知道怎样才能甩掉
那个老女人,我想先喝醉酒再躲开她可我认为那年轻的不会高兴的。她俩都是
缠缠绵绵的女人,从明尼苏达州还是什么地方来的。好了,明天过来叫醒我,行吗
?否则我会睡过头的,另外,我要你帮我找一间房子,你知道没有人帮我。给我在
离这儿不远的一条僻静的街上找一个房间,我只有呆在这儿了……这儿,让我赊帐
。你得答应帮我做这件事,我会时常给你买顿饭吃的。无论如何你得来,跟那些蠢
娘儿们说话急得我要发疯,我要跟你谈谈哈夫洛夫洛克·霭理士。老天,我已把那
本书找出来三个星期了,结果一次也没看过。人在这儿就跟烂掉差不多。你信不信
?我从来还没有去过卢浮宫,也没有到过法兰西喜剧院。这些地方值得去吗?

  不过我看这也能多多少少叫人别胡思乱想。你整天干什么来着?

  不觉得无聊?为了跟女人睡觉要干什么?听我说……到这儿来。

  先别走掉……我很孤独呢。你知道吗?这种状况再持续一年我就会发疯的,我
一定得离开这个鬼国家,我在这儿无事可做。我明白现在在美国叫人不痛快,反正
都一样……可在这儿人会疯掉的……那些下贱的蠢货整天坐着吹嘘他们的作品,所
有这些人都一文臭钱不值。他们都是潦倒失意的人,这才是他们来这儿的原因。听
着,乔,你想过家吗?你是一个有意思的家伙……你好像还喜欢这儿。你在这儿发
现什么了?但愿你能告诉我,我真心希望能不再想自己的事情。我心里乱极了……
好像那儿有一个结……我知道我快要把你烦死了,可我一定得找个人谈谈。

  我不能同楼上那些家伙谈……你知道那些狗东西是什么货色……都是写署名文
章的人。卡尔,那个小滑头,他自私透顶了。

  我是一个利己主义者,可我不自私,这是有区别的。我想我是一个神经病患者
,我无法不想着自己,这并不是我认为自己重要……只是我无法去想别的事情,就
是这样。如果能爱上一个女人或许会好一些,可是我找不到一个对我感兴趣的女人
。我心里乱糟糟的。你看出来了,是吗?你说说我该怎么办?如果你处于我的位置
怎么办?听着,我不想再强留你了,可你明早得叫醒我一点半怎么样?你
若替我擦皮鞋,我还会多给你一点儿。还有,若有一件干净的替换衬衣,也把它带
来,行吗?见鬼,那件活儿都快把我累趴下了,却连一件干净衬衣都挣不来,他们
对待我们像对待一群黑鬼一样。唉,算了,见鬼!

  我要去散步……把肚子里的脏东西冲出来。别忘了,明天!”

  同这个叫伊雷娜的阔女人的通信一直持续了六个多月。最近我天天都向卡尔汇
报,好叫这场恋爱开始,因为在伊雷娜那方面这件事可以无限期地发展下去。最近
几天来双方都写了雪片似的大批信件,我们寄出的最后一封信几乎有四十页厚,是
用三种语言写的。这最后一封信是一个大杂烩;其中有旧小说的结尾,有报纸星期
日增刊上摘抄下来的片言只字,有重新组织过的给劳娜和塔尼亚的旧信,还有从拉
伯雷和彼脱罗尼亚作品中胡乱音译过来的片断,总之我们都把自己累坏了。最后伊
雷娜决定要同这个通信人谈谈了,她终于写了一封信通知卡尔在她的旅馆里碰头。
卡尔吓得屁滚尿流,给一个陌生女人写信是一码事,去拜访她、同她做爱却完全是
另一码事。到赴约前最后一分钟他仍吓得发抖,我不由得想自己恐怕不得不代他去
了。我们在伊雷娜住的旅馆前下了出租车,卡尔抖得很厉害,我只好先扶着他沿这
条街走了一会儿。他已经喝下了两杯茴香酒,一点儿作用也没有。一看到旅馆他便
快垮了,这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地方,有一个又大又空、英国女人可以呆呆地在里面
坐好几个钟头的大厅。为了提防卡尔溜掉,服务员打电话通报他的到来时我一直站
在他身边。伊雷娜在家,正在等他。他跨进电梯时又绝望地瞥了我最后一眼,当你
用绳索勒住狗的脖子时它作出的正是这种无言哀求。穿过旋转门出来,我想到了范
诺登……我回旅馆去等电话,卡尔只有一小时时间,他答应在去上班前先告诉我结
果如何。我又翻检了一遍我们写给她的那些信的复写件,我试图想象这究竟是怎么
回事,可就是想不出。她的信写得比我们好得多,显然信是真诚的。现在他们搂在
一起了,不知道卡尔还尿不尿裤子。

  电话铃响了,他的声音有些古怪,有点儿尖,既像是被吓坏了,又像是很开心
。他让我代他去办公室,“给那个狗杂种怎么说都行!告诉他我快死了……”“喂
,卡尔……能告诉我……”“你好!你是亨利·米勒吗?”是个女人的声音,是伊
雷娜,她在问我好呢。她的声音在电话上非常悦耳……悦耳。一刹那间我变得茫然
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我想说,“喂,伊雷娜,我认为你很美……我认
为你美极了。”我想跟她说一件真实的事情,不管听起来这有多么傻,因为我现在
听到她的声音后知道一切都已经变了。可是不等我镇定下来卡尔又接过了听筒,扯
着古怪的尖细嗓子说,“她喜欢你,乔。我把你的事全告诉她了……”在办公室里
我只得替范诺登读要校对的稿子。到了休息时间他把我拉到一边,脸色阴沉沉的,
“很难看。

  “这么说这个小滑头快死了是吗?喂,这里面有什么名堂?”

  “我想他是去看那个有钱的女人了。”我平静地说。

  “什么!你是说他去找她了?”他显得很激动,“喂,她住在哪里?叫什么名
字?”我假装一无所知,他又说,“我说,你是个不错的人。你为什么不早点几告
诉我这件风流韵事?”

  为了安慰他,我最后答应一从卡尔那儿打听到细节就全部告诉他,我自己在见
到卡尔之前也急不可耐呢。

  第二天中午时分我去敲他的房门,他已起床了,在抹肥皂刮胡子,从他脸上看
不出什么来,甚至看不出他会不会对我说实话。阳光从敞开的窗子里倾泻进来,小
鸟在吱吱叫,却不知怎么搞的,屋子比往常更加显得光秃秃的、更穷酸。地板上溅
满了肥皂泡沫,架子上挂着那两条从来不曾换过的脏毛巾。不知怎么搞了,卡尔也
一点儿变化都没有,真叫我大惑不解。今天早上整个世界都该发生变化,不论变好
变坏总得变,剧烈地变。可是卡尔却站在那儿往脸上抹肥皂,全然不动声色。

  “坐下……坐在床上,”他说。“你会听到一切的……不过先等等……等一会
儿。”他又开始抹肥皂,接着磨起剃刀来。他还提到水……又没有热水了。

  “喂,卡尔,我现在很焦急。你如果想折磨我可以过一会儿再折磨,现在告诉
我,只告诉我一件事……结果是好是坏?”

  他从镜子前扭过身来,手里拿着刷子,朝我古怪地笑笑。

  “等等!我要把一切都告诉你……”

  “这就是说你失败了。”

  他终于说话了,字斟句酌地,“不,既没有失败,也没有成功……对了,你在
办公室替我安排好了吗?是怎样对他们讲的?”

  我看出试图从他口中套出话来是不可能的,待他收拾好了会告诉我的,在此之
前却不会。我又躺下,一言不发,他则继续刮脸。

  突然他没头没脑他说开了起初有点儿杂乱无章,后来越来越清楚,雄辩、
有力。把事情都说出来得费一番周折,不过他似乎打算要把一切都讲清楚,仿佛正
在把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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