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发育 作者:蒋方舟-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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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家的饭真好吃,肉是甜的,盐也是甜的,鸡精也是甜的,只有葱是咸的。而且,饭前不用洗手!
吃完饭后,宇文宇立刻去上厕所,他爸问我:
“宇文宇运动会跑得快不快?”
他妈问我:
“宇文宇在班上成绩好不好”
我客套着:
“快快快快快,好好好好好。”
宇文宇不由分说地把我拉进他的卧室,我脱了鞋子进去之后,他给我介绍他的光盘之多之广。
好一会儿,龙超和杨都都终于来了。宇文宇的爸爸妈妈也终于走了。我们就玩起了〈仙剑奇侠传〉,其中他们最感兴趣地是男主角到妓院的那一关,可以看到许多带红肚兜的女人,和咒骂着的男人。
接下来,我们开始聊天,聊宇文宇家保险箱的密码,聊吓鬼18招,聊泡妞81法。这些我都不感兴趣,所以我强烈要求回家。
在我的呼吁下,两位战友也坚决响应政策,一致决定回家。经过十几分钟的摸索,我们终于找到了门,但是那门居然要用钥匙才能打开。我们当然得向宇文宇要钥匙。
不想那混混派掌门人十分阴险狠毒,对我嘻嘻哈哈,不成体统地笑着,向龙超和杨都都命令道:
“走没问题,你们先把方舟衣服扒下来再说。”
求生的欲望使他们忘记了道德,一步一步向我逼近,刚要动手,宇文宇就大喝道:
“算了,让她自己脱吧。”
两位战友实在不够意思,使劲推我,说:
“让你脱,你就脱嘛,你脱了,我们好走啊。”
我大哭起来。宇文宇放弃了,说:
“好吧好吧,不脱你的,脱我的行了吧?”
龙超和杨都都扒开衣服,露出自己的肌肉说:
“来吧,谁怕谁?”
宇文宇害怕了,一步一步地向后退着,但由于他是东道主,仍占有优势,小心翼翼地恐吓着:
“这是我家,你们敢咋地?”
龙超哼了一声,一跃身,坐到紧挨着镜子的桌子上,只听“喀嚓”一声,镜子裂了两尺长的口子。
形势急转直下,矛头转向了龙超。我和杨都都就开始和宇文宇的舌战:
“镜子本来就是破的。”
他说:“我家的镜子我知道,本来是好好的。”
我们战来战去,就是这两句话。反正主要目的就是争取从宇文宇家脱身。
我们女人的优势就是口水多。宇文宇有些露气了 。放宽了政策,摆摆手说:
“这样吧。方舟,我看你态度比较好,你先走吧。”
这时,楼下传来龙超妈妈的叫声:
“你个兔崽子!我上班呢,你CALL我干吗?没事别CALL我!赶紧给我下来!”
原来龙超乘宇文宇不备,溜进了他的卧室,偷偷地CALL他妈。他妈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赶来,真是随CALL随到,把我们从宇文宇家解救出来。
我们得救之后,忽听天上仙人一阵高呼:
“龙超他妈!你家崽子把我家玻璃搞破了!”
龙超仰天长啸:
“我还有事要告你妈呢!”
后来,听龙超得意地说:
“告诉你,宇文宇他妈把他的〈仙剑〉光盘撇成两半了。”
我赶紧问宇文宇是怎么回事,他笑嘻嘻地说:
“龙超个混蛋,他偷偷打电话给我妈,说我把你衣服给扒下来了。我妈问我从哪儿学的,我说从游戏上学的,我妈就把我光盘撇了。”
我说:
“哇塞,你妈力大,气大,力气真大。”
十一、我是中国人吗
我是中国人吗?
经过几百次地照镜子,我终于确信我是中国人。但与我们班同学的无数次亲密接触后,我竟没有为此而骄傲,为此而自豪!
我的同位是一个十分不会讨老师喜欢的男生。他不会照老师的意愿,回答出简单的答案,他不会回答问题时甜甜的笑,但他常常一语惊人。
有一回,老师讲课讲到《圆明园的毁灭》这篇课文,正热情四溅呢,望着下面一群水汪汪的大眼睛,喜形于色,心血来潮,问道:“为什么我们现在不能重建圆明园哪?”
一阵喧闹之后,鸦雀无声。显然是不知道答案的表现。老师刚准备喜气洋洋的宣布出答案。
这时,一个声音从我身边划过:
“没钱!”
很明显,这声音是我同位龙超的。
面对祖国花朵的哄堂大笑,老师只能气得颤抖。只得说出正确答案:
“是因为……对吧?……八国联军,帝国主义……中国人……受欺负…
…对吧?……现在……爱国……对吧?……”
老师说了一大通特深奥,特激昂的道理后,我们明白了:不建圆明园,不是因为没钱,而是因为有钱!但是我们就是不想建!就是不想建!留着一堆乱石头,为了教育龙超!
老师带着谅解的眼神,望着祖国的陈花朵,说:
“其实,我们中国也还有很多地方,不如那些发达国家。”
这句话刚好说到了我们的心坎上,也跟我们爸爸妈妈茶余饭后的话,对上号了,顿时人声鼎沸:
“美国的电影最好看!”
“美国亲嘴亲得最真实,脸要歪着,不歪着亲不到一块去,因为他们鼻子高!”
“美国的小轿车才长,可以睡觉,还可以洗澡,还可以拉屎(单人牢房啊)”
“美国的冰箱是放果汁的,中国的冰箱是放剩菜的!”
老师见形势渐渐失去控制,就用她拿手的起死回生之计,容光焕发地说:
“花朵们,花朵们!不要只看到人家的物质生活,与财富,不要研究人家为什么亲不到一块去,也要看看我们,我们国家落后,就是因为科技落后。
其实,你们也可以当比尔。盖茨,比如陈花朵,可以当陈盖茨;江花朵,也可以当江花朵;李花朵,可以当李盖茨……”
我也有幸,成为“蒋盖茨”,不过听上去,像“蒋该死”。
其实我有姓,我姓蒋。蒋介石的蒋。
我们班没几个人听说过蒋介石的大名,所以风言风语很少。直到有一天,美术老师讲一幅画,名字叫做《蒋家王朝的覆灭》,许多同学斜着眼睛看我,我马上想到文革。幸亏我爸我妈晚婚,我爷我奶又是晚婚,如果我生在文革,不被批判才怪呢。
我警惕地看他们,他们也警惕地看我。老师一个一个地纠正脖子,一双双眼睛终于从我身上转移了。看来,脖子和眼睛是有联系的,联系在于,脖子扭得角度不够,又拼命地看人,容易造成斜眼!
下了课,许多同学把我团团围住,像是记者似的,我更抬高了自己高傲的头。听到的只是骂,说我爷爷的爷爷是蒋介石。还有一个说,自己原本姓毛,爷爷的爷爷是毛泽东,他要把我毙了。
他们的话一点也不可信,一会儿说我是蒋介石的第二十四世孙子,一会儿说我是他的第三十八世孙子。我岂能道听途说。不过,我坚定的决心渐渐动摇了。因为他们经过拳头的较量,终于给我编了一个故事,他们认为我的出生是这样的:
“从前的很久很久很久以前,(表示时间久也不用这么罗嗦呀),蒋介石被我们共产党赶到了台湾(废话,谁不知道呀),和一个日本女特务生了个孩子(想象力丰富),是个男的(重男轻女),那个男的就和一个日本女特务又生了个男的(难道世界上女的只有当特务?)那个男的就和一个日本女特务又生了个男的(只有男的是小孩?)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地生啊生,终于生出一个女的!(我们女同胞终于得见天日了!),这个女的就是蒋方舟!(我在娘胎里闷了这么久?)蒋方舟长大了也是个日本女特务!
原来所谓的想象力丰富,也就是“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的水平。
讲完了,他们惊奇地发现我是个日本女特务!便嚷嚷着要把我关到共产党的监狱里去,“他们”中间,有几个还是我的机器人,简直中看不中用。
叛徒!
从此,我就和蒋介石和日本女特务,有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关系。
十二、窗外一把
我越来越感到,我们学校人员稀少(指教师阵容)。特别是男老师少得不行,想《窗外》一把都不行!
男老师一共才俩,一个是体育老师,老得快成精了,就不提了。一个就是唐老师,成为我们主要的暗恋对象。只见那唐老师,有两撇胡子,酷似唐吉诃德。
不过这唐吉诃德已有家室,据说人家还恩爱得不得了。实在不好插足。
可巧,我们老师生病,这珍惜动物落到我们班上,化做一块肥肉。被我们班的女同学撕来扯去,实在不成体统!
第一个暗恋者是冯胖胖。从某种程度上讲,我们还是情友,(在龙超的问题上),自从龙超移情到蓝鹃身上,她就拼命地向我灌输“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的道理。大概是因为喜欢别人,也不跟她打招呼。
自从见到“唐老鸭”之后,她好象改变了“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的观念,两眼都放光了。
下了课,“唐老鸭”正在整理备课本和教参书,老师有两个教参,大的是16开的,小的是32开的,为什么要有两个呢?小的是介绍有名的作者的职务和生平。大的是课后的问题,分段和中心思想。语文书里夹着些纸条,也许是板书吧,因为我看到老师一边写板书,一边看纸条。有一次,老师讲得忘情了,五块钱从语文书里飘然落下,大家都等待着钱落到自己脚下,不料一阵风吹来,五块钱又钻回语文书里去了。
冯胖胖贴到讲台上问:
“老师,你累不累呀?你喝不喝水呀?”
说着,就跑到窗台对准一只花里胡哨的杯子,下了毒手。刚刚递到讲台前,忽然,她被扫堂腿绊倒了。原来是杯子的主人赵美云。
“哟~~~这杯子怪眼熟的!真好看!得值八毛钱吧!哟~~~这不是我的吗?你怎么给唐老师喝白开水呀?等我回去,装点玫瑰清心茶,给唐老师……”
谁知,唐老师已突出重围,不见了。
苦等了两节课,唐老师才再一次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急不可待的冯胖胖,围着唐老师转了三圈,有了惊人的发现:
“唐老师,你的扣子要掉了耶!”
唐老师说:“不用管它。”
……教室里一阵天昏地暗……
一颗酷似银币的扣子,在一只肥乎乎的小手里,向我绽开了笑脸。我问:
“这是谁的扣子?”
“不告诉你。是我抢到的。哦对了,你的劳动书在不在呀?快点帮我找一下。”
我赶忙把劳动书翻了出来。她不容我再问,就把劳动书抢过去了。只看她翻书的动作,快得好象卖刀削面的。冯胖胖出现在我的脸前:
“钉扣子分横针,竖针,四方针,交叉针,你说老师会喜欢哪种针呢?
……交叉针不行吧?容易磨破。……那就四方针,啊太难了!……那就横针吧?去年你劳动课打了多少分呀?70分?我才打了60分……”
第二天,她带来了针线,谁知老师的扣子已经被钉好了。针法之正规,想必不是出自劳动课成绩60分的冯胖胖之手,而是出自唐师母之手。
唐老师的字,酷似米芾。米芾就是一个把字写得乱七八糟的书法家,他是一千年前的人,他的家离我们家不远,所以我知道他。赵美云不知道米芾,眼里只有唐老师。
有的人有代表性的字是“鹅”,有的是“龙”,有的是“佛”,有的是“寿”。唐老师有代表性的字是“苦”。
有一次,他给我们上一节《苦柚》,写“苦”的时候,他全神贯注地写了个草字头,写得特别小特别小,大家以为这是唐老师写字的一贯作风,也没在意。忽然,唐老师神笔一挥,仿佛要把黑板划破,一个长长的“一”横,从黑板的一个极端,跑向另一极端。
我们的惊呼声从低到高:“哇欧~~~”
没想到字还可以这样写。
下课了,赵美云不许我们擦黑板。直到她把那个字临摹下来为止。并大声喧哗:
“唐老师写得好好呀,是书法家耶……”
我和一大堆同学内心迷茫,怀疑自己的审美的IQ,只好听信赵美云的谬论。
接下来,赵美云开始了对唐老师的问寒问暖。
赵美云对我说:
“你跟我到办公室走一趟,我给你喝一小口我的‘玫瑰清心茶’。”
一小口是什么意思?
有一次,赵美云扫地,非要我留下来等她,说可以请我吃一串豆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