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川作品集-北京的风,上海的雨-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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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晴的给江河的邮件很简单,只有几十个字,萧唯现在还可以清楚地背出来,于是她开始背诵给医生听了。
“‘水水’,这是她对我先生的称呼。”
萧唯对医生解释着,“水水”是江河中学时代的绰号,直到现在柳林他们还经常这样叫他,多半是因为他的姓名中都各有一个“三点水”的缘故。岳晴应该是从柳林那里趸来的,他们是大学同学嘛。
“她的邮件里说‘水水,你好吗?我刚刚陪同我们部长从欧洲访问回来,听说你结婚了,是柳林告诉我的,为什么上次见面的时候没有告诉我?我想不论怎样还是要祝福你的,不论你接不接受。祝好!又及,我原来的手机丢了,新的号码我打到你的手机上吧。岳晴’。这信我读了好多遍,我先生告诉过我,偶尔他和前任的女友还会通通电话,这好像也很正常,毕竟是相爱一场吗,毕竟还是朋友,但让我耿耿于怀的是,他为什么不告诉岳晴,他已经结婚了呢?是不是他对她还残存着一份希望,一丝留恋?……”
“你自己觉得呢?”
女医生的声音显得是那么的空灵和遥远。
“对同一件事情,同一个事物,不同的人都会有不同的感受,重要的是自己最直接、最原始的感受,也就是你的第一感觉,比如这封邮件,你的第一感觉是什么?是一封普通的信,还是一封旧情未了的情书?”
萧唯努力地挣扎着自己越来越苍白的逻辑思维,对于医生的问题,她不能肯定的做出判断和回答,如果单纯从理性的角度来看,那不过是一封普通的信件,但她却不能不夹杂着情感的东西来看待,尤其是在岳晴提到江河一直没有把他们结婚的事情告诉她,这难道也可以让她可观和冷静地来看待吗?
“那是一封情书!”
终于她很痛苦地回答了医生的问题。
萧唯在看了岳晴给江河的电子邮件后的第一个感觉就是,他依旧十分在意岳晴,而且应该不仅仅只是“在意”,他一定还在爱着那个曾经无情地离他而去,深深地伤害了他的女人,不然,他不会刻意地对她隐瞒自己结婚这么重要的事情的,他在意她,在意她的感受和感情,生怕他的所作所为会刺伤她,会给她带来心灵上的痛苦。萧唯觉得自己的感觉完全没有错,和她同床共寝的丈夫,心里还被另外一个女人牢牢地占据这一方领地,而那一块可能永远也无法属于她的领地,甚至比她在他心目中的位置还重要,还广阔。
萧唯从来没有见过岳晴,甚至没有见过她的照片之类的,关于岳晴的一切,江河对她提及的并不很多,她是间接地从柳林那里知道了一些有关岳晴的情况的,却也不过是一些条块与片断,只是经过了自己努力地加工和拼凑,才在头脑里形成了一个有关她的模模糊糊的概念。
在萧唯的概念里,岳晴应该是一个很出色的女人,有着一个回头率极高的外表,有一种高雅脱俗的气质,还应该有着极度的自信和智商超群的头脑,当然也少不了一份足以让任何男人为止神魂颠倒的魅力。不是萧唯抬举她,想想一个曾经那样被江河挚爱和迷恋的女人,应该是不会错的。
“我真希望她不是那样杰出和优秀,那样的话我会感到自身受到的威胁小一些,可偏偏一切总是事与愿违。……”
萧唯对女医生说。
她说的没错,如果岳晴不是这样一个优秀的女人,她真的不会如此介意,毕竟岳晴不过是江河的昔日恋人,而现在,这个男人却是实实在在有血有肉地厮守在自己身边,单从这重意义上说,她已经战胜了岳晴。但情感实在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如果一次决斗可以让对方在失败之后彻底放弃情感的进攻,她愿意用全部生命去和对手殊死一搏,可惜这一切都只是一相情愿的幻想,情感的繁复性就是换了最先进的大型计算机也计算不清,何况对于一个当局者,在意乱情迷的时候,她的判断力和自治力本身就暴露出数不清的缺憾,令她无法最准确、最果决地做出最有效的反应,往往错失了先机,或者做出了南辕北辙的决断。这一切都是源于人们总是在情感纠结的时候,失去了他们素常的冷静,头脑发热地冲动起来,于是,等待他们的往往只能是失败和失败后的痛苦了。
萧唯时常会对岳晴生出一份在怨记之余的敬慕,如果一个女人在伤害过一个男人之后,还能一如既往地让这个男人记挂着她最初的情意的话,这个女人应该是很不简单的,因为那就象是在战场上杀死你的敌人时,听到将死者由衷地赞叹你杀人的手段一样的不容易。
岳晴却是切切实实地做到了,至少是对于江河。
4
岳晴是不是萧唯想像中那么优秀,那么杰出的女人,除了江河谁也无法知道。萧唯对她的想像其实还是掺杂了太多的主管臆断的成份在里面了。柳林几次无意间提到岳晴的时候多半是流露出对于岳晴性格方面的欣赏,在他看来象岳晴这样的女孩子,虽然做妻子未必是最适合的,但做朋友绝对难得的。
“她的性格有时候有点儿象男孩子,所以,我们上学的时候,都把她当成‘哥们儿’,而时常忽略了她的性别。”
柳林在萧唯纠缠不休地追问有关岳晴的情况的时候,背着江河告诉她。
“其实一开始江河也和我一样,把她当好朋友,而不是女朋友来看待的。”
江河还没有明确地对萧唯表示出他的爱意的时候,他们也只是很要好的朋友,不知道是不是萧唯的性格和岳晴有几分相象。萧唯听了柳林对于岳晴的描述,很认真地回忆着自己和江河交往的过程,企图最大限度地从中得到一些启发,想像出一些岳晴和江河当年相恋的情形。
“她一定是那种性格很率直,让男孩子们感觉很‘爽气’的女生。”
萧唯依据着江河对自己的评价,这样揣测着,因为每个男人对于女人的喜爱都有他们独特的视角,江河一向对于她性格上的率真格外欣赏,那岳晴多半也应该有这样的特点了。
女医生起身走到诊室的角落里,打开了音响,开始播放一支巴赫的《b小调弥撒》,让悠远的乐声把小小的诊疗室衬托得空旷和静谧非常。
“江河对你提起过岳晴吗?”
萧唯点点头。
萧唯把她作为女孩子最珍贵的第一次,在那个她终身难忘的情人节的夜晚,在泪与血的交融中献给了她挚爱的男人,在痛苦和激情慢慢消退的时候,她柔声地问过江河,是不是还记得那个他初恋的女孩,是不是还怀念着从前的浪漫。
江河爱怜地拥着她,告诉她,她现在是他的唯一。
萧唯闭了眼睛,感受着他的温存,听江河讲述着他那在平淡中开始,又在平淡中结束的初恋,却在那绵延了五年之久的平淡之间,感受了一份强烈和炽热的爱情。
江河和岳晴是在上大学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岳晴是柳林的同班同学,江河时常去外语学院找柳林,有时候跟着柳林到女生宿舍去玩,一来二去地就和岳晴熟识起来。
起初江河象他那个年龄的所有男孩子一样,不过是抱着一种逢场作戏的心态和女孩子们交往的,这其中还杂着几分虚荣,好像自己身边没有几个漂亮的女孩子围着,总觉得有些掉价,在一般狐朋狗友中抬不起头来。那时候江河认识很多女孩子,大都是各个大专院校中的学生,在北京高校的男生中间,各个大学的女生被他们排了队,三六九等地做了比较,比如中戏、电影学院、舞蹈学院、军艺等文艺院校,那里的女孩子大多娇艳动人,却难免流于浅薄,还多了几分造作,做舞伴、游伴很不错,做女朋友就够你受的了;北大、清华、人大、师大一类老牌大学的女孩子们大多才华横溢,学识过人,却又难免恃才傲物,眼高于顶,加上太会学习的女孩子似乎形象都差点儿,做个良师益友还行,做老婆难免有点乏味;在北京高校里最吸引人的女孩子就是外语学院、外贸学院、语言学院的了,这些院校的女孩子不是太聪颖,却善解人意,不是太美艳,却是很时尚,不是太高傲,却也不卑不亢,似乎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做女朋友、做情人,乃至做老婆都是再合适不过了。正因为这样,很多其它院校的男生都愿意有事没事地往外语学院跑,当年江河就是其中的一个。
江河最初认识了不下二十个外语学院的女孩子,等到了大学二年级下班学期他忽然发现除了岳晴,其他的女孩子各个都名花有主了,而他好像并不在意别人没有选择自己,于是他找了个晚上,跑到故宫筒子河边上,独自坐了一宿,抽完了两盒烟,第二天一早就骑着自行车奔了外语学院,一见到刚刚洗漱完,还没来得及化妆的岳晴,劈头就问人家愿不愿意做他的女朋友,弄得岳晴她们全宿舍的女孩子都先是惊得瞠目结舌,继而欢呼着鼓了掌大声地给他叫起好来。
岳晴从此正式成了他的女朋友。
江河在和岳晴分手之后曾经把他们恋爱的这五年中的一切仔细地回顾了很多遍,却发现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平淡,所有的东西都象水到渠成一般。他们热恋,象所有这个年龄的青年男女一样,在激情中把各自的童贞交付给了爱人,然后是激情过后的平静,两个年轻人在五年之内做过了恋人和夫妻之间所能做的一切,他们甚至几乎做了年轻的父母,只是那个短暂地孕育于岳晴体内的小生命注定没有机会把这个芜杂的世界看上一眼,那时,他和她都流了泪。然后,他们走出了校门,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各自拥有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后来,江河去了上海,接下来就是长久的分离,漫长的等待,终于有一天彼此都感到了疲倦和漠然,于是他们都预感到似乎应该分手了,于是,岳晴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在最后一次和他度过一个缱绻缠绵的夜晚之后,一边仔细地穿着衣服,一边平静地告诉他自己做出的决定,然后在他颊上印下一个冰凉的吻,从此走出了他的生活。
“我和她的分手真的是太自然了,自然得象是我们在五年前开始相爱时就约定了一样。”
江河挽着萧唯的手漫步在外白渡桥上,远处黄浦江上一艘渡轮正鸣响着汽笛。
“所以,在我不能确定我是不是可以永远厮守在你身边的时候,我不能,也不敢对你说,我爱!”
江河扳过萧唯的肩膀,面对着她泪光闪烁的眼睛,告诉她,哪怕再坚贞的爱情也会被时空的距离消蚀。
“那现在你决定永远地守着我了?”
萧唯的声音象是在梦中那样迷茫。
“是的,我决定了!”
江河的回答终于让把萧唯眼中的泪洒在了她和他的胸前。
5
女医生漂亮的脸庞上在灯影中飘溢着几分沉思,些许惆怅。
“我们换个话题吧,”
她喝了口水,声音有些沙沙的。
“给我讲讲你和你先生的恋爱吧。”
萧唯已经迷离的心神忽然震了一下,努力地集中了目光,盯住了眼前那盏灯光昏黄的灯,一团橙色在她脑际升腾起来,越来越浓,越来越大,终于完全笼罩了她的世界。
“达令港”的那个夜晚好像有一百年那么长,却又象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我不想回家。”
站在她家的那条弄堂口,萧唯已经看到了父母房间依旧亮着的灯,好像已经听到他们焦虑过后喷发出的一腔愤然,看到孤独无助的自己,在他们永远近乎残忍的关切中瑟缩着。从她站立的地方开始,向前走过三十米,再上二十四级台阶,她就又回到了那个被父母的爱桎梏着的禁闭了她二十二年的家了,回到一个没有江河的世界去,那里没有他的欢笑,没有他的抚慰,甚至没有了他的那种让她讨厌的油腔滑调,那里有的只是父母不休的说教和固守在她心头的期待,从今夜开始,她再也无法忍受。
“带我走吧。”
她喃喃地说着,并没有奢望着任何的答复。她知道,江河不能也不会理解一个象她这样循规蹈矩了二十多年的女孩子心中压抑着的那一片飞蛾扑火般的欲望,在没有找到自己深爱的人的日子里,她把自己深藏在自我封闭的茧衣中,用了那并不算坚硬的外壳努力地保护着她的情感和梦想,却在不经意间感受了春的孵化,让她绽开了初生的翅膀,震颤着准备着那一飞冲天的一刻的到来。
江河把她紧紧地搂在胸前,吻去她颊上冰冷的泪,然后轻轻地提醒她,夜实在是太深了。
尽管父母严厉的斥责和谆谆的说教随着萧唯和江河越来越频繁的约会而与日俱增,但萧唯还是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和幸福,那是因为有了江河的存在。
“我真想把你装进衣袋里,悄悄地带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