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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抚爱 作者:樊欢-第35节

小说: 抚爱 作者:樊欢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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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座城市得到一份工作实属不易。沈阳感恩不已。而曹际言亦待他不薄。沈阳说,自己能在异地认识一个这么体恤关照下属的好上司是他天大的运气。   
  曹际言经常带沈阳应酬各种酒会,一起吃饭和玩耍。工作上他们从来都是不露声色的机械化的交际,而私地下却是可以称兄道弟的挚友。而他们之间应该遵循的身份界限渐渐模糊,被一种新的默契关系代替。 
  
  这是一个洁净自制的男子,有自己专门工作休闲的领域,遵循大众时尚的生活标准和姿态,亦不放弃偶尔奢华颓靡的享乐方式。经常去俱乐部运动,锻炼完身体后约上自己的健身教练在楼下喝上一杯咖啡。周末按照自制的时间表在会员店的超市购买好一周的食物,喜欢吃一种美国牌子的鱼罐头。对自己的衣物很是讲究,尤其是贴身的睡衣。会购买同一品牌的多种内裤,一周之内会选择不同的款型。但只穿白色和粉色的衬衫。米色或黑色的休闲西裤。皮鞋是圆头的。当天的衣服必须当天洗。一个月雇佣钟点工为房子打扫卫生。 
  
  沈阳去过曹际言的家。那是位于城市黄金地段的一套公寓。他的房子布置简洁自然,家具与装饰上的细节突出了主人在生活上的独特品位。自己的黑白裸体艺术照,铜制艺术雕塑,蓝色的日式窗帘,黑白两色的靠垫,阳台和室内放置各种绿色小植物,树叶的清香沁人心脾……,一驻足便有轻松惬意之感。 
  
  让人颇不理解的是,这样条件优异的男子却一直独身。沈阳从不过问他的私人问题。一个人坚守某种做法定是有自己可靠的理由,别人的劝慰不能撼动。   
  他说,每当晚上一个人回到家,面对偌大寂然的房子,总是把房间的每盏灯都打开,把电视机和音响的声音尽量调大。我想把屋子的每个角落都塞满,让空气里到处渗透自己的气味与温度。当我洗完澡湿漉漉地侧躺在那张大双人床上,看见对面空落落的墙,心里无限孤单,害怕自己随时可能被寂静压迫直至死去…… 
  
  后来,经常性应酬很晚,沈阳送曹际言回家,替他安排妥帖后,自己亦留宿在房子大厅的沙发上。有时候,曹际言晚上会突如其来地咳嗽发烧,沈阳便开车送他去医院急诊。他是那种从小体质薄弱的人,抽屉里经常备满了应急药片。晚上发病若没个人端茶倒水,自己也只能咬牙煎熬等到天亮再打电话叫来秘书帮忙。 
  
  沈阳听了心里非常难过。曹际言独自来大陆创业,并没有提及自己身边的任何亲人。回台湾亦是独来独往。只是不知他是否如自己一样,心有暗伤。沈阳感激他的收容和培养,想必一定竭尽全力报答这份相交相融的情感。 
  
  知道曹际言的另一重身份是在一次公差途中。   
  那夜在宾馆两人畅谈至深夜。沈阳如数家珍地倾露了自己成长的过往旧事。在他记忆闪烁的梦魇里,似乎曾在何时划过一幕这样的画面:与一个至为亲密的人交代平生的宿命,探寻世间情谊空洞的真相。 
  
  曹际言默默地看着他,半天无语。他从对峙的眼神里看到对方值得交付的信任与诚挚。一如自己生病脆弱无助时求助的渴望一样。所以,他拥抱他,用力并且伤感,像彼此寻觅许久而得到的保护。他听见对方在耳畔留下的浑浊呼吸,以及渗进骨子里的颤栗。 
  
  沈阳有一种久违而清新的感觉,似乎他与他的相遇本该提前到达,但他们彼此迟到了。此刻他们要将所有丢失的时间都弥补回来,忘却已经流逝的伤与痛。   
  这夜,两个人蜷曲在彼此的怀抱追逐温暖。   
  沈阳搬去与曹际言一起住。   
  一下子各自的世界多出一个新角色,互相缱绻。生活像波澜不惊的水一往无前。他们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完一张电影,画面映射的光影拍打在脸上。围坐一起喝完一碗汤。按照设置的日程表打扫卫生。一起到超市购买东西,曹际言在前面选,沈阳推着车笑容满足地跟随在后面。一早起来,可以及时抓住对方的手,这是可以随时确认的幸福。过去的不安与惊惧像被时间一点点地抚慰平整。他们可以轻易地从对方身上找到填补自己空缺的地方。迁就,信任,理解。        
  当然,他们也有小口角。但很快又平息和好。因为彼此懂得对方的重要。并且总是有一方提前做出妥协退让。为生活琐事而争执在他们坚硬的情感面前轻巧如同尘埃。   
  沈阳性格里的静默慢慢被他缓解。曹际言挖掘他身上藏匿许久而不肯释放的个性,把他从囚笼的心境中重新带出。沈阳像是在一种全新的环境下,耳濡目染,重新长大。   
  这是沈阳曾不可奢望的平淡生活。他一度以为自己的人生注定是莽撞而碎裂的。他被世界丢失在某个边缘。可是自从与曹际言推心置腹之后,他似找回了自己曾欠缺的情感。一种超越父子与手足重量的迷离情谊。 
  
  那段日子,如此舒适安和,我的人生倏忽仿佛过了大半。却还能这样平静。沈阳说。   
  他们幻想让这种生活像神话传说一样延续不止。不求每日制造出什么浪漫新鲜,但愿重复行进的轨迹不要出差错。心有知足和喜悦,因此至为爱惜地相处了五年。   
  然而五年之后,双方分手了。分手的原因当然是迫不得已。   
  曹际言在台湾的家是个极讲宗族的家庭。父母就他一个儿子,一直催促回台相亲结婚。在双亲眼中,他们可以没有事业,没有金钱,但绝对不能断绝自己的宗族。沈阳记得,曹的父母最后一次催使曹际言回家的理由是,如果他还不回家完成婚事,父母会弃他而去。父母已做好自杀的准备。并且告诉儿子,是他把他们逼上这条路的。他们要让亲朋邻里见证这场悲剧和他这个不孝的子孙。曹际言逼迫得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他不知如何向沈阳提及面临的终局。却又实在不愿割舍放弃两人苦心建立的生活圈。 
  
  五年之后的这场离别会被牵向何处。彼此对将来的描绘顷刻丧失判断。或许,他们还可以用信任,理解,以及迁就尝试原谅对方。却终究无法试图原谅自己的自私。   
  曹际言走之前,对公司重新做了打点。他裁减了员工,缩小了经营范围,把公司交给了沈阳和其他两个得力助手负责。公寓房产证的名字早已换成沈阳。种种安排打算似表明不再回来的嫌疑。 
  
  他们没有争吵,没有猜疑,但两人却像守护易碎的琉璃一样小心经营着生活。直至分离的日期一天天临近。   
  那日,沈阳为曹际言做了最后一顿早餐。都是曹际言曾教会他的手艺:小米粥、肉馅水饺、酸萝卜泡菜……。他对食物一直有挑剔,喜欢清淡而细腻的中国小吃。   
  两人沉默地吃完送行餐。曹际言从口袋掏出一个小方锦盒交给沈阳。沈阳断定那是一枚戒指。他迟疑片刻才收下,并不打开来看。他明白他的心意。只是转身,擦拭不愿流露的哀伤。送他去机场,看着这个男子面临自己渐行远去。他过于平静,一如既往地在大庭广众面前隐藏分离悲戚的情绪,用劲力气欢声笑语以此作为告别。他们的不舍不能光明正大地显露于人群。最后,沈阳在出租车内看见起飞的航班,才难受地掩面而泣。 
  
  沈阳至为小心地收藏这枚戒指。一圈简洁的男士白金钻戒。他不在任何场合佩带它,只是经常翻出拿来端然欣赏。这成为他每日必修的信仰。下班回家呆在寂静空荡的公寓,一个人吃饭,看电影碟片,睡觉。回想当初曹际言对他说自己害怕一个人孤独死去的时候,更有物是人非的怅惘与哀伤。但依旧只是按照原来的时间作息,打扫卫生和购物。以此这样可以推迟对往事的遗弃,并竭尽全力去记得。 
  
  他果然没有再回来。没有电话,没有邮件。房间里逐渐丧失他的气息。某一刻,沈阳怀疑那个人是否曾经真实存在过。事情仿佛在冥冥之中已经确定。但沈阳仍在等待,只为得到一个可靠的印证。 
  
  苏林,我猜他忘记我的速度一定比我忘记他快。因为我还心存相信。或者是侥幸……。沈阳的声音里充满了坚硬与肯定。   
  三年后的某天,曹际言回大陆。   
  直接去往沈阳的公司寻他。此时公司已将这一层的楼盘全部租下,装修豪华。新增了不少员工,只有少数几个人能认出这是以前的老板。与他轻声招呼。他坐在会客室等待秘书通报。透过落地玻璃窗,看见正在开会的他,心底涌动无限欢喜。        
  沈阳去见他。在门外踌躇良久。大概他意象里的再次重逢不应是在这样的地点。推门而入,将百叶窗拉紧,远处是大厦之外的喧洪人流。依旧是粉色衬衫,休闲裤装和圆头黑色皮鞋。只是体格略有发胖。他叫唤沈阳的名字。声音委屈而无奈。他走过去拥抱他,能感觉到他回应的柔弱无力。这三年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彼此瞬间不知用如何方式来表现这突兀降临的喜悦。 
  
  〃我看见你把公司打理得这么好,当时交给你就是很放心的。〃他的脸上挂着赞叹满足的笑容。   
  〃我能比你做的更好。〃   
  〃我相信。〃   
  〃你一切都好吗?〃   
  〃我很好,已经结婚,有两个男孩。大儿子今年九月刚好两岁。〃   
  曹际言说这话的时候,沈阳脸上并无任何悔意。这是他用结实的三年等来的一个最为可靠的证明。其实他早有准备,只是待到结局公布的那一刻内心仍有无数的不甘愿。   
  〃什么时候走?〃   
  〃晚上七点的飞机。〃   
  曹际言告诉沈阳本不是来这里,但在飞机上忽然觉得有许多的心结还未解决,对他至为想念,于是途中转机回来看看他。   
  没有带他再回自己的公寓。因为害怕记忆起许多往事。他已没有权利再作挽留。挽留亦会让他看到自己的自私与懦弱。所以,他只能大胆拣起这份痛。沈阳惊讶,何时自己变得坚毅起来。 
  
  照样送他去飞机场。曹际言不露声色地与他道别。沈阳从口袋抽出锦盒,将戒指交还给他。   
  〃我已替你保管三年,现在物归原主。〃   
  沈阳想起七年前他们相见认识的那一刻,一切还恍若昨天。   
  曹际言不断道歉。他的歉意若与这枚戒指有关,那么便与他们之间曾经共有的情谊无关。他可以回到他现在的生活,像懈去负担一样轻松自在地面对现实的家庭。而沈阳亦可以以胜利者的姿态重新上路。 
  
  他坚持不懈的信仰在再次见到他那一眼就有预料,并跌得粉碎。   
  〃我的怀疑重新开始。仿佛很久没再生的病,再次汹涌复发。〃沈阳说。   
  沈阳觉得这个世界从不有什么长久的真情,真情只会流露于光华的瞬间。因为瞬间,所以人们才会竭尽挽留,渴望它缓慢。他曾付出的真情欺骗了他,现在他要欺骗所有的真情。他变得轻浮而委靡,开始混迹各种声色犬马的场合,结交不同类型的人群。男子或者女子。同性的白领工作族或者在校大学生。始终用一种玩世不恭的姿态倾谈和承诺情感,以此对抗曾经的欺骗和不信。 
  
  〃有时候,我在想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尽快结婚,有个好家庭,有个好妻子,生个孩子。过朝九晚五却有天伦之乐的普通生活。以前,这是我一直不渴望的。可是从某天起,我突然发现自己在一天天地老,而且老得过快。我非常需要有种后续的力量来牵扯我不这么迅疾地朝老奔去……〃 
  
  凌晨以后的空气有刺骨的寒冷。苏林把暖气又稍稍开大了些。街上已没什么人群。巡逻的警车呼啸穿过。   
  沈阳的眼泪被吹干,暖风烘焙的泪痕像凝结的冰棱悬在脸上。车内的烟灰盒里积蓄着厚厚的一层烟蒂。他把车窗摇至缝隙大小,新的空气肃然涌入。   
  他不惜一点一滴地挖掘自己的伤口,不管深浅。只为有一个可以倾泻的出路。这夜,苏林验到了沈阳的伤。一如自己端着一面镜子,迎风破立。镜中世界的那个男子一路凛冽走来。从无爱到有爱,再到无爱的空白,以及面庞的喜怒哀伤与全身荒凉疮痍的稀薄情谊。他的成长雷同于自己。所以她相信有一种相同的情愫辗转彼此的心口。 
  
  苏林试图接受,原谅与忘记。沈阳的诸多故意拒绝皆是对自己变相的保护与珍惜。她需懂得和理解他的这番良苦意图。想来,所有的遗缺与伤楚到最后亦不过是命途里的考验,在劫难逃。不能更改与挑战,只能屈就与适应。 
       
  第三十章   
  旧历新年将至。苏林回家与母亲欢度春节。   
  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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