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爱 作者:樊欢-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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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姐自然是今晚的焦点。她把头发全拢在了后面,前鬓留出一丝刘海。穿了一件深蓝色碎花的无袖旗袍,腿部的叉开得很高,将她的身段勾勒的无比性感。她搭了一件闪亮的披肩穿梭在一桌桌的人群中,灯光将她映衬得熠熠生辉。
她看见小惠和苏林,抽出身来到吧台边。很久的不见让彼此嬉嬉闹闹了一番,余姐与苏林和小惠干了两杯鸡尾酒,嘘寒问暖了片刻。小惠夸张地表达着自己的祝福,递上精心备好的礼物。苏林也与她贴贴脸,看着她扭进了黑暗的人群。
吧台边几个年轻的服务生正在调酒,手上的调酒器发出暴烈般的节奏。苏林给自己点上了烟,入迷地看着。
〃好久不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苏林寻声而望,看到他沈阳。她像被抓住了一样,急找小惠。而小惠正在另一桌和一个朋友攀谈。
〃你还不想见我吗?〃沈阳问。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见和不见的。我们不应该认识!〃
〃可我们之间认识!〃
苏林不想和他说话,抓起手提包想走。她从高脚凳上下来,被沈阳抓住了手。
〃我想和你好好谈谈可以吗?〃他的手用力地抓住苏林的手腕。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苏林的声音很大,周围的人开始注意这对男女。
苏林不想再在这个有他的地方多呆一秒。她甩开他的手臂急急朝门口走去。沈阳穿过摩肩接踵的人流跟在她后面。
进了电梯,苏林立即把它合上。沈阳没有追逐到。几秒钟后,恰好旁边另一座电梯正下去。沈阳迅速钻进去,摁下一楼的键。出了大厦,沈阳左右张望,寻找苏林。街道路口都没有看见。好在苏林在自己后面,她随一大群人走出大厦。沈阳叫住她。
〃请跟我走。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
〃你还想让我听什么,听你告诉我你不喜欢女人吗!〃
苏林的声音很大,惹得周围的人朝这对吵闹的男女频频回望。沈阳很是尴尬,扭过头不知道说什么。苏林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过分了,但丝毫不减急噪和怒气。
〃好!我对你抱歉。但是我想请你听我解释。〃沈阳抬不起头来。
苏林的心突然绞痛起来,她在流泪。所有的委屈都来自眼前这个男子。沈阳想替她擦拭泪,可又不敢。他强硬地拉着她走进自己停在路边的车内。
沈阳抽出几张纸递给苏林。苏林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仿佛不能止住。她呆滞地遥望车前迷离的灯光。世界破碎在自己眼里。试问有谁还能够与一个彻底伤害你的人促膝长谈,聆听他的狡辩呢?
她没有办法给他机会。
〃我知道你恨我!非常非常地恨!我知道我的道歉只会愈加让你反感,愈加深你对我的恨。在你面前,我已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是,但是今天,我只想对你说点来自我良心的话。请给我最后一次向你倾诉的资格。〃
沈阳抽了一口气,吐露的气息喷射在车窗玻璃上,形成一团雾晕。苏林把目光缓缓地移向他。他脸上的皮肤像脱水一般的黯淡坚硬。车内的黑暗将他的脸描绘成一种伤。如同无可挽救的绝望。
〃你会一直记得那个晚上我对你披露的秘密吧。我说我是个不喜欢女人的男人。我是一个同性恋。我是一个病态的男人。对,你可以认为我不是一个男人!你完全可以用一种看异类的目光来看待我。或者直接把我当成流氓,当成畜生……〃他毫无留情地自毁名誉,他的名字变成一张脆薄的纸,任他恶意中伤。他似乎需要倾尽全力这样侮辱咒骂才可以使自己的罪责轻淡一些,让自己浑浊的心绪洁净一些,把对苏林造成的残忍伤害减轻至最底的程度。
苏林神情漠然地看他。
沈阳的行为与她已是毫不关联,她这样告戒自己,不愿与他再沾染任何关系。可是,她却偏偏做不到。一种来自内心的声音早就瓦解了她的冷漠。她此刻的不动声色只是固执的支撑,并不可靠。
〃是。我很自私,很虚伪,很怯懦,始终不敢对你说出实情,进而继续和你谈恋爱,我曾偏执地自信或许我们可以这样过下去。我不会让你有机觉察出我的真实身份。一切都能瞒天过海……但你知道吗?你对我的好让我日日夜夜无法入睡。我变得非常恐惧。我害怕我不能把自己揭穿,最后欺骗你一辈子……我不愿意那样。我不想伤害你。因为我知道我是喜欢你的!〃
一股悲恸的情绪凌驾着沈阳。他说话显得费力了,语言拥挤在嘴唇间却落不下来。他被自己怯懦的力死死牵住。
〃我不能对不起你为我付出的爱。因为我偿还不了。永远偿还不了呀!〃他开始流泪,〃当我每次亲你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在犯罪。我问自己,我能停止下来吗?〃
苏林亦流泪了。
〃可是我没有办法,你没有改变我。我更改变不了我自己。我愚蠢而茫然。我问自己该怎么办。我那么不想离开你。事实上有你,我是这么快乐。真的很快乐……〃
〃可是,你还是欺骗了我!〃苏林像挖掘坟墓一样,一点点看到沈阳的隐情。他是这样的脆弱无助。
〃但是我想改变。天天都在改!为你改变。我强迫过自己喜欢你。你能懂那种费力吗,就像要把全身的血肉挖干掘尽。一见完你,我回到家心里很不好受,但我必须伪装。我一天和你在一起就觉得多欺骗了你一天。我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下去了,可是我没有勇气斩断……〃
苏林感觉到手心的汗水。它与泪水以同样的速度浸出。眼前这个男子曾经是她着迷的毒,
让她不顾一切地追逐和盲烈地欢喜。后来是她衍生仇恨的毒,让她看尽他所有的恶,不能原谅,不能解救,不能偿还。而这个夜晚,他追悔莫及的虔诚重新迸发出一种使苏林理解和同情的能量。尤其是他的脆弱和无辜,再次成为苏林瓦解仇恨的毒。
这夜的沈阳像一个受伤的孩子格外需要保护。他累累的伤痕让苏林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和怜悯。是的,对一个三十多岁男子的怜悯。她忽然想用力地安慰他。而这份安慰不是苏林用一般心疼所能抚慰的。他有他不可诉尽的哀伤和委屈。他的寂寞和无助只由自己承担,无人察晓他的内心天地。他没有可以充当镜子的朋友,他的孤单和枯涩只能独自囤积。
原来,她对他的了解是这么稀少。
苏林慢慢地伸向他的手,把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从大厦出来的人在车身周围散去。开心的言语,轻快的走路声,泼洒在街边的霓虹魅影。他们之间的世界依旧沉寂。
第二十七章
回忆总是需要用力的。因为它纠缠在时间的不断流逝之中,稀薄而遥远。人在回忆的时候总是带着不同的态度与情绪:渴望记起或渴望遗弃。有人想把曾经的过往当成财富储存起来,也有人恨不得将过去抹杀的一干二净。对于那些时刻想丢弃的人来说,曾经的画面浮现脑海就仿佛自我窒息。因此,用力记忆的往事带来了非常深重的疼痛和灾难。它就像镶嵌在大脑神经中枢里的一道疤,永远挥之不去。
而他的灾难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那个时候他五岁。
沈阳出生在南方某座小城。父亲和母亲都是老实本分的乡下人。在母亲生下沈阳的第一年,父亲参军了。自此母亲带着沈阳和奶奶一起生活了五年多的时间。在这五年的时间里,乡下家里经历了奶奶自摔断腿到瘫痪再到去世的一系列变故。
从部队退役回来后的父亲直接分配到家乡县城的医药管理局任命副局长。由此,沈阳一家由农村户口转为了正式城市户口,吃上了国家粮。
初来县城的沈阳对许多事情都是陌生的,他对周围的一切也充满好奇。但考虑到社会的复杂,父母上班的时候把沈阳锁在家里。在家的沈阳除了看父亲为他买的连环画外,就喜欢蹲在门后透过缝隙看楼道里来往的人。狭小的缝隙里有大人,有小孩,有讲陌生话的人。这是他枯燥日子里不可多得的乐趣。
日复一日的禁忌带来烦闷。他曾不止一次地想去拉开门上的那道锁跑出去玩。他没那么高。但更令他担心的是,自己出去的话就进不来了。如果母亲发现自己不在会承担什么样的后果他无法想象。然而,长此以往的封闭渐渐让幼小的沈阳滋生出内向的性格来。
在他薄弱的记忆里,惟有一次他不能忍耐地放弃了父母的〃禁锢〃,脱逃出去。
那天,沈阳在门缝里看见那片狭小的世界里有个小男孩和小女孩在抢夺一个孙悟空的泥人玩具。他看不清楚那个孙悟空的具体样子,但它有迷人绚烂的色彩。他确信它和自己连环画上的那位斩妖除魔的人物是一模一样的。沈阳突然非常想加入那场抢夺战。他觉得自己可以把他抢过来。因为他比那两个孩子都要高大。
他的脑子里顷刻放弃了父母的忠告,迫不及待地搬来了椅子。他站在上面去推拉那把锁。锁是弹性的。他使劲拨,可锁一等他放手便又弹回去将门紧紧锁住。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了,传来女孩委屈的哭声。他十分着急,担心那个男孩抢到手走了。
沈阳索性贴紧门一边把锁拉住一边把门往里扯。这样门就被打开了一条缝隙他可以出去了。他从凳子上急急下来,刚一拉开门缝,就看见母亲的锁挂在了钥匙孔里。他流露出所有的慌张与害怕。
母亲气得脸色煞白,立刻把门关上,抱起沈阳脱开裤子就是打。被打的沈阳当时并没有哭。不是妈妈打得不用力。而是他还在想门外边的事情:抢夺孙悟空的两个孩子是否走了?是谁胜利了?他听不清门外面的声音。
母亲打的时候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哭泣。母亲的哭声很大,充满了屋子。后来,沈阳回忆到母亲那天的打骂并不无理由。据说在前一个月,住在隔壁楼层的一户人家的孩子因为在楼道单独玩耍被人贩子拐走了,孩子至今还没有下落。有人传言,那些专门拐小孩的人通常把孩子卖到沿海的一些没孩子的富有人家传宗接代,或者将他们杀害取他们身上的器官高价售卖。
公司家属楼下面没有设置传达室,一般外人进来根本不知道。有小偷盗窃似乎也是常事。但自从丢失了一个孩子后,大家人心惶惶的。尤其是家人都不随便让孩子出来。
父母是初来县城的,对许多事情和生活习惯都不太懂,也就没有把沈阳送到幼儿园。他们觉得把孩子关在家里应该不会有问题。但沈阳在经历那次打之后,却变得更加乖顺起来,他再也没有忤逆父母的意愿。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家无聊地打发生活。
不知道是哪天,母亲忘记了关阳台的门。当时最令沈阳感兴趣的是阳台旁边的一处正在建设的工地。每天总能听到从那里发出轰隆的机械作业声。他非常想到里面去看一看,他觉得里面是玩〃过家家〃的天然场所。他想找几个伙伴一起到里面玩。但这一切只能想却始终不能做。
一次,母亲带着沈阳去一位同事家喝结亲喜酒。中午吃完饭后,母亲被一行的几个同事叫去看新来的布匹。母亲想,反正也已经到家的楼下,便把钥匙给了沈阳,让他一个人回家。
沈阳觉得欢喜。他捏着钥匙扣一路蹦蹦跳跳。到了家属楼,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看到了正在建设中的工地。此时工地很安静,干活的人都不在。他忍不住地凑进前去看。在这比他在家里的阳台上要看的仔细。真的可以找人来这里玩〃过家家〃呢。沈阳越想越兴奋。突然间他特别想进去再一察究竟。
孩子就是孩子,从不放弃自己爱玩的想法。沈阳越过了竹板栅栏进到工地里。他有种逃脱的幸运和狂喜,在工地里到处拾捡可以玩过家家的〃资源〃。他可以大声地告诉别人自己高兴以及寻觅出来的〃宝贝〃:几片瓦、吃完蛋糕的碗、小塑料杯、泡沫盘子和一个生锈的铁皮盒。这些都是玩过家家的宝贵资源。沈阳用一个肮脏的袋子装着它们。当他准备越过栅栏离去时,一个声音却吼住了他:〃小孩,你偷东西!〃
在沈阳幼小有限的智慧里,他显然不知道什么是〃偷〃的。但他似乎感到了自己惹上非常严重的事。因为他从那个人的语气里听出了严重。他被吓住了,走不动了。那个人接着说了几句什么,沈阳没有听明白。他回头看见一个人站在一扇窗子的后面和自己说话。那是一个穿蓝色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