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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子不语(中)-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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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州余姓者,好斗蟋蟀,每秋暮,携盆往葑门外搜取,薄夜方归。
  一日归晚,城门已闭,余惊骇无计,徘徊路侧。见二青衣远来,履橐橐有声,向余笑曰:“君此时将安归乎?我家离此不远,盍宿我家?”余喜从之。至则双扉大启,室中置旧书数部,磁瓶铜炉各一。余手持蟋蟀十数盆,腹饿甚,映灯而坐。二青衣各持酒脯来,相与对啖。隐隐闻病者呻吟乃众人喧杂声,余问故,二人曰:“此邻家患病者势甚迫故也。”
  未几,漏下五鼓,二人相与耳语曰:“事宜办矣。”出靴中文书一通,谓余曰:“请君呵气纸上。”余不解其故,笑而从之。呵毕,二青衣喜,以脚跨屋上而舞,长丈余,皆鸡爪也。余大惊,正欲问之,二人不见,壁外哭声大作。余方知所遇非人,是勾魂鬼也。
  天明,启户欲出,则门外扃锁甚固,不得出,乃大呼。丧家人惊,开锁入,以为贼也,争殴之。余具道所以,且指蟋蟀盆为证曰:“岂有行窃而携此累坠物者乎?”丧家人亦有相识者,始得免。所餐酒脯盘盒,俱丧家物也,竟不知从何处携入,己身亦不解从何而进。
  赵西席
  山东按察司白映棠,家延一西席,赵名康友,康熙丁卯孝廉,宾主师弟俱各相得。元宵张灯,彼此宴饮散,孝廉就寝书斋。次日薄午不起,有小僮户外窥之,见季廉头上插纸花双枝,两手反接,口微笑而目斜瞪,赤身僵立。僮大惊,唤主人蹋户入,则已死矣。当胸一圆洞,通于背,大如碗,中无心肝,不知被何物探去。插花反缚剥衣者,像牲牢之形,以戏之也。
  杨四佐领
  杨四佐领者,性直而和,年四十余,忽谓家人曰:“昨夜梦金甲人呼我姓名,云:‘第七殿阎罗王缺无人补,南岳神已将汝奏上帝,不日随班引见,汝速作朝衣朝冠候召。’予再三辞,金甲神曰:‘已经保奏,无可挽回,但喜所保者连汝共四人,或引见时上帝不用,则阳寿尚未绝。’言毕去。梦兆如此,决非偶然,家中可速制朝衣冠以待。”家人闻之,在疑信之间,犹未唤缝人为制衣也。是夕,金甲神又来曰:“命汝制新衣而缓懈,何耶?昨玉旨已降,点汝作阎罗,不必引见矣。”杨惊醒,急语家人毕,昏晕而逝。
  俗例有接煞之说,至期,家人从俗行事。有百户胡姓者,晚来临奠,过杨所居巷口,见高灯旗纛中有蟒袍而盛服者,疑为巡城察院,侍立路侧。方谛视间,杨在车中大呼曰:“胡某毋恐,我阴间到任,少一判官,将仗君助我。”胡惊惧,自道:“亲老,不可即死。”杨曰:“我已奏上帝,事无可商。汝亲老,吾亦知之,当令我妹夫张某代汝养母。”言毕不见。
  胡奔至家,深悔临奠之行,与其母相对悒悒。有叩门者持银一封曰:“我杨四佐领之妹夫张某也。昨梦阎罗王召去,命以五十金助汝家养膳之费。阎罗所命,不敢有违,故来奉赠,且速驾也。”胡自知将死,出外辞亲友,越三日卒。
  蓝顶妖人
  扬州商人汪春山,家畜梨园。有苏人朱二官者,色技俱佳,汪使居徐宁门外花园。一日,邻家失火,火及园,朱逃出巷。巷西有二美人倚门立,以手招之,朱遂入。二美自称亦姓汪,春山族妹也。语方浓,一豹裘而蓝顶者来,云是二美之父,年五十许,强朱为婿。朱虽心贪女美,而自诉家贫,无以为聘。蓝顶者云:“无妨,一切费用,我尽任之。”朱欲回苏告父母,蓝顶者云:“汝归苏可也,但吾女贪汝貌而为婚,自知非偶,切勿通知吾侄春山为嘱。”朱买舟,同抵阊门。语其父。父故木匠,亦以娶媳无力为辞。蓝顶者助钱二千为婚费,钱皆康熙通宝,朱丝穿。
  二官携归,路遇数捕役尾之,曰:“此朱绳穿钱乃某绅宦家压箱钱,汝为盗验矣。”将擒送官。二官告以故。一市之人聚观,以为怪。且曰:“必见蓝顶者才释汝。”二官云:“吾岳翁以钱与我,原约今日为婚,少顷新人花轿至矣,君等伺之。”众以为然。果远远闻鼓乐声,四人皆红半臂舁花轿至。众人哄而往,揭帘,一青面獠牙者坐焉。众大骇,并役亦奔散。二官得脱于祸,急归家,则蓝顶者高坐堂中骂曰:“吾戒汝勿泄,而汝竟告众人,且聚而捕我,何昧良若是?”呼杖杖之,二女为哀求免。成婚匝月,偕还扬州。
  又岁余,二女置酒谓二官曰:“缘尽矣,请郎还乡。”二官不肯,泣,二女亦泣。如是者数日,蓝顶者忽来驱逼其女,二官攀衣不放。蓝顶者怒,以手撮二官向空中掷之,冥然坠地,及醒,已在虎丘后山。
  蒙化太守
  无锡曹五辑为云南蒙化太守,其子某,庚午举人,江苏巡抚庄滋圃之门生。乾隆二十一年,无锡大疫,华剑光之子某素好行善,出古画数幅,托孝廉售之,嘱曰:“得八百金,为本邑埋葬死人之费。”曹带往苏州,以画呈庄公。庄念曹本义举,画亦佳,竟与八百金。曹归,以八十金付华曰:“价只此。”华无奈何,勉力补凑,得数棺,为瘗其暴骨者,余棺犹有待也。
  未几,孝廉病卒。太守哀悼不已,焚牒于东岳神,自称:“居官清正,子无罪,不宜得此报。”归而假寐,见青衣人持东岳神帖请往。至大殿外,神迎于阶下曰:“公见责良是,但尔子近为不肖之行,屯人之膏,令千百人骨暴原野。公不信,可归至尔子书斋启笥视之。”言毕,命人拥一囚至,枷锁锒铛,即其子也,太守抱之哭。惊醒,急往其子书斋启笥,尚余七百余金。询其仆,方知鬻画匿价之事,其子媳亦未知也。太守自此哀子之思为之少衰。
  店主还债
  甘泉县役邹姓者,月夜过西门大街。夜已三鼓,路无行人,邹见槐树下小屋门开,一女倚门立。邹伪吃烟取火者就之,女勿避。邹喜,携女入屋,坐凳上密谈,约以次日复往。明早伺之,槐树下并无居人,一厝棺小屋也。从窗外窥,条凳宛然,凳上灰痕有两人并坐形迹,心知鬼迷,意忽忽不乐。
  一日早起,谓其妻曰:“有人欠我银七两二钱,我将往索。”已而不反。次日,闻街前轰轰云:“某茶馆有人饮茶暴卒,馆主人报官,验无他故,饬店主人买棺殓之,招尸亲识认。”妻闻往视,果其夫也。问主人棺价,适符七两二钱之数。
  许氏女报奶娘仇
  杭州许某,业盐,家生女才四十日,忽遍身红肿而死。五日后,附魂于小婢,口称:“我为你家女儿,命不该死。实因奶娘不好,自家贪睡,将我放在大厅阶檐下,全不照管,被左邻开丧人家煞神走过,触犯而死。我今要向奶娘讨命。”许氏爷娘闻之悲泣,告以“奶娘乃海宁人,自汝死后,彼已去矣,从何处往报耶?”女云:“取身契看,便知住处。”如其言,乃注视良久曰:“勿劳爷娘,我自会往报,但烧纸船一只与我。”许家烧与之,婢蹶然起矣。嗣后奶娘存亡,许亦不复往问。
  蛊
  云南人家家畜蛊,蛊能粪金银,以获利。每晚即放蛊出,火光如电,东西散流。聚众噪之,可令堕地,或蛇,或虾蟆,类亦不一。人家争藏小儿,虑为所食。养蛊者别为密室,命妇人喂之,一见男子便败,盖纯阴所聚也。食男子者粪金,食女子者粪银。此云南总兵华封为予言之。
  鸩人取香火
  杭州道士廖明,募钱立圣帝庙塑像。开光之日,乡城男妇蜂集拈香。忽一无赖来,昂然坐圣帝旁,指像侮慢之。众人苦禁,道士曰:“不必,听其所为,当必有报。”须臾,无赖仆地,呼腹痛,盘滚不已,遂死,七窍血流。众大骇,以为圣帝威灵,香火大盛,道士以之致富。逾年,其党分财不匀出首:“去年无赖之慢神,乃道士贿之,教其如此。其死,乃道士先以毒酒饮之,而无赖不知也。”有司掘验其骨,果青黑色,遂诛道士,而圣帝香火亦衰。
  科场二则
  江西周学士力堂,癸卯乡试,题是“学而优则仕”一节,文思幽奥,房考张某不能句读,怒而批抹之,置孙山外。晚间,各房考归寝,张忽呓语不止,自披其颊曰:“如此佳文,而汝不知,尚忝然作房考乎!”自骂自击不止。家人以为中风,急请众房考来。检视之,得所抹周卷,读之,俱不甚解,乃曰:“试荐之何如?”大主考为礼部侍郎任公兰枝,阅而惊曰:“此奇文,通场所无,可以冠多士也!”会副主考德公阅文倦,假寐几上,伺其醒,告之。德公问:“何字号?”曰:“男字第三号。”德曰:“不必阅文,竟定解元可也。”任问故,曰:“我寝方酣,忽见金见甲神向我贺曰:‘汝第三儿子中解元矣。’今得‘男字三号’之卷,岂非其验耶!”言毕阅文,亦大加叹赏,遂定此科第一。榜填后,众问本房某梦中呓语之故,茫然不知。周后为福建巡抚,总督南河。
  雍正丙午,江南乡试,其时骋各近省甲科司分校事,少年英俊。有张垒者,科分既久,自居前辈,性尤迂滞,每晚必焚香祝天曰:“垒衰年学荒,虑不称阅文之任,恐试卷中有佳文及其祖宗有阴德者,求神明暗中提撕。”众房考笑其痴,相与戏弄之:折一细竿,伺其灯下阅卷有所弃掷,则于窗纸外穿入挑其冠。如是者三。张大惊,以为鬼神果相诏也,即具衣冠向空拜,又祝曰:“某卷文实不佳,而神明提我,想必有阴德之故。如果然者,求神明再如前指示我。”众房考愈笑之,俟其将弃此卷,复挑以竿。张不复再阅,直捧此卷上堂,而两主司已就寝矣,乃扣门求见,告以深夜神明提醒之故。大主考沈公近思阅其卷曰:“此文甚佳,取中有馀,君何必神道设教耶?”众房考噤口不敢言。及榜发,见此卷已在榜中,各哗然,笑告张曰:“我辈弄君。”张正色曰:“此非我为君等所弄,乃君等为鬼神所弄耳。”众亦折服。
  狸称表兄
  六合老梅庵多狸,夜出迷人,在窗外必呼人字,称曰表兄。人相戒不答,则彼自去。有夏姓少年读书庵中,月夜闻呼,疑为人也,开窗答之。见一妇人招手,而貌颇粗恶,意欲相拒。竟被拥抱入室,扯脱下衣,大吸其势,精尽乃去。据云其力甚大,不能自主,且毛孔腥臊,所经之处,皆有馀臭,经月始散。
  陆大司马坟
  杭州陆大司马家方卜葬时,其子某听形家言,以千金买清波门外地。初下窆时,启得一棺,形制甚伟。众戚友咸劝毋动旧棺,别穿一穴。陆不可,曰:“我以重价买地,彼何人敢占我耶?”掘而弃之。
  是夕,陆得病,自批其颊,口称葛老太太,云:“汝夺我安宅,以而父为尚书耶?我儿子亦前明侍郎也。”问:“为谁?”曰:“葛寅亮。于谊为乡亲,于科名为前辈。葬汝父,抛我骨,汝父安乎?”陆大司马夫人率全家注请延僧斋醮,烧纸钱十万,葛老太太似有允意。忽又作侍郎公语曰:“伤我母坟,不可逭也。”少顷,又作族祖梯霞先生口吻,从中说情。侍郎终不允,卒索其命去。
  当鬼崇时,陆有戚舒十九者,新馆选翰林归,在旁劝曰:“陆某以价买坟,何名为夺?鬼在陆口骂曰:“后生小子,新得一官,敢来亻言?恐自身难保耳!”陆亡后月馀,舒亦亡。
  鬼受禁
  上虞令邢某,与妻素不睦,因口角批其颊,妻怒自缢。三日后,见形为祟,伺邢与妾卧,便吹冷风揭帐,或灭其灯。邢怒,请道士持咒作法,摄鬼于东厢,而以符封之,加官印焉,鬼竟不至。
  亡何,邢调知钱塘,后任上虞者来开厢房,鬼得出,遂附一小婢身作祟如故。后任官呼鬼语曰:“夫人与邢公有仇,与小婢无涉,何故害之?”鬼曰:“非敢害丫鬟,我借附他身以便求公。”问:“何求?”曰:“送我到钱塘邢某处。”曰:“夫人何不自行?”曰:“我枉死之鬼,沿路有河神拦截,非公用印文关递不可,并求签两差押送。”问:“差何人?”曰:“陈贵、滕盛。”二人者,皆已故役也。后任官如其言,焚批文解送之。
  邢公方在寝室晚膳,其妾忽倒于地大呼曰:“汝太无良!汝逼我死,乃禁我于东厢受饥饿耶!我今已归来,不与汝干休。”自此,钱塘署中日夜不宁。邢不得已,再请道士作法,加符用印,封移钱塘狱中。鬼临去呼曰:“汝太丧心!前封我于东厢,犹是房舍;今我何罪,而置我于狱乎?我有以报汝矣。”
  未逾月,狱有重犯自缢死,邢因此被劾罢官。大惧,誓将削发为僧,云游天下。同寅官有捐资助其衣钵者,未及行而病卒。
  狐鬼入腹
  李鹤峰侍郎之子,字医山,辛巳翰林,能诗文,兼好宋儒理学。灯下读书,忽两女子绝美,来与戏狎,李不为动。少顷,李晚膳毕,忽腹中呼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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