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彪夫妻二人合著:印记-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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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前一阵发黑,医生们又继续说着什么我已经听不见了,只看见他们的嘴唇在动。“倏”地一下我又回过神来:“你们说什么?什么太晚了?”我的声线在颤抖。
马主任在显示屏上指给我看:“这儿,这儿,全都是,太可惜了。”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心里一片空白。我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不相信这一切就这么发生了,仍然抱着一丝侥幸:“你们……你们不会看错吧?”
没有回答,屋子里死一样的寂静。
恍惚中我看到我的彪子还静静地躺在那里,恍惚中我知道欢笑从此离我远去。
“求求你们,先不要告诉他。”我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
彪子出来了,尽管很镇静,可我还是从他的眼中读出一分稍纵即逝的惶然。他并没有问结果,而是死死地盯住我的脸,我的眼睛。他很聪明,知道我是很外向的,一切都会写在脸上,瞒不过他的眼睛。
我“表演”出一脸茫然,撇撇嘴,耸耸肩,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他像是放了一半的心,又把头转向医生那边。
“傅老师,您先回去吧。我们这是为您加班做片子,还没吃饭呢。等下午上班,我们研究一下再出结果。”马主任很镇静,理由也充分。我心里很感激他,在关键时刻帮了我一把。
彪子虽然急于知道结果,但却不愿意让别人饿肚子,于是连忙说:“好,好,不急不急,先吃饭。”拉着我便往外走,我能看出他的忐忑。
我想,真实的结果今天是不能告诉彪子的,而今后是否告诉他、怎么告诉他,我还没有想好。仓促中,我决定无论如何先把他“糊弄”回家。
“那不行,要等一起等,咱们在附近吃点饭,下午一起来。”彪子态度很坚决。
“可是……”我一时不知该怎样支应他,忽然想起忙了一上午,他还没有输液,“要不咱们都回家吃饭,吃完饭你回病房输液,我让小徐陪我来。”小徐是彪子的助理,这几年一直跟着他。
一向固执的他被我哄上了车。回到家,又一道难关在等着我。
婆婆早就做好了可口的饭菜等着我们回来。一进门,婆婆就用张皇的眼神迎着我们问结果怎么样,医生怎么说。面对一位历经风霜的老人,我不敢想象她得知儿子真实病情的场面。我怎么忍心告诉她?就是告诉彪子,也不能告诉她。
我只有继续演戏:装出一副饿坏了的样子,大口大口地吃饭,事实上却如鲠在喉,难以下咽。“妈,有水吗?我渴死了。”我想用水把堵在喉咙里的东西连同泪水一起顺下去……
终于没有露出破绽。
吃完饭,我和婆婆催着彪子回病房输液。可能是被我的“表演”迷惑住了,彪子倒也听话,一个人乖乖地顺着大坡朝病房的方向走去。我的目光送了他很远,很远,不知道在未来的路上他是不是也会这样渐渐地离我远去。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弯处,我往前狂奔了几步,怕他会永远地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一转身,跌跌撞撞地奔向车里,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悲恸,面对小徐“哇哇”大哭起来。“小徐,彪哥不好,医生说太晚了。”
“怎么可能?不可能!他身体那么好……”小徐也惊呆了。
我抬起泪眼双手合十祈求着上天,保佑我的彪子,保佑我,别把灾难降临到如此相爱的两个人身上。
我拼命止住泪水拨通了彪子二姐的电话,将实情告诉她,让她和我一起去医院,我不敢独自面对那白纸黑字的无情通告。刚刚挂断电话,我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又找到她:“二姐,你跟同事交代好,如果妈来电话,千万不能说是我把你叫走,她会怀疑的。”我的直觉不错,二姐刚一离开,婆婆的电话就追了过去,她的同事说,傅洁出去给单位买东西了。
第20节:彪子真的太棒了!
【连载14】
彪子真的太棒了!
这段日子,我们的朋友也在四处打听治疗信息。
小刚从张和平那里打听到武警总医院的肝移植手术最具权威性,他们成立了专门的肝移植研究所,并且能够找到肝源。
我不能放弃任何一线希望,他的身体正在每况愈下!
然而,最大的问题是,如何说服彪子再一次转院。而且,一旦找到肝源,准备实施手术,我就必须把全部真相告诉他,总不能让他打上麻药,稀里糊涂就被换了肝,何况术后还有一系列接踵而至的治疗要他配合。
看着痛苦万分的彪子,想到过几天还有更大的痛苦等着他,我真恨不得去替他受所有的罪。
小徐没日没夜地陪在病房里,彪子却从不向小徐追问自己的病情,知道他会为难。
朋友来了,彪子也总是和他们聊一些拍戏的事,对“病”这个字眼避而不谈。
彪子心里什么都明白。第一次手术之后,他回到家里,对我们说了一句话:“那时你们都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就是不肯告诉我,总是找这样那样的理由。可是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能笑嘻嘻地告诉我“你没事”呢?每天有那么多人来看我,连不常联系的朋友都出现了,这么兴师动众的,就说明问题有些严重了。”
三四天以后,彪子的体温降到了37℃与38℃之间。刚稍稍恢复了些体力,他便提出要去参加8月28日的中国电影“华表奖”颁奖典礼。他说,他是早已定好的颁奖嘉宾之一,不能失约。那一年,他曾作为演员被选为“金鸡奖”的评委,对中国电影的发展责无旁贷。
我理解他的心情,可是他的身体状况让我很担心。医生提醒过我:肝部肿瘤很大,已经侵犯到肝包膜,出席那么纷乱的场面怕会有危险。
我坚决不同意,哪怕看到他一脸失望的样子。
小陆和志诚劝我,这是彪子想做的事,还是让他去吧。他们把“想”字说得重重的。
我满怀顾虑,思前想后。找到肝源就要立刻手术,不知道成功率有多高,也不知道预后效果如何。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在公众场合露面了。
最后,我决定让彪子按原计划出席典礼,又在背后对小陆和志诚千叮咛万嘱咐:务必守在他的左右,不要让人群靠近他,以免碰撞以后出危险。
彪子看到我终于遂了他的心愿,高兴得像个孩子。
路上,志诚开着车送彪子,小陆的车紧随其后。志诚开车一向“凶猛”,那天车开得很稳,很慢。
这之前,我们试探地对彪子提出过转院,他坚决不肯:“北医三院很不错,再说人家杨主任那么尽心尽力,调集了全院的精英强将为我跑上跑下,我怎么能说走就走呢?”在他的治疗上,他首先想到的是不能对不起朋友。
于是我们决定把说服彪子转院的任务交给小刚。小刚最会给别人做工作,再说“哥哥”的话,怎么也比其他人有分量,彪子应该听得进去。
那天,彪子在后台等着上场的工夫,小刚来了。
“大夫总说没大事儿,可又没完没了地检查,叫人心里不踏实。”彪子向小刚抱怨道。
“彪子,我要是你,从今儿开始就把它当一坏事儿了。凡事咱就得往最坏了想。”小刚像是调侃似的开导着彪子。
“是,我不怕,就是有事儿别瞒着我。”说着,他瞟了我一眼。
小刚又在一旁趁热打铁:“我问张和平了,武警总医院有一批专家专攻肝胆疾病,依我说,咱们得去最对口的医院。”
“行,哥,我听你的,张和平说的肯定没错。”
其实,我和小陆、志诚、尤勇他们已经找到武警总医院联系好了。为了寻找合适的理由说服彪子第二次转院,我们深夜开会研究了许多次,然而各种说辞都被彪子坚定地驳回来。这一次,小刚只用三言两语就奏了效。
8月30日,彪子转入武警总医院。
第一天晚上,肝移植科的刘振文主任来看他,聊天的时候顺便提了一句:“傅老师,我们这儿最拿手的就是肝移植。”彪子头一次接触“肝移植”这个词,但是并没有多问,我至今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第三部分
第21节:真是条汉子!(1)
刘主任告诉我,9月2日手术,需要提前一天找彪子谈话。我知道不能再隐瞒了,但还是忍不住叮嘱刘主任:“千万别说病情有多严重,只告诉他,肿瘤是弥漫性的,手术不可能彻底,所以要进行肝移植。我希望彪子将要承受的打击越小越好!”
彪子的主刀医生、肝移植专家沈中阳教授来了,中等身材,戴副眼镜,虽没有想象中的老成,可在我们心里他像救命恩人一样神圣。
沈教授举起片子,仔细地看着,没等沈教授开口,刘主任在一旁说:“我认为傅老师的肿瘤是早期的,多发性的……”
沈教授突然回过头来,严厉地看了一眼他的学生,仿佛在责怪他:“这么严重的问题你怎么会看不出来!”刘主任并不理会,自顾自地说下去。沈教授的脸变得很难看。
“傅老师,我想请您先回避一下。”他客气地笑笑。
“好,没问题。”彪子笑着大声说道,迅速走了出去。
沈教授显然对刘主任的说法十分不满,好像瞬间就要发作。
我赶快对他解释:“您千万别生气,是我恳求刘主任这样说的,实情我们都知道,怕他心理负担过重,只瞒着他一个人。”见沈教授怒气已消,我马上补充一句,“彪子不希望医生单独跟我谈话,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面对。”
彪子又被请回了房间,他笑着说:“有什么问题您尽管说,我扛得住。”
彪子说得很潇洒,沈教授的情绪也受到了感染。他笑着说:“从片子上看,确实是恶性肿瘤……”
“那咱就做手术呗,我不怕。”彪子打断沈教授,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可是病灶很多,我怕切不干净。我们考虑给您做肝移植……”沈教授小心翼翼地说出“肝移植”三个字。他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彪子能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您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彪子一拍大腿,居然没有一秒钟的迟疑和畏惧。“说吧,什么时候做?”
刘主任说:“明天。”
“明天?”为了表明我并不比彪子更早地得知这个消息,我故作惊讶地问着。
“芳芳,你不懂,听医生的,要是今天下午能做我下午就做。”
又一道难关闯过去了,为此我不知度过了多少不眠之夜。我曾经设想过谜底揭开后的各种画面,设想过彪子遭到重击后的各种反应,这样的结局我却万万没有想到——没有一分退缩,没有一丝胆怯,像一个战略家在布置一场高难的战斗。他的冷静与坚强让我难以置信,彪子真的太棒了!
【连载15】
真是条汉子!
陪彪子回到病房以后,我哭了,终于可以当着他的面哭了。
病房里静静的,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以为,彪子在人前总是真正的硬汉,当着我的面儿却会忍不住掉眼泪——那就哭吧,索性我们夫妻两个抱头痛哭一场,哭尽满腹的辛酸与委屈……
哪知彪子又一次出乎我的意料。一如面对众人的坚强,他走过来,递给我一叠纸巾:“芳芳别怕,我这个肝不听话了,咱就换个新的。肝移植一点儿都不可怕,只不过知道的人少,现在连肾移植都是常规手术了。”
我不知道他明天能不能顺利地走下手术台。再见到他会是什么样子?我就像要失去他似的紧紧地抱住他,眼泪泄了闸。
彪子轻轻推开我,笑着为我擦眼泪,安慰我说:“看你吓的,我告诉你手术的步骤啊!”他开始连说带比划:麻醉、开刀、取肝、上新肝、缝合……一五一十地给我讲着,熟稔得像个专家。
直到今天我都在疑惑,他怎么会了解那么多。但我知道,那一刻他并没有考虑等待自己的是怎样命运。为了支撑在他眼中一向脆弱的妻子,他萌生出无限的勇气。
朋友们纷纷来探望他,听到这个消息有人干脆哭出声儿来。彪子总是乐观地劝慰大家,憨憨地说:“我没事儿,你们等着我啊,你们就当我进去睡一觉!”
晚上,护士体贴地拿来安眠药,怕他休息不好。他却坚决地说:“不用!”
我想,他一定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所以不想睡。我必须鼓励他,无论如何不能再掉眼泪。
第22节:真是条汉子!(2)
然而彪子再一次让我意外。他的心出奇地平静,刚一躺下,呼噜声立刻响起来了。
我祈祷着上天保佑我的彪子,又是一夜未眠。
手术当天,朋友们都赶来了,国立、优哥、保国……大家一起给彪子鼓劲儿,彪子也像安慰他们似的,把头天给我讲的“手术步骤”又复述了一遍,一派轻松调侃,仿佛根本不是自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