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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

[茅盾文学奖]第7届 麦家-暗算-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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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我们现在肯定‘光密’是一部数学密码,那我现在想问你,凭着我们对斯金斯的了解,你觉得她在事隔20年后设计的‘光密’,可能会采用哪一种‘加法’?你不要深思熟虑,就凭直觉说。”
  “第一种,中大值的数字密码和中大值的数字密码累加。如果你给我第二次机会,我选择……”
  黄依依打断他说:“没有第二次机会。”
  “那你选择什么呢?”
  “坦率地说,我现在没直觉,所以我头痛。我本来直觉是很好的,但这次只剩下了感觉。”
  “是斯金斯剽窃‘谜密’的流氓行为,影响了你的直觉。”
  黄依依会意地点点头说:“你觉得她这次有可能再耍流氓吗?”
  “我刚才说了,如果有第二次……”
  “没有第二次,第二次毫无意义。我真希望在我面前站的不是安德罗的学生,而是安德罗本人。如果是安德罗作出这样的选择,我会坚决地就把这个可能性排除掉。……安德罗为什么不给你回信?”
  “很难说。”
  “好了,我深夜到访,谈的可都是工作,最后忍不住还是要假公济私一下,给你出个谜语,‘我喜欢谁?’看我给你的密信,谜底就在上面。你刚才说要我给你第二次机会,其实你不说,我都知道你第二次想选什么,就是超出现有的四种可能,打破常规,把原始密码的古老技术也一并加上去。”
  “对。因为斯金斯是个流氓,做事没底线的,很可能超出常规,使一记怪招。”
  “我也是这样想,这也影响了我的直觉,因为我吃不准她。不管她有没有这样做,反正我是已经这样做了,算是受了她的启发。”
  “你做什么?”
  “我做了一部数学密码。那四封密信代表四种加密技术,你现在再把这四封密信加起来看,就是我揉合四种不同的加密技术做的一部数学密码,‘我喜欢谁’的谜底,就藏在这部密码之中。”
  “你啊,真是什么事情都可以拿来玩。”
  “这不是玩,这是一个破译家表达爱情特有的方式。好了,不早了,我走了。不过我可以提醒你,解密的钥匙是‘4’,数字‘4’。”
  在整个谈话的过程之中,安在天抽了好几根烟,黄依依趁他不备的时候,悄悄地把两个烟头从烟灰缸里偷了出来,放在自己的口袋里。
  回到自己宿舍,黄依依把两只烟头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在鼻子下面,深深地闻着,然后存在床头一只精制的烟灰缸里。
  烟灰缸里,两个小小的烟头。
  安在天先看了第一封信,自语道:“钥匙是4,那就是‘我……”
  圈出了“我”。
  然后在第二封信上圈出了“很”……
  第三封上圈出“爱”……
  第四封上圈出“你”。
  如此再三,全文就是4个字:我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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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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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有说错。安在天,我今天可以告诉你,不是我自己要爱他的,是你把我推向了他的怀抱。没有你的薄情寡义,就没有我和他的成双入对。我现在反正也没脸爱你了,我可以对你说没脸的话了,我爱你,来了701以后我做的每一个梦里都有你,甚至跟他睡在一起的时候,也同样……”


《暗算》第十六章(1)



  安在天有晨跑的习惯,每天雷打不动地跑步,不料黄依依不知什么时候从后面追了上来。
  黄依依:“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新的一天,我的希望又开始了,你今天给我希望吗?”
  安在天不理她,加快了速度,很快将她甩远了……
  河水往前流淌着。两个人都跑累了,坐在石头上休息。
  黄依依象是对自己说,也象是对他说:“佛说,夏天温暾而至,世界无限清凉,远方菩提花开,云过尽是纯净,你这个人,为什么不走呢?”
  安在天往河水里扔着石子。
  黄依依:“佛还说,曲径幽深,有柳暗花明之妙,狂涛汹涌,有万里平静之能,你这个人,为什么还不走呢?”
  安在天在河水里洗了洗手,准备往回走。
  黄依依如入无人之境:“佛又说,世间狂人,有目如瞽,为情痴,为情呆,为情迷乱,为情颠覆,辗转流离,心不能归,你这个人,为什么不走呢?”
  “对,你为什么还不走呢?别上班又要迟到了!”安在天没有回头,径自离去。
  安在天回到办公室,用屏风隔出的里间,是他破译的天下,桌上堆满了资料和电报。他躺在藤椅上,目光伸得长长的,像两支利箭。
  密码不是迷宫,而是黑洞。迷宫是走得进走不出,所以你即使不能破译整部密码,但照样可以破译部分电报,因为你不管从哪一段闯进去,前面总有一截路可以走的;黑洞是走不进去的,但一旦走进了又是一通百通的,问题是你要想找到入口,比走出深奥的迷宫还要难……
  陈二湖敲敲门进来,递上一沓电报,说:“你看,今天我这边的电报流量特别大,几乎是平常的一倍之多。”
  安在天接过,看了看:“嗯,还都是长报。”
  “肯定有什么情况,你这边有没有得到什么消息?”
  安在天给总部打了个电话,放下电话,摇摇头说:“没有,他们也没得到任何消息。”
  陈二湖叹着长气:“啊,太难了,这密码破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说一句老实话,这么多天,我连一点儿感觉都还没抓到。”
  “没事,正常的,密码就是这样,入门很难,入了门就好了。听过一个比喻吗?一只整天呆在谷仓里的老鼠,却就是吃不到谷子,因为每一粒谷子都被涂上了对付老鼠牙齿的保护层,这就是密码。”
  陈二湖问:“她那边有什么进展?”
  “估计也不会有。”
  “她搞得那么神秘,破译室谁都不让进,好像怕我们剽窃她似的,故弄玄虚。”
  安在天笑了,说:“那不还是跟你学的,你搞封建迷信,不让女人进你的破译室,她也是半边天,自然要以牙还牙。她肯定是因为还没有名堂,才这样故弄玄虚。真要有了名堂,她是藏不住话的。黄依依是喜形于色的人,什么都在脸上写着。”
  “我觉得她是在迷惑大家,表面上玩心很重,私下其实在使劲儿呢!”
  “还有一个比喻。天空中总有鸟飞过,想徒手捉到一只的可能性绝对是很小的,但不等于没有,有人捉到一只,这就是破译密码。”
  “‘光密’对于我们,能抓住一根鸟毛就不错了。”
  “我们不能灰心,要琢磨出手的动作、姿态、敏捷度、准确性、弹跳力,然后看看天空中鸟有多少,它们飞行的速度、线路、特点、变化,再然后就该捉鸟了。”
  “我老了,跳不起来了。我会帮你捉住‘光密’这只鸟,但绝不会帮她。”
  “为什么?”
  “为她过于鬼气!”
  “但是老陈,跳起来的必定是她!捉住鸟的也是她!”
  陈二湖叫了起来,说:“那你干什么?”
  “她是我挑来的参赛选手,我是她的陪练队员。”
  黄依依兴高采烈地拿着一沓照片,从宣传处里跑了出来,她回到自己宿舍开始处理这些照片。照片是安在天与别人的工作合影,也有他在运动会上、大合唱里的留念。黄依依把别人都剪去了,独独留下了安在天。各种各样的安在天,大大小小的,有的严肃,有的冲她孩子气地笑着……
  忙活完这些事,黄依依就去找徐院长了。
  徐院长问:“黄依依同志,找我有什么事?”
  黄依依脸红了,说:“很遗憾,不是工作上的事。”
  “不为工作上的事来找我,说明你对我更有信赖感。说,什么事?”
  “安在天的事。”
  “我猜就是。”
  “我不把你当院长,只把你当一个大姐,当一个女人来说话。”
  “这样好啊。”
  “我看701的人都在这里呆傻了,男人个个像和尚,见了女人都不敢正眼看;女人个个像尼姑,谈了男朋友,连嘴都没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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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算》第十六章(2)



  徐院长虽然年纪大了,听见这话,依然有些害羞,她赶忙起身,关上了门说:“你小声一点。”
  “我不怕人听见,我做不来这样死板的人,想做都做不了。”
  “也不是这样。”
  “还不是这样?首当其冲是你的副院长,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和尚。”
  “可能是他爱人刚去世的缘故。”
  “你见过他爱人吗?”
  “他去苏联学习前曾经见过一面,小雨来701探亲,长得很漂亮,很文气,身材还很苗条,根本不象有过两个孩子的母亲。”
  “可是再漂亮也已经不在了,走了,去了,难道还能长相守?”
  “我也劝过他好几次了,他不能和一个骨灰盒走完这一辈子。”
  “她是怎么死的?”
  “这是个秘密,他不肯说。我听说是出了车祸。”
  “我也听说过,还问过他,但他就是不说,什么也不说。我怀疑她……一定是他害死的。”
  “这怎么可能,他很爱她。”
  “但他更爱这份工作,为了完成一个任务,他什么人都会舍弃。”
  “当然,在国家利益和个人情感之中选择,所有701人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他更不例外。”
  黄依依站了起来,说:“所以,在‘光密’和我之中选择,他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他怕什么?怕我顾此失彼,成了恋爱中的女人,丧失工作热情和斗志。可他知道吗?现在我这个样子,才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被绝望毁灭了才情。我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是叫一声他的名字;每天入睡前最后一件事,是对他的照片道晚安,我的眼前、耳畔、心里,都是他的声音,他的身影,都是我和他认识以来经历过的全部的点点滴滴。徐院长,我求你,让他爱我吧,否则我真活不下去了。”
  她趴在桌上哭了起来,徐院长只好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说:“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这事急不得,组织也不能包办婚姻,慢慢来,先工作,忙起来就好了。”
  黄依依回来的路上,看见疯子一个人站在石头上,抱着头,像在痛苦地思索什么问题。她禁不住地向他走去,步履轻轻的,表现出对一个被毁灭的同类足够的尊重。
  疯子还是在说着同一句话,喃喃自语地说:“……我破译了‘紫金号’密码……是我破译的……”他对黄依依的到来一无觉察,她也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听他说话。
  忽然,疯子抬头看见黄依依,立即来了精神,冲上来抓住她的胳膊,大声地说:“我破译了‘紫金号’密码……”
  黄依依没有被惊吓到,反而体贴地扶住了疯子,答应着说:“对,是你破译了‘紫金号’密码……”
  黄依依把他扶回石头上坐了,自己也坐了。
  黄依依:“老前辈,我知道,你很不了起,你是701的大功臣……”
  “你是大功臣……是我破译了‘紫金号’密码……”
  “你是!”
  “谁说的……”
  “我说的……”
  “你是谁……”
  “我是新来的,我叫黄依依……”
  “我不叫黄依依,我叫江南……”
  “哦,你叫江南……江南,你以前听说过密钥机吗?”
  “妙计……我是江南才子,我有妙计……”
  “我是说密钥机,就是专门开启密锁的机器。”
  “妙计……我用妙计破译了‘紫金号’密码……很难啊,没人能破的……”
  “那……紫金密码的密钥,就是开锁的钥匙,你是怎么找到的?”
  “密钥……我在天上找到的……我是在天上找到的,很黑的天啊……天上下着黑雨……那雨黑得睁不开眼睛……比炭还要黑啊……睁开眼睛要瞎的……他们都怕,没有人不怕……可我不怕……我破译了‘紫金号’密码……”
  疯子断断续续地说个不停,黄依依的眼泪越来越多。突然,安在天如天而降,站在他们的面前。
  黄依依问:“为什么不送他出去治疗?”
  安在天先点了根烟给疯子,然后也坐下,叹了一口气:“他在破译了‘紫金号’密码的那一年,患上了精神分裂症,但他身上有着多重惊人的秘密,没人作主敢把他放出去治疗。他一夜之间由英雄变成了疯子,智商还不如一只聪明的狗高。”
  黄依依问:“他的今天也是我的明天吗?”
  安在天无言。
  也就是这个时候,黄依依告诉安在天,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他的手上落满了马蜂,马蜂咬烂了他的手,飞走了,留下一个个小圆洞,他的手就像一副筛子,到处都是筛眼,而从筛眼里筛出来的都是阿拉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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