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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微臣 +by公子欢喜-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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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功课呢?”
“还好。”
崔家夫妻在育下两子之後,几年不育,後才又诞下了崔铭旭。谁知崔夫人产後不久便撒手人寰,崔老爷爱妻心切,更怜幼子年幼丧母,对崔铭旭更为溺爱,常常听之任之,便更助长了他的狂妄骄横。
崔老爷三年前过世後,家中一切均由长子崔铭堂作主。他在朝为官,生性端肃正经与崔铭旭截然相反,又比崔铭旭年长,与崔老爷相比,更有严父之风。只是崔铭旭早被父亲惯得不知天高地厚,对於大哥的种种训斥和惩戒只觉不厌其烦和畏惧,反没有半点自省的意思。如此一来,更叫崔铭堂恨得咬牙切齿。
可崔家二少崔铭遥继承了族中商业,常年在外经商,难得回一次京城,又说长兄如父,崔铭旭的种种举止行动只能由他来管教:“八月就是考期,你打算如何?”
眼看八月秋试将近,崔铭旭却日日在外鬼混,没有半点用功的样子,崔铭堂焦急之外,又心生愤怒。
“总不会丢了崔家的脸。”崔铭旭道。见他脸色倏然下沈,忙起身想走,“我去後面看看我大嫂。”
说罢,不等崔铭堂点头,就出了正堂往後院走去。

初春时节,月洞门边的两株红枫才刚脱了红装,新绿的叶片边还有一圈豔红恋恋不舍离去。园中的花大都冒出了花骨朵,三三两两地缀在新生出的绿叶丛中。唯有道旁的迎春开得爽气,衬著和煦的阳光,黄灿灿地铺了一片,叫人看不见也难。
崔铭旭见大嫂柳氏和二嫂陈氏正在石桌边说话,陈氏刚出世的儿子也被抱了出来,二人逗得小婴孩“咯咯”地笑。便走了过去,伸手从陈氏手里抱过小侄子,捏了捏他圆乎乎的小脸:“看看,几天不见,还认不认得我?”
那孩子只眨巴著眼睛看他,嘴角一撇,“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才多大,怎麽能认得你?”柳氏笑道,“你这样哪里是抱孩子,抱酒坛子还差不多。还不快还给你二嫂。”
周遭的奶妈丫鬟也跟著笑,陈氏便道:“大概是饿了,还是我来吧。”从崔铭旭手中接过孩子,领著人回了房。
“大哥又训我了。”陈氏走後,崔铭旭弯腰在石凳上坐下,一边自侍女盘中接过茶,一边对柳氏说。
他幼年丧母,父亲再如何疼爱也不能弥补,这位大嫂过门之後,举止大度温婉,处事公正明理,在崔府上下深得人心。而且,对待崔铭旭这个小叔既不似崔老爷般一味纵容维护,也不似崔铭堂般动辄呵斥怒骂,因此崔铭旭对她也是敬爱有加,偶尔在她面前告告他大哥的状,出出怨气,甚至有些不便说与旁人听的话,在她面前也能自然而然地说出来,柳氏於他,是亦嫂亦母亦友。
此刻,见他又来诉苦,柳氏不由失笑,遣人换了几碟平时崔铭旭爱吃的点心摆在桌上,殷殷说道:“他也是为了小叔的将来著想。倒不是说他刻意逼迫著你,只是寻常人家的子弟尚且想著要上进读书,建功立业,小叔你才识过人又前途大好,不入朝为官为国效力未免太过可惜。古人常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再过两年你也该娶媳妇成家了,再不好好想想今後的打算,这麽胡闹下去,哪家小姐肯下嫁给你?”
“谁说我没想过?”崔铭旭放下手中的点心,拍拍手拂去指尖的碎屑,“我明年会试去中个状元如何?”
“哦?这确实是个好志向。”
崔铭旭见她点头应许,微翘起嘴角笑得骄狂:“都说那陆家的相位是太祖皇帝御口亲封的,我看那陆恒修庸庸碌碌的也没什麽本事,不过是仗著祖上的那点荣荫罢了。待我入了朝,便去抢了他的相印,让他看看,贤相又不是必定要从他陆家门里出。”
“这话就过了。”柳氏知他个性狂妄,想要劝他收敛,“而今不说会试,连秋试都尚未过呢,就想起今後的官位来了。再说,为官一途,在於兢兢业业克己奉公……”
话未说完,就被崔铭旭打断。只见他像是想起了什麽,笑容骄狂中又多了几分柔情:“大嫂,等我中了状元,就把飘飘娶进门,好不好?”
“原来你打的是好事成双的主意。”崔铭旭去找玉飘飘的事向来不瞒柳氏,柳氏只当他少年风流,与个把花魁名妓相交也属正常,便也不多加干涉,却没想到他居然已经动了要把人领进门的念头,不禁一怔,“只是玉姑娘她……”
又觉话语不妥,便忙扯开话题,“不是说今天和忠靖侯家的小侯爷去游湖麽?怎麽回来得这麽早?”
“哦,忽然没了兴致就回来了。”崔铭旭暗想,迎娶玉飘飘的事并不急於一时,就不再纠缠,把今日游湖时遇上的事大致跟她说了,只说是救了个人,却没说那是同一个书院里的同学。总觉得一把自己和那个傻里傻气的齐嘉说到一起心里就不舒服,白锦缎上凭空沾了块黑泥似的。
正说到把人救起来,就有下人来回报,有人投了拜帖要来见三公子。
崔铭旭出了花园,先不急著往正堂里走,在门边稍稍往里打量了一眼,椅上的人挺著背端端正正地坐著。心头第一个想起的人竟然是齐嘉。


第三章
那人见崔铭旭跨进门来,忙起身拱手道:“多谢公子仗义,搭救我家小主人。”
原来不是齐嘉,而是齐府的管家。崔铭旭暗自好笑方才的猜测,嘴上却道:“这位总管谬赞了,在下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又见有人抬了几只礼箱进来,头发花白却精神硬朗的管家躬身对他说道:“一点谢礼不成敬意,还望公子笑纳。”
崔铭旭打量了一眼,不过是些布帛、器皿之类的事物,东西也不多,做工却很精巧。他自幼生长在富贵人家,各种珍奇异宝早已看遍,一向眼高於天顶,连江晚樵有时都要半真半假地跟他抱怨:“我织锦堂里的东西里里外外搜罗起来,你崔三少要是能看上个两三件,就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了。你看你,东挑西拣的,要是生在平常人家,有了上顿没下顿,你说你要怎麽活?”
崔铭旭只眯著眼道:“那只能说,你织锦堂的东西也不过尔尔。”
这回齐府送来的东西却意外地合他的心。就好比手上的这方砚台,色泽青紫,纹路规整,沈重细腻,砚池周围雕有莲蓬花蕾图样,整体造型仿佛荷塘中一张阔大的荷叶,雕工精细,栩栩如生。置於案头,尚未到盛夏时节,却似乎已经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荷香。
想不到主子不怎麽样,下人办事倒是很妥帖。崔铭旭看了那老管家两眼,那老管家依旧垂手而立,神色不卑不亢,颇有几分气度。不由生了几分赞许之意,便随口问他:“不知你家主人现下怎样了?”
“多亏公子搭救,小主人已无大碍,只是受惊过度,需得卧床几日,不能亲自前来拜谢,礼数欠缺之处还望公子勿怪。”
当时若不是玉飘飘恳求,崔铭旭本不太情愿管这档闲事,现在见齐府如此感恩戴德,大有将他看作救命恩人肝脑涂地以作报答的意思,他自己应答间慢慢地反生出了一些心虚,便又详细问起了齐嘉的情形,听说请的是城中的郎中,不由低头沈吟:“城中的无名之辈怕是在医术上总有疏漏。济善堂的孙大夫从前是宫里的御医,堪称杏林妙手,不妨请了他来仔细看看。”
说罢,从袖中取出自己的名帖,递了过去:“他从前与家父是好友,济善堂和敝府也有几分交情,你拿了我的名帖去,他总要答应的。”
齐府的老管家恭恭敬敬地接了,躬身道:“待我家小主人病愈後,自当亲自登门拜谢公子大恩。”
崔铭旭摆手:“不必。”
原本还想说说什麽“同窗一场”之类的客套话,可话在肚子里滚了几滚,终究没有说出口。
送来的布帛料子转手送给了两位嫂嫂,又特意挑了几匹最好的送给了玉飘飘,崔铭旭自己挑看得顺眼的留了两样,其余的就都赏给了下面的人。後来宁怀璟、徐客秋他们又笑了他几次:“人又不是你救的,你凭什麽收了人家的谢礼?”,崔铭旭几天後就把事情抛到了脑後。只是偶尔看到摆在案上的砚台还会想起那个叫做齐嘉的人,还有他无意识半张开的唇,仿佛他窗前新开的桃花。转眼过了月余,其实桃花早已开得灿烂,当时的羞涩娇嫩一去不再复返。

再次见到齐嘉是在一个月之後,那时还是清早,街上的人们才刚起床,胳膊挽著菜篮,眼睛还是半开半眯的。
春风得意楼的茜纱宫灯亮了一夜,在朝阳下,只看得见几点红红的灯芯子。
“公子你慢走,今晚记得还要来呀!”那位春风得意了一晚的春风嬷嬷楼上楼下蹿了一夜,顶著一脸残妆显得有气无力,挥著宫扇摇摇晃晃走到门边,缀在大红纱裙上的亮片也没精打采的,还有几片脱了线,拽著线脚往下掉。
“有劳嬷嬷了。”崔铭旭走到门口,红彤彤的太阳正对著惺忪的睡眼,刺得一阵疼痛,忙抬起手来挡。
昨晚和怀璟他们几个在这里闹了一宿,划拳喝酒喝到後来,他们都搂著花娘睡去了。崔铭旭却犯了难,他大哥家规森严,若知道他夜不归宿,必定要挨一顿家规教训。可众目睽睽之下,他若说因为惧怕大哥所以要走,还被得被他们笑死?一横心打算晚上跟著住下,到第二天清早,趁他大哥去上朝的时候再偷偷溜回去,再加上他大嫂帮著遮掩,应该能糊弄过去。
谁料想他昨晚喝得太多闹得太晚,等挣扎著从榻上爬起来时,街上的店铺都已经开张,肉包子都蒸了几笼了。算算时候,他大哥该下朝回府了。赶忙穿了衣裳要往家里赶,走出春风得意楼没两步就听身後有人“崔兄、崔兄……”地唤他。
崔铭旭不耐地停住脚步回过头,率先对上的是一张纯真的笑脸,脸颊边一左一右两个浅浅的酒窝,眼角边皱起了笑纹,嘴里露出了两颗虎牙。
“呵呵,崔兄,你不记得了,我是齐嘉。”
刚跃出城墙头的太阳温温柔柔地照过来,也许是跑得太急,他额上的汗亮晶晶的。应该是刚下朝,齐嘉的身上还穿著簇绿的官袍,把一张娃娃脸更衬得白。整个人好似刚从清水里捞出来的一把青葱。
“哦,哦……是你啊……”宿醉後的头脑还晕乎乎的,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好似走马灯,看得人越发眼花,崔铭旭眯起眼看了半晌,才把这张笑脸和船板上叮叮当当掉了一地的金锁片放到了一起。嗡嗡作响的脑海里又莫名地浮起那两片半开的、好似初开的桃花般的唇,於是,目更炫,眼更花,手还抬在额际,嘴里含含糊糊地不知道说了些什麽。
齐嘉却浑然不觉他的迷茫,一迳兴奋地半抬著头,伸长了手臂往身後指:“我刚刚在那边,就是那儿,绸缎庄边上的那个客栈门前,从轿子里远远看见一个背影,好像是崔兄你,就追来了。没想到真的是你……呵呵……真巧。崔兄你起得真早,要不是上朝,这时辰我还起不来呢。”
他的精神好得赛过侧旁那位正为了青菜贵了半个铜板大声嚷嚷的大婶,崔铭旭被他抓著袖子不能就此抽身离开,只得用力揉了揉眉心强打起精神和他寒暄:“齐大人,好久不见,身体可好些了?”
看这活蹦乱跳的样子就知道没事了。只是除了和他说这个,似乎也没别的能谈了。
“嗯嗯,全好了。多亏崔兄救我,听管家说,济善堂的孙大夫也是崔兄请来的,府上又送来那麽多补药,真不知道说什麽好。原本一能下床就想去府上答谢,结果去找了几回,崔兄你都不在。就一直拖到现在了。”抓著崔铭旭衣袖的手不由抓得更紧,“不过,改天,改天我一定要登门答谢救命之恩。”
“齐大人不必如此客气。毕竟……毕竟你我也算是同窗,何必如此见外?”心中担忧著大哥早他一步回府,崔铭旭口中敷衍客套,心下盘算著要如何脱身。
“叫我齐嘉就好,大人不大人的就别叫了,反正我也没个大人的样子。”齐嘉不好意思地挠头道,“那个……陆相他们都叫我小齐,崔兄也叫我小齐吧。对了,崔兄,前两天我还听翰林院的陈大人和周大人说起你,夸你文章写得好,八月的秋试你一定是魁首。”
身边有大大小小的官轿陆续经过,心中焦虑更甚,可身前的人还咧著嘴滔滔不绝地扯著话题,崔铭旭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巷口,那是他大哥下朝回府的必经之路,不耐道:“齐大人大病初愈,不宜操劳,还是早点儿回府休息吧。”
“不用,我早好了……我……”齐嘉说笑著抬头,不其然对上他还带著宿醉痕迹的眼中,只见一道寒光在其中闪过,顿时一愣,方才察觉他的烦躁,始终调子上扬的话语嘎然而止。
“齐大人还有事?”崔铭旭见他终於不再说话,可手还牢牢牵著他的衣袖,依旧走不脱。
“我……那个……”齐嘉被他一问,浑身一震,远游的神智又被吓了回来。见崔铭旭两眼盯著自己拖著他衣袖的手,暗自咽下一口唾沫,反而攥紧手指握得更紧。
“你……”远处又有鸣锣开道之声传来,也不知是不是他大哥,偏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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