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 +by公子欢喜-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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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一点大政绩也不过是从绥江引水的那条河道开挖了,刚开头,七扭八歪,跟小沟似的。不过那是前任刺史许大人的功劳,他白捡一个便宜。
粗厉的风沙把尖锐的棱角一点一点磨平,世家公子的那一点骄气都被豔阳晒干,只是高傲的自尊依旧焦躁得难受。嘴上可以毫不在乎地说:“是吗?哦……他啊,一向是个能人。”心里却闷得能把自己憋死。人家都有声有色的,自己怎麽还连把稻子都割不好?越想越烦。
每年除夕夜,国君按例要大宴群臣以示君臣之谊,凡外省官员也大都会被召回京中面圣。崔铭旭一直等到腊月二十九,圣旨始终没有来。看著窗外了无生气的落日暗想,不回去也挺好,就那麽点政绩,怎麽见人?却又不舍,回京里至少能见见齐嘉。患得患失。
再穷的人家过年时也要舒一舒心怀,只有崔铭旭,孤家寡人一个,被别人的团圆衬得格外凄凉。金三水豪爽地邀请崔铭旭去他们家一起吃个年夜饭,崔铭旭摆著手推辞了。人家一家团聚乐乐呵呵的,他一个外人,还带著那麽一张丧气的脸,杵在那儿算个什麽意思?
府里的衙役和下人们都早早告了假,要陪家人过年,偌大的府邸里空荡荡的,回响著别人家的爆竹声,一遍又一遍。
窗外孤星疏影月色朦胧,崔铭旭孤零零地靠在暖炉边,想起去年的除夕夜。京城的烟花真是好看,!紫嫣红照亮了深沈的夜空,也照亮了齐嘉一双璀璨的眼眸。
那时候,他就站在齐嘉边上,看到他把头仰得不能再高。流海被风吹起,整张侧脸被光影勾勒出一条起伏的曲线,自光洁的额头到纤细的脖颈。嘴因为惊叹而微微张开,满街的灯火一圈一圈晕染上来,唇瓣上仿佛能看到点点水光,粉嫩的、带著湿意。身边人流熙攘,哪家淘气的孩子在崔铭旭腰上一撞,扑将过去,满满抱个满怀,柔软舒适的触感,心满意足之感油然而生。
现在这时候,齐嘉应该在皇帝的除夕宴上吧?去年齐嘉也应当去领宴的,结果却留在府里陪他过年。也不知道这小傻子又挖空心思撒的什麽不著调的谎。小傻子呀,为了他什麽都肯干,真是……
崔铭旭伸手从火炉里捞出一个芋头,刺烫感顺著指尖一路往上爬,好像要咬掉他的手指头。吹著气小心地尝一口,原来烤芋头这种东西也是要人多吃著才香,一个人吃实在没什麽滋味。
去年除夕,房里的火炉也是烧得这麽旺盛,飘著一丝烤芋头的香味。小傻子酒喝多了,睡著了。脸上又红又透著嫩,好像能掐出水来。崔铭旭原本想俯下身掐他的脸,火光下,两张脸靠得那麽近,手指就从脸上滑到了他的嘴上。麽指按上去摩挲,通体一种说不出的爽快滋味。可是还不够,於是身子再放低,脸靠得更近,鼻尖快要碰上,呼吸相闻。
窗外北风呼啸,房里的温度越蹿越高。崔铭旭半眯起眼睛,仔细回忆著齐嘉穿了一身中衣裹著被子的模样。
被子裹得并不紧,露出里头白色的中衣领子,领口也是松松的,在一截细细的脖子下豁开一个口子,里头看不真切,半遮半露。伸去为他拉紧被子的手就这麽停在了半途,火苗一跃一跃,好似在怂恿他把手往里再探一些、再探一些,被子底下是衣服,衣服底下是什麽?
双手颤抖,眼前立刻跃出另一幅图景。被湖水浸透的衣服地紧紧贴著身体,金锁片玉葫芦叮叮当当落了一地,那时候就那麽随意地瞟了一眼,回想起来却深刻得好像就在眼前。齐嘉个头小,却不瘦,捏著软乎乎的,可也不胖,腰是腰腿是腿,摸著应该跟脸一样滑腻。
以前荒唐的时候,也翻过两三本春宫图之类的玩意,现在一股脑往脑门子上涌。想象自己的手已经探到了衣领里,把衣襟慢慢地扯得更开。两手下滑,舌尖自齐嘉的唇徐徐往下,脖颈、锁骨,仔细地、一口一口地咬过。然後是胸口,舌尖打转,唇齿吸吮,湿答答的唇舌含著湿答答的乳尖,再然後是湿答答的……
想齐嘉,想得好似中了魔障,一双眼珠子在晕黄的炉火下幽幽地发绿。
炉火“哔剥”作响,火星四溅,剩下的几个芋头早被烤得黑糊,崔铭旭口干舌燥。
大年初一一早,收到一封厚厚的信,打开一看,是一本《农桑辑要》和一小瓶子伤药。书页边上注满了注解,好一手蝇头小楷,工整得能让那位文曲星下凡的状元郎惭愧。放伤药的小瓶子底下有京城济善堂的店号,就是崔铭旭常找来看病的那位太医开的药堂。这份贴心……
满腔满腹的抑郁都被满城的爆竹炸得一干二净,崔铭旭回过头,对著刚晾上的床单阴恻恻又傻兮兮地笑。
崔铭旭最潦倒的时候,只有齐嘉记得他。
第十九章
冬天,冰锁澄江大雪封城。特意央了家中大嫂给齐嘉做了件袍子,天蓝色的缎面料子上是平安如意的图案,领口袖口滚一圈羔裘,厚实得再冷的天穿著也暖和。棘州与苏州相隔万里之遥,这边附上一封信:“天寒,记得多穿衣,无事莫外出。”翻了山淌了河,跨过几条大江再越过几道峻岭,东西送到齐嘉手上的时候,红梅花蕊里的白雪正无声消融,气候转眼就要转暖,若是穿上,怕是得捂出一身痱子。
崔铭旭瞅瞅自己身上的衣裳,再瞧瞧屋外灿烂的阳光,郁闷一点一点从心头漫上眉梢。算了,反正下个冬天也能穿。
尺笺虽短,情谊却绵长。一封信让人牵肠挂肚了十天半个月才姗姗而来,棘州城的风里已经掺进了青草的香味,江南正是春雨连天。
齐嘉寄来一盒子千层糕,甜的,入口即化,说是苏州名点。
崔铭旭捧著做工精致的木盒,好似回到了齐嘉天天提著食盒来崔府寻他的日子。春风吹送,门帘微晃,一晃眼,仿佛真的会有个蓝色的身影一蹦一跳地跨进来,水蓝色的发带被风带起,在头顶打一个旋。
小心翼翼地把木盒子打开,入眼一片雪也似的白。这一路颠簸啊,再好的点心也散成了粉。崔铭旭暗叹一声,用手指头沾了一点放进嘴里,甜的,自舌尖一路蹿到心底。找来小匙一匙一匙地舀著吃,味道也挺好,就是干了些,成片成片地粘在喉头,
一不留神,一盒子粉都被他吞了下去。崔铭旭犹不满足。盒子里滚出几粒粽子糖和一个已经化得没有人形的糖人。崔铭旭用手掂了掂,又把粽子糖塞进了嘴里。就那个糖人费点思量,这捏的是谁呀?是齐嘉还是崔铭旭?糖人化得连头和身子都分不清,颜色红红绿绿地混到一起,左看右看看不出一个人样。反正也是用来吃的,先吃了再说。再把糖人也塞嘴里,甜得一口白牙都软了。
第二天,嗓子就开始闹腾,说一句话得停下来咳三回。金三水担心地替他捶背:“怎麽了这是?病了?”
崔铭旭被他拍得背脊生疼,一边摆手一边哑著嗓子回答:“没事,糖吃多了,齁的。”
私心里替自己辩解,府里正闹耗子,东西留著准被耗子叼了去,还不如一口气全放进肚子里。齐嘉送来的东西,谁敢同他抢?
院前的黄瓜架上攀了几根绿油油的藤,颜色嫩得让人都下不了手摸;今年开春的风沙说是比去年小得多,或许会是个丰收年;崔铭旭挽著袖子站在城外看人们开挖河道,锄头碰著石块,“叮叮”作响。
齐嘉来信说,上街赶庙会买回把伞,紫竹制的伞骨,根根油亮。崔铭旭昏头昏脑又起了猜疑的心思,正纠结著一起去赶庙会的还有没有别人,今早就收到了苏州那边送来的东西。是一把新伞,紫竹制的伞骨,根根油亮。傻子呀,棘州一年才下几回雨?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往上弯,难得下雨又不是从来不会下,总能用上的。
於是,心情大好,崔铭旭劈手夺过了乡民手里的锄头,也有模有样地来摆弄两下。
时来运转,好福气挡也挡不住。没过两天,棘州城下了场大雨。崔铭旭听著“哗哗”的雨声就喜上眉梢,没什麽事也取出新伞想出去溜达一回。到了门前撑开新伞一看,油布伞面上指甲盖大小的窟窿一个接一个,天上的星星似的。油亮的紫竹伞骨上也是一道又一道耗子的牙印。
气得崔铭旭差点没把个原本就老旧的府邸翻个底朝天。
这麽下去总不是办法,就靠著几封书信,一年能说上多少话?总不能抱著几张信纸往被窝里躺啊。崔铭旭有些发愁,便把全副心思都扑到了河道上,急切时,自己也跳下去锄两下。只要这河道一通,引绥河水进棘州灌溉农田,粮食收成就要好许多,到时候多少也是个政绩。
崔铭旭在没人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地拨弄著自己的小算盘,这河道怎麽也得修个一两年,然後等庄稼从地里长出来,发芽、吐叶、结穗子、成熟……又是大半年。到时候,嗯……齐嘉的孩子应该会叫人了。
还有人嫌事儿不够多,苏州那边的和煦春风吹著吹著吹到了京城,又吹著吹著吹到了山高皇帝远的棘州:小齐大人大喜了!皇上宠著他,张罗著要赐婚了!对方九成九是苏州刺史李大人的亲妹子!
呸!一点影子都没有的事儿,还传得绘声绘色的:“姑娘芳名叫翠珑,今年十六,年华大好。容貌清丽,贤淑文静。刺得一手好绣,当年李大人还没得意的时候,全靠这个妹子接绣活维持一家生计,真真的会勤俭持家。”
崔铭旭阴沈著脸,就著一豆烛光把宁怀璟的信撕成一小条一小条,既然这麽好,你怎麽不娶?
又恶狠狠地想,就李德良那个面黄肌瘦的穷酸样,妹子能水灵到哪里去?绣花绣得好,切,又不是找针线丫头,绣得再好也不能跟人家绣庄里头的比。至於勤俭持家那一条,今儿省一块肉,明儿抠一尺布,这是过日子麽?娶媳妇还是娶老妈子呢?齐嘉配了她,日子不定苦成什麽样。
还有那个李德良,眼神真不错,知道齐嘉的好,可他怎麽没有再睁大眼睛瞧瞧,齐嘉前头还站著他崔铭旭呢!怎麽轮也轮不到他家的妹妹。
越想越气结,手中用力,一小条一小条地撕,那个穿黄袍坐龙庭的、那个上朝的时候站头一个的,还有那群瞎凑热闹煽风点火的,再加上现在这个心怀不轨的李德良,一个个蹦出来拦他崔铭旭的路。都说从前建高塔、楼阁时要殉个把活人埋在地里,这样,上边的楼才不会倒。下回寻个时机,把这夥人全埋棘州城外的河道底下,管保川流不息江水不竭。
这事不管有没有,都给崔铭旭提了个醒,总要把齐嘉绑在身边才好,不然,指不定弄出什麽事。
暗夜沈沈,四下万籁俱寂,只有书房的小窗户上还透著一点昏黄的灯光,一个阴影打在窗户纸上,狰狞凶恶。“嘶拉、嘶拉”的撕纸声响了一夜。
黄瓜架上开出两朵黄澄澄的小黄花,恹恹地搭著脑袋。崔铭旭搭著脑袋坐在屋子里,恹恹的。试探著写了封信回去问他大哥:“江南一带可有空缺?”
不日,就有人捎来了崔铭堂的口信:“扶不上墙的东西!你才在棘州干出了多少名堂,就想著挑肥拣瘦!”
训得崔铭旭底气全无,半个字也不敢顶回去。天天跑去城外的河道边瞧一眼,恨不得一夜之间,锄头一挥,河道就通了,他就有本钱上京城跟皇帝讲价了。别的多了他也不要,他只要去苏州,齐嘉到哪儿他到哪儿。
正沮丧的时候,京城来了信,崔家长公子奏请太後,崔家老爷忌日将至,恳请将幼弟崔铭旭召回京城祭拜亡父。太後感其孝诚,下旨恩准。
崔铭旭听了,对著架上的小黄花发怔,祭拜亡父是托辞,让他回京是真,顺便也给了他一个绕道去看齐嘉的机会。他这个大哥呀,都不知道他嚷著去苏州是打的什麽主意,就这麽挖空心思地帮他办了……还是这麽嘴硬心软。
一路往东,闭上眼再睁开,扭曲狰狞的胡杨木变作婀娜款摆的水曲柳。途中几个大城镇中有人结伴出游踏青,笑声掠过崔铭旭的轿子,闹市的繁华喧嚣扑面而来。崔铭旭倚在左右晃荡的轿子里,一时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现实。
半途在玉飘飘的茶棚里歇歇脚,玉飘飘已生下了孩儿,看店的换成了於简之。
熟客们问:“老板娘生的是男是女?”
於简之就答:“是儿子。”斯文正经的读书人,连喜悦都是羞羞答答的。
众人纷纷拱手说恭喜,於简之红了脸,手忙脚乱地险些让铜壶烫了手。
崔铭旭坐在一边微微地笑,於简之一抬眼,便看见了他。
崔铭旭见他向自己看来,也盯著他打量了半刻,眨眨眼,露了个笑。见於简之还有些呆,不由在心底感叹,这时候齐嘉要是在场该多好,其实他崔铭旭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对於简之也能一笑泯恩仇。哪个嚼舌根的说他小气?
於简之说:“小齐……”
崔铭旭瞪眼。
书呆子在人来客往的茶棚里浸淫了一段时日,忙改口:“小齐大人……”
崔铭旭舒了眉头,垂下眼睛喝茶,竖起耳朵听。
“小齐大人刚走。”
刚烧开的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