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到深处无怨尤-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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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痛苦,纵使再不愿相信,喃喃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事实却摆在眼前,不容他否认。
怎一个惨字了得?!要收尸下葬,也不知道哪个才是……
最后他们将所有焦尸统统收起来,一同下葬,然后在太庙种为杨翊淳与杨慈云立牌位,定期派人祭拜。
而李崇傲自己只要在京里,每个月他都来给妻子一炷清香,聊表歉意与思念之情,略诉爱意与衷情。
云儿随他吃苦,清城的过往历历在目,云儿贵为长公主,却不喊苦,甘之如饴。
若说现在李家有这个天下,可以享荣华富贵,可以各个安好,云儿是首功;可是云儿却一个人孤单得不知飘荡到哪?
闭起眼,李崇傲甩甩头,努力要自己别再想。
陈平看着主子,从清城到京师,他看得真切、看得清楚,知道主子专情,为长公主殉难而悲伤。“殿下,申时末,该回宫了!”
李崇傲张开眼,点点头,随即跨开步伐,向前走去,离开太庙;陈平跟在身后,一干侍卫也跟着。
出了太庙,李崇傲坐上轿子……现在当了太子还麻烦了,很多时候他想骑马,但总遭到大臣劝诫阻止,他们要太子小心,以天下为念,不让自己限于陷阱。
陈平小心翼翼护卫主子,看着李崇傲坐进轿里,拉下帘幕,他手一挥,嘴里喊着,“起轿,回宫!”
士兵守卫抬着轿子,沿着太庙前的石板官道往京城里走去。太庙就在京城近郊,这里供奉着杨氏王朝诸位皇帝与后妃的排位,也是杨慈云身后的安息处。
回到城内,时间已是傍晚,这时的京城,几条市集街道热闹非凡。
京城已经重现战前的繁华,人人安居乐业、家家衣食无虞,这样子,许多将士牺牲生命,推翻昏君,才有了代价。
这时,路旁的路人看着那顶华美的饺子行经在官道上,没有敲锣打鼓要众人退避,只是安安静静走在官道上不扰民,就有人开始说——
“那个就是当今太子啊!”
“是啊!”
一旁,一名女子走过,背对着众人,像是震惊一般,背脊不停抖动,她手里抱着蔬菜,像是刚上市集采买回来,该继续走,却受不了诱惑,停下脚步。
她转过身,脸上净是烧灼的伤痕,迈开步伐,脚也有些跛。她往角落走去,躲在众人与树木后头,听着众人说着话,等着看那顶太子的轿子。
“你们知道,我们有个好皇帝啊!”
“没错,比杨翊淳那个无道昏君好多了,你看看我们现在的日子过得多好,吃得也好、喝得也好,听说南方、北方的饥荒都获得了解决,当今圣上仁慈,太子也功不可没。”
“就是!”
“而且现在的皇上真是节俭,听说当年李家打进宫里时,杨翊淳在挹翠阁自焚,烧掉了半个西宫,到现在皇上都没有改建。我听几个常到我家客栈用膳的大人说,皇上不想花大钱改建,要把钱用在福利百姓的刀口上……”
“是啊!而且我还听说太子殿下很痴情啊!”
“怎么说?”
说道这等皇室里的八卦,大家都很有兴趣。大人赶紧将自己的所见所闻,统统分享出来——
“你们都知道,当今太子的原配,就是前朝的清平长公主杨慈云,唉……长公主是个好人啊!当年北方饥荒,朝廷不闻不问,就是长公主花自个儿的钱向南方买粮,在北方发粮赈灾;而在清城,长公主更是全心辅佐夫君,所有的清城军都记得这位好夫人,可惜……”
“都怪杨翊淳那个昏君,自己要死,还拖着长公主!”
“是啊……长公主死后,皇上跟太子把长公主的牌位供在太庙,我听说,太子只要在京里,每个月都会到太庙给长公主上香,一待就是一个下午。说不定现在太子的轿子就是太子爷刚去太庙给长公主上完香,现在要回宫了!”
“……好人怎么就不长命呢?”
众人叹息连连,站在角落的那女子听着,眼眶泛红,泪水缓缓掉落。
这时,太子的轿子经过眼前,每个人都这样看着,那女子也是。
这是李崇傲,乃至于每个李家人的习惯——出门在外,不搞排场,不叨扰人民,快速通过就好。
那女子看着,听见一旁的百姓的话,泪水不断掉落。看着那顶轿子,想起轿里的人,心痛万分。
她摇头叹息,泪水擦也擦不尽,干脆就不擦了,抱着怀里的蔬菜转过身,再看一眼,再看一眼就好……
于是女子回头,望向那顶远去的轿子,眼神痴痴,看着看着,她笑了,和着泪水笑了,这样就够了……
天下平定后,李崇傲发现日子其实也不太好过——习惯打仗的他,现在反而要静下心,与诸位大臣一同处理如麻般的国事,国政要务警卫万端。每一件事都繁杂不已,又攸关国家民生甚钜,他烦,却得耐着性子来处理。
可是李崇傲亲身掌理朝政,也才慢慢建立了他的威信与地位。甚至最近,皇上将许多事情都交给他,让他自己去决定就好。
好在几位大臣辅佐,包括魏丞相在内——魏丞相年老,但精神抖擞,历经前朝的混乱,现在能为百姓做事,大家都心甘情愿。
李家在宫中的生活其实很简单,全家人都习惯了戎马生涯,在外打仗,日子就是颠沛流离;现在在宫里,吃好喝好、穿暖睡足,反而有点不习惯。
李崇傲常常早早起床,去给父皇母后请过安,就带着几个弟弟,进到议事房,与诸位大臣谈论国政,商议如何推行政策。
这一谈,就是大半天过去了。等到他离开议事房时,几乎快要日落,他再赶去向父皇母后请安,然后回到自己的寝宫。
回到这,他才能稍感安慰——倩倩为他生了两子一女,他将孩子带在身边,不分男女,教以诗书、授以武术,就连女儿,他都认为该学点防身之术。
孩子的娘,也就是倩倩,在生最后一胎时难产死了!
死前,她要他放宽心,不要再为姐姐难过。这辈子,他对不起的,又多了一个女人——不只云儿,还有一直守在他身边的郭倩倩。
倩倩死后,皇上以太子妃的身份将她下葬——倩倩为李家产下皇子,功不可没,当年从清城到京师,这女人一路相随、不弃不离。
死之前,倩倩松了一口气,嘴里喃喃说着,“我总算做到姐姐交代的事了,等我见到了姐姐,也不会对不起她了……”
侍奉夫君、孝顺公婆,为夫君生儿育女、为李家开枝散叶……很多时候,她知道自己爱夫君,却也知道自己更敬佩杨慈云。
那是个奇女子啊……
郭倩倩死时,李崇傲没有掉泪,或许是在经历与心爱女人生死分离之后,他已经不知道人世间还会有什么大働,还有什么悲苦是他没有经历过的?
几个孩子可爱,却也无辜,没了娘亲,不过倩倩在世时常告诉这些孩子,他们还有一个大娘,虽然大娘不在他们身边,但是两个娘永远爱他们。
李崇傲自己负担起责任,带着孩子、照顾他们。这日子他就打算这样过下去——子嗣已经有了,他不需要再逼自己去娶任何女人。
这辈子,先有一个杨慈云,再有一个郭倩倩,前面那个女人夺走他所有的爱,后面那个女人让他感恩不已,这辈子能有这两个女人就够了……
他什么也不强求了……
那晚,魏丞相七十大寿,父皇托他携礼前往祝寿,由于事前没通知,知道魏丞相一定会推却不敢受。
李崇傲带着陈平秘密前往,外头下着大雨,李崇傲下了轿子,陈平立刻为他撑上伞。
他自己接过伞,带着众人进了丞相府。
可想而知魏丞相有多惊讶、多高兴,几杯酒下肚,亲手送上父皇准备的祝寿礼。
李崇傲知道自己不能多待,“晚辈讨杯酒喝就够,不能碍了你们庆祝的兴头!”
众人哈哈大笑。“太子殿下说这话,真是折煞老臣了。”
“改日父皇会在宣德殿摆宴,再为老丞相祝寿。魏丞相是我朝的忠臣,这杯祝寿酒,魏老不能推却,晚辈就先告辞了。”
“送殿下!”
李崇傲出了丞相府,外头雨还在下,他自己撑着伞;陈平唤来了轿子,他却不想搭。
“陈平,咱们走一段。”
“殿下,夜深了,雨又大。”
“就走一段,我心烦,散散心也好。”
陈平只得遵命,手一挥,几个侍卫紧跟在后。
李崇傲一人在前,众人与他保持五步的距离,既保了太子散心的兴致,又不损及保卫太子的先机。
李崇傲撑着伞走在雨中,走在京城的道路。因为下雨、因为夜深,街道上人烟稀少,所有商家市集早已关门。
李崇傲走着,脚步沉重,他的心不知怎的好沉。这样的夜里更让人心烦,雨就这样下着,水汽仿佛迷蒙,让人都有点看不清楚。
“殿下,真的,太晚了,雨又太大,这样子不安全。”
“陈平,你怎么越来越啰嗦啊?”他笑说着。
“属下是为了殿下的安全。”
李崇傲笑了笑,突然像是有点怀念当年,“想当年,咱们在清城打上那一架,到现在我都还有点意犹未尽。”
“殿下别再取笑属下,那是属下造次了。”
忽然,就在李崇傲想要继续接话时,他锐眼一瞄,看见街道另一个角落那一身青绿色衣衫的女子。
那女子背影萧索,独自一人也不撑伞,就这样站在雨中淋着雨,怀里不知抱着什么,踽踽前进,脚似乎受了伤。
陈平抢先来到李崇傲面前,深怕是什么要危害太子安危的人;李崇傲笑了,“陈平,你太紧张了,那只是一名弱女子。”
陈平来不及说话,李崇傲来到一旁,从一名士兵手中抽走一支没人用的伞,然后掉头走向那名女子。
那女子走得慢,李崇傲三两步就追上,“这位姑娘,雨这么大,这伞给你用,别淋雨,免得染了风寒。”
那女子听见声音,竟发起抖来,不敢回头,更不敢接过伞。
李崇傲很有耐心,再说了一次,“请不要害怕,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把这伞给你用而已……”
女子轻轻回过头,看向他,眼眶瞬间一湿。
就这样一个回头的画面,让李崇傲震动——这女子竟有半边的脸遭到烧伤,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神好熟悉……
“你……”
那女子立刻转过身,没接过伞,径自离去,她很努力的想加快脚步,不能久留,久留必出事……
她从巷子钻进去,跛足奋力快步前进,熟练的在小巷子里钻,就想快点离开这里,别再见他……
李崇傲待在现场,全身像是被震住一样,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大的反应,可是他还是依照自己的一致,跨开步伐向前奔去。“姑娘请留步!”
陈平见状也大喊,“殿下!殿下……快!跟上,保护殿下。”
李崇傲也钻进巷子,但是他对这里的小路不熟,自然无法跟上那女子,但是他还是努力的追,想要找到那女子。
到最后,他把伞丢掉,在雨中狂奔。不知怎的,他就是认为,如果无法找到那名女子,他会后悔,所以他必须追。
“殿下!请小心路湿,殿下……”
“姑娘,请留步;姑娘……”在小巷子内狂喊狂奔,李崇傲全身湿透,心也急了。
她为什么要跑?她为什么一看到他就要跑?当然,他不是没想过,对方是被他这个大男人突然出现而吓到,但不是这样……他看到了她的眼神,知道她是因为一看到他,知道他是谁,这才逃跑。
为什么?
终于,李崇傲累了,他站在原地喘着息,想着那姑娘的脸、想着那姑娘的眼。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从滚滚的记忆狂涛中翻出了什么。
他喃喃念着,“她……难道是云儿……”
怎么可能?云儿已经死了啊!难道……
陈平撑过伞为李崇傲挡住雨,“殿下到底在追什么?全身都湿了,赶快回宫吧!来人,把轿子抬过来!”
就这样,众侍卫将喃喃自语、心神不安的李崇傲送回宫。
而这时,那女子就在转角的小角落掩着嘴不停哭泣。“呜呜呜……”
雨水混着泪水流下,她不敢放声痛哭,就怕被别人听见;淋着雨,她的头发烫、浑身颤抖,又累又痛……
身后的门突然打开,一名中年妇人走出了看见她,“丑儿,你跑去哪儿?叫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