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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

孙子大传-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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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你不对劲儿,你怎么总是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什么是着边际?什么是不着边际?    
    


第四部第三十七章(3)

    他又想起那些战场了。他想起,那秋霜满地的黄昏,他策马从昔日的战场上走过。他勒住战马,回头去看那无声无息的战场,看那留下了他青春岁月的所在。这时候他能听见惊沙扑面,利箭穿骨,白刃割断喉咙的声音;这时候,他的战马也会竖起双耳,惊恐万分地咴咴嘶鸣。他永远也忘不了那种情状,他的须发结满了冰霜,他的犀甲凉得砭骨,他极目四望,只看见一轮浑黄的太阳摇摇欲坠,望不见一只活的飞鸟,看不见一个人走动。他的耳边竟然回旋着孤魂野鬼的哭声!这是谁,谁的哭声?是老军阿常的两个儿子?是托孤给他的蔡国将军鉴?或者是楚国名将沈尹戍?谁无父母?谁无兄弟?谁无妻女?谁又甘心扑倒在冰冷的地上,永远不能回家?这时候他的两眼湿润了,他朦胧的泪眼向姑苏方向望去,他忽然就想起了久违了的帛女和儿子,想起了漪罗,想起了漪罗的明眸皓齿和温存……他的心一阵阵地抽搐,就是从那时候起,他决心告别鞍马,告别军帐,卸甲归田的吧?可这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的事情呢?    
    “三个孩子是在华登的帐下?”他问。    
    “是,华登。”    
    “谁想起叫他们从军的,谁?”    
    “将军,这也许是……一条生路。”    
    “生路?啊——是,也许是。现在是几更天了?”    
    “三更天了。”    
    “五更,我就奉召上朝了……”    
    “将军!”    
    漪罗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了孙武。    
    生离死别么?不,还早呢,才是三更天。    
    三个孩子都走了,他们现在是士卒了。    
    士卒!    
    他忽然想起李之战的那些越国的士卒。    
    三百条赤裸裸的年轻汉子,一齐走过来,然后,站成方队,一齐横刀锯断自己的喉咙,割下自己的头颅。满地的头颅,满地的血腥啊……    
    孙武狂叫:“点灯!点灯啊!把灯全点起来!”    
    漪罗急匆匆去点灯。她把所有的灯烛全部点亮了,房间里一片白花花的。    
    漪罗:“将军,灯都点起来了,你看,都点起来了。”    
    灯光在竹简上跳跃。    
    孙武:“这些竹简怎么办呢?”    
    “有什么怎么办的?”    
    孙武定定地看着漪罗,半晌,才说:“我走了,也就走了……这些怎么办?最放不下心的就是这些竹简。吴王会来夺走这些竹简的啊!可是他们不懂得我,他们不懂得我呕心沥血写下的兵法,他们只是要杀戮,杀戮,杀戮!”    
    漪罗知道孙武说的“走”是什么意思,她的心在打颤。她一下子把竹简抱在了怀里,似乎这样便是抱住了孙武,抱住了可以救命的东西。    
    孙武神经质地把竹简抢过来:“不!不不,没有人能够懂得我的兵法,我的初衷,我的用心!我怎么著述都是白费心血,如此说来,还不如烧掉,免得为昏庸的君王利用祸及百姓!”说着,他近似疯狂地去拆那竹简;竹简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扔得满地都是,“我的心血全白费!白费!烧,烧掉!”    
    漪罗完全惊呆了:“你,你疯了!”    
    孙武:“疯了!疯了比清醒好!”    
    漪罗:“你到底要干什么啊你!”    
    “在我去见那夫差之前,烧掉,利索!”    
    漪罗感觉到孙武在纷至沓来的压力面前,在欲罢不能的无奈状态中,心情烦躁,郁闷,痛苦,悲哀,神经几近崩溃了。谁能够肯定这不是孙武,不是他和她的最后的时刻呢?她强忍着悲痛,耐心地,柔和地,像哄小孩子一样地对孙武说:“好好,我们全烧了,啊?我们烧,行不行?长卿,让我来烧,好不好!”    
    孙武呆呆地看着漪罗把地上的竹简,一片一片拾起来,到帷幕后面去了,少顷,他看到的青铜鼎里升腾起了火光。    
    孙武呆若木鸡。    
    漪罗回到屋子里来了。    
    孙武:“烧了?”    
    漪罗:“嗯。”    
    孙武:谁叫你烧的啊?”    
    漪罗差点笑起来:“不是你命我去烧的吗?”    
    孙武:“啊……是,是我。就这么一把火!好了,现在干净了。八十二篇,九卷图轴……数十年的心血啊,付之一炬!”    
    漪罗嗔叫了一声:“将军!”随之,将幔帐撩开。    
    八十二篇兵法!    
    九卷图轴!    
    完好无损,一片竹简也没烧掉。    
    是的,漪罗怎么肯烧掉那些竹简呢?就是孙武在吼叫一番“烧掉”之后,真叫孙武自己去烧,他也不会去的。那八十二篇兵法,九卷阵图,不仅仅是孙武毕生心血结晶,而且可以称之为孙武物化的灵魂,漪罗深深地知道这些,才和孙武开了这样一个美丽的玩笑,一个只能属于他和她的知己又知心的玩笑。漪罗问孙武:“还烧么?现在要烧还来得及!”    
    孙武凄苦地笑着:“你——呀!”    
    漪罗说:“只有漪罗知道,有时候你真像个小娃娃,你闹得我烧了一条罗裙啊!”    
    孙武感慨地:“唉,只在你漪罗的面前是。”    
    漪罗:“当然,天下谁不知道孙武是凛然一位将军!”    
    “你如何处置这些东西?”    
    “放心吧放心吧,漪罗已经安排好了,裹三层油布,再放入陶瓮里,用蜡封好,挖地三尺,埋在地下。除了田狄和夫人,便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了。请问将军,放心不放心呢?”    
    “如此,我就放心了。”    
    “将军五更上朝,要多多保重。”    
    “你去歇息一会儿吧。”    
    “让我陪陪将军……”    
    天依旧是黑着,夜有些凉了,烛光闪闪烁烁的,随时都会被一阵小风吹灭的。漪罗依在孙武的怀里。她的心难过得很,忐忑得很。她害怕这便是最后的依偎了,她实在想哭,想痛痛快快地嚎啕一番,可是她忍住了。    
    “将军,四更天了吧?”    
    “四更了!”    
    “将军,你能听漪罗说几句话吗?”    
    “我不是听着么?”    
    “将军,少时见到那昏庸的夫差,能不能不再重弹那些旧调呢?”    
    “你叫我说什么说什么?”    
    孙武又推开了漪罗。    
    漪罗:“将军,不到这个时候,漪罗是不会讲这些话的——就请将军原谅漪罗的唐突罢。将军你执著,将军你不改初衷,将军你视死如归,但请你为夫人和漪罗想想,我们是难以承受死别之痛的啊!将军你历经战争之后,力主‘不战’‘慎战’,你在兵法里反反复复阐述,你在君王面前一次又一次陈情。可是,你也知道,天下诸侯为一块玉,为一匹马就大兴兵戈,哪儿有不战的君侯?哪儿有不事噬血的帝王?你能改变夫差的野性吗?你能唤醒夫差的昏聩吗?你能说动他偃旗息鼓化干戈为玉帛吗?你能阻止他空国远征伐齐争霸吗?不,不能。既然如此,将军你何必又要妄费口舌,招致杀身之祸呢?”    
    “莫非你叫我称赞夫差的亡国之战么?”    
    “不。你可以缄默,你可以不言。”    
    “缄默?不言?你叫孙武做唯唯诺诺的小人?”    
    “将军,将军哪!漪罗也是情急无奈啊!请恕漪罗直言吧,将军的兵法是拨云的日月,只可惜而今是淫雨霏霏,将军的兵法是春天的第一声雷,只可惜世间的君王都是聋子!今日漪罗将兵法好好地埋在地下,但愿百年千年之后有君王是将军的知音。只怕是,只怕是,将军今日做梦,百年之后,梦亦难圆!”    
    “你,你说什么?孙武是在梦中?”    
    “将军,好梦难圆……”    
    “别说了!”    
    孙武在咆哮。    
    漪罗只想着一件事,就是让孙武能免遭斧钺之祸,她泪如雨下,还想说下去:“将军……”    
    孙武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她:“你,让我安静一会儿好不好?”    
    孙武听到伍子胥说过,他是在做梦。可是这番话从漪罗的嘴里说出来,却使他感到分外的惊心动魄。可他又不得不承认,人世间,贤德的君王还没出生;他不得不承认,今生今世也许真是难圆他的梦了。承认这个,对于他,是痛苦的,也是残酷的。是呵,既然你在吴王夫差面前重复的都是废话,你何必要重复呢?何必?    
    你不如做个哑巴!    
    他突然间牙关一咬,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噗地一下,把半截舌头吐在了地上,人也昏倒了。漪罗回身看见孙武口中,身上,还有地上到处是血,看见地上那一团紫黑的肉,一边痛哭一边嘶叫着:“将军!将军!是我害了你啊……”帛女和田狄闻声而来,帛女粗暴地叫漪罗:“滚开!去取药来!”便也泣不成声。    
    孙武醒来了,忍着剧痛动了动双唇,已经不会说话了。    
    


第四部第三十八章(1)

    夫差从来没这般快活过,快活得神散形也散了。先是趁着傍晚饮宴在太湖之上,歌舞琴瑟,鹿脍鱼羹,也没什么不得了的。及至一说到他要亲率三军北上伐齐,西施就来了个泪眼凝噎,说不尽的娇媚。那双美丽得惊人的眼睛里横着太湖之波,执着他的手,说“大王可真舍得抛了臣妾而去”,说“早去早回呀”,又说“请大王恕臣妾放肆,臣妾今宵要学村姑侍候夫君那样子侍候大王,叫大王明日千里之外惦着臣妾。”夫差依了西施,看她弄出什么花样儿来。西施便退下,去准备了。天黑了之后,西施沐浴了兰草香汤,薄施粉黛,穿着渔女的粗布衣裳,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出现在吴王面前,竟然说是“请夫君上船”。夫差觉得新鲜,哈哈大笑,便弃了王船上了西施的兰舟。舟不算大,只有一老翁摇橹,美女郑旦扮作侍女打扇。西施在前舱纱灯之下,亲自弄了几样小菜置于案头,把盏敬酒给夫差喝。小菜都是会稽山的荠菜嫩笋,反而稀罕,酒呢,说是姑苏红,却是越国送来的金戈不倒之药酒。西施敬给夫差的每一盏酒都先自喝了一半儿,是残酒。五七盏下去,酒劲就上来了。夫差乜斜着醉眼看西施,西施正醉得如带露的栀子花,一手托着欲坠的云鬟,一手掩那松了的衣襟,样子娇羞可人。有道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四十出头的夫差本来就狼虎得很,更难禁那酒劲比虎狼更凶猛!一时心里闹得紧,便叫道:“爱妃还不来侍候寡人,还等什么?”西施说“不”。夫差说:“爱妃还要玩什么花样?”西施道:“今晚臣妾不是君王之妃,大王也不是大王。”夫差笑:“你是何人?寡人是何人?”西施:“妾本是越国的浣纱女,你么……就是渔公子。”夫差觉得好玩儿,哈哈大笑,连道:“哈哈,渔公子这便要食你这美鱼!渔公子这便要食美鱼!”说着,来捉西施,西施格格艳笑腾闪,一时翻了几案,洒了醇酒,一直撩拨得夫差跳着脚,西施才羞怯怯地让他上手……在这只小舟之上,郑旦剔亮了红的纱灯,船底铺了锦被,西施百般柔媚,船下水声汩汩,不远处,虽有王船,护卫船灯光流溢,但总的说来,这一切,都是夫差没有体验过的野趣。情在浓时,夫差说:“浣纱女如此销魂,渔公子情愿终生守此渔舟!”西施嗔着道:“大王这样说,妾只有投湖了,大王志在北上灭了齐国,成就霸业,这也是臣妾所盼望的啊!”夫差“唉”地叹了一口气。西施又说:“大王宽赦了越国,去攻打齐国,臣妾恨不得今辈把身子给大王,来生依旧给大王做牛做马啊!妾在姑苏,将天天北望,为大王祈福,等大王凯旋!”夫差听了感动,便要西施梅开二度,把个西施揉得如一团软面,又大动作起来,弄得船也摇荡不止。夫差笑:“爱妃你叫我沾在你身上不想下来了。寡人不明白,勾践怎么舍得把你给我?是不是他那戈不中用?”西施说:“臣妾如何知道?”夫差笑:“勾践一定是不中用的,不中用!”西施:“勾践可是连结发妻子都舍得送来侍奉大王的啊!”“哪个要他的丑妻?寡人只要你西施!西施乃寡人半壁江山!”说着,又来劲。两人一直忙到三更过了,夫差方睡。五更时分,夫差听得隔船伯来叫,这才想起曾召孙武与伍子胥上朝,满心的不高兴,可又想到今日必得点兵,明日必得率军出发,也只好披衣起身。见西施睡得叫不醒,就由郑旦扶他上岸,乘车回城。    
    这时候,孙武和伍子胥已经在姑苏台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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