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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

孙子大传-第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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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于是连绝望也没有权利拥有了。活着的人,承受着风雨雷电,悲欢离合,用生命的韧性同岁月比肩,却不一定知道生命其实是极其脆弱的东西,有时候生命的折断,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人如帝王一般兴旺之时,便有宰羊的刀子悬在脖颈后边,这羊刃,有几人能感觉到它,知道躲避它呢?人怎么知道自己做的哪件事情正是为自己掘墓呢?况且,自己为自己“掘墓”的时候,并不表现为外在的形式,可能仅仅是一种感伤,一怀愁绪,一腔思念,一片恋情。这些愁肠啊,思虑啊,恋情啊,对人的生命来说,有时是种种美丽的销蚀,人就明知道五劳七伤会危及青春和生命,也不肯放弃了。自然,智慧的隐者是有的,他们的思绪远远地离开了滚滚红尘,可是焉知他们不在思谋着和构筑着实在之外的精神的海市蜃楼?焉知他们思维的空箩筐里不曾突然落下些红尘的烦恼?人在理想和幻想铺就的旅途中跋涉,让痛苦和欢乐一个又一个地接榫。精神和物质的遗产,留下了也罢,没有留下也罢,到最后,终归是去了,于是,活着的人为之痛惜,痛苦,痛哭,可是死去的人是什么样的哀荣也不知道的,如何的怜惜也感觉不到的,痛苦是活人专断的利益和雄辩的证明。    
    孙武跌下马来,回到客栈,就躺到了灵床之上。    
    次日,田狄和颉乙扶孙武灵柩出城,要把孙武送回罗浮山家中去。当年孙武立着走进姑苏将军府,如今横着出了小客栈;当年孙武统率三军威风赫赫登上点将台,如今只有颉乙和田狄陪伴着,冷冷清清默默出城。绝代将星的殒落,本来可能让吴国天翻地覆的,应该有盛大的祭典和殡仪,可是由于吴王正在紧张地备战,将军之死既非吉兆,也于士气不利,就是知道了也装不知道了。更何况孙武已经退隐,无足轻重了,朝中便表示了沉默。田狄和颉乙,一个家奴,一个江湖郎中,无力掀起轩然大波,也不愿意张扬,因此,孙武停灵在客栈一日,就仅有少数人知道。    
    帛女正站在门口,朝大路上张望,老远看到孙武的灵柩,受到了巨大震撼。    
    自孙武去后,帛女魂不守舍,茶饭不思,每天都在门口望着大路,盼望能看见孙武,漪罗,孙星和孙明,看见一家四口回家,可总是失望。一家人只剩了她和幼子,形影相吊,她产生了一种失祜的恐惧,夜里也常在梦里惊醒。不论怎么说,那会儿她总有可盼望的,现在,不但漪罗和两个孩子没回来,她的丈夫,将军孙武,比在外面不回来还要可悲,竟会死在了外面!老远看见带孝的田狄,颉乙和灵车,她不敢相信灵车上躺着的就是孙武,木然地迎了上来,浑身发抖,不知该问什么,等听到田狄说了声:“将军他……没了……”帛女立即天旋地转,两脚发软,晕了过去。    
    闻讯围在周围的邻里和家仆,乱糟糟一片,一边呼唤着“夫人,夫人”,一边惊诧于这突然袭来的家破人亡的惨剧。颉乙忙道“救活人要紧,快把夫人抬到房里去”,人们七手八脚把帛女弄到房里。这时候孙府已经没有了主事儿的人了,颉乙便指挥田狄和众人速去安置灵堂,任何人不得进入帛女房中,连惊惧得哭叫不止的小孩子也叫抱走。然后,给帛女点穴治疗。颉乙手段不凡,只忙了一霎,帛女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算是从阴世的路上返了回来,睁开了眼睛。帛女睁了眼睛,立时又明白了自己的悲惨境遇,泪如雨下,翻身要下床去哭丈夫。    
    颉乙按住她:“夫人,保重身体要紧哪!”    
    帛女哭道:“家破人亡了啊……人没了啊……我还保重什么?我活着还有什么……味道啊……”    
    吴王宫里正在为孙武之死争执。    
    夫差问伍子胥和伯:“寡人听说孙武已经落马暴死,实在是出乎意料。不知两位爱卿对此有何话说?”    
    伍子胥:“臣听说孙武到姑苏来,是来寻他的漪罗和爱子。漪罗和两个娃娃又是被人劫持的,伯太宰,你是不是也听说了?”    
    伯:“伯听说了怎样,没听说又如何?”    
    伍子胥:“朝中可是都在说,说得沸沸扬扬了。”    
    伯:“伍大人‘劫持’二字言重了。想那孙武,正当国中急需用兵的时候,不肯报效君王,却要躲进罗浮山不出来,便是心存二心了。谁又能担保孙武不会投奔别国,谋求更大的权势呢?因此,把孙武的小妾和爱子请来,敦促孙武再度效力于吴国社稷,孙武肯出山更好,即便孙武不肯再挂将印,也可以约束一二,这实在不失为良策。”    
    伍子胥:“大王,伍子胥知道孙武的为人,决非对大王心存二心……”    
    夫差:“不要争了!孙武既然已经落马而死,二心不二心的还有什么干系?”    
    伯:“大王,臣下恐怕孙武之死有诈!”    
    夫差立刻表现了极大的兴趣:“嗯?说下去。”    
    伯:“孙武怎么落下马来,说死就死了?大王,孙武可是熟知诡诈之术的,孙子兵法中便有诡道十二法。”    
    夫差:“寡人不懂,倘若孙武真的是诈死,又意欲何为呢?”    
    伯:“金蝉脱壳。”    
    伍子胥长叹一声:“大王,臣不敢相信孙武会无奈到了诈死的地步。”    
    伯:“大王,生生死死都是在运数之中的,臣昨日用神龟卜筮,占得那孙武并无车马之灾啊!”    
    夫差“噢”了一声,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伍子胥的心里波澜起伏,他知道伯平素嫉贤妒能,嫉恨孙武,孙武对伯也不屑一顾。现在看来,假如孙武真的是诈死,还在人世,伯就真要下手了。这是孙武无论如何也说不清楚的事情,孙武拒不出山,又装死,难免以违抗君王之命,欺君罔上,预谋投敌而论罪,不仅孙武性命难保,全家老小都逃不脱一死。假如这是真的,孙武的确是太冒险了。他想,他应该挺身救助孙武,也唯有他才能救助孙武。尽管他对孙武的归隐耿耿于怀,毕竟是他举荐孙武出任了将军,又同孙武一同浴血柏举,征战雍,挥师郢都。他和孙武都是先王重臣,而那时候,伯算个什么?孙武归隐之。后如果再遭不测,他的确有“兔死狐悲”之慨。当然,假如孙武的确是落马而死,他想他也该去奔丧,以尽手足之情,不能让天下人说伍子胥无情无义。    
    伯此时此刻恨伍子胥恨得牙根疼。他的内心并不希望孙武再度出山,孙武如果在军帐之中一呼百诺,身为吴国最高军政长官的太宰威风何在?他知道孙武不会出山,又害怕孙武终有一日卷土重来。他毕竟在当年夫概谋反的时候,选择了夫差,力主砍掉孙武的头颅,之后,他曾努力想以小恩小惠弥合两人之间的裂痕,狂妄的孙武竟然一概不肯接纳。这一次,他献计给夫差,劫持了漪罗,不料这一计导致了“孙武之死”。孙武死了,一了百了;孙武如果是诈死,这可是一个绝对难得的时机,他不想失之交臂,他想就此绝了后患。    
    夫差自有主意。他对孙武的所作所为早已十分恼怒,而且不耐烦,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孙武确是死了,死了干净;孙武如果是假死,这回就让他真死,反正人只能死一次。    
    


第四部第三十四章(3)

    夫差说:“依太宰之见,那孙武的确是诈死欺君?”    
    伯:“此乃恭请神龟所断。”    
    伍子胥:“大王,未见究竟,不可妄断!”说着,跪倒在地,说,“臣下得到的消息,确凿是孙武大病之后坠马而死的,请大王念孙武辅佐先王有功,恩准伍子胥前去奔丧!”    
    夫差:“倘若孙武还在——”    
    “臣便拿了孙武归案。”    
    伯忙也跪倒:“大王,吴国与越国决战在即,伍大夫肩负重任,还是伯走一趟罢。”    
    伍子胥压不住火了:“太宰肩上便无重任么?太宰信不过伍子胥么?”    
    伯:“伍大夫又言重了。”    
    伍子胥:“大王,伍子胥确曾举荐了孙武,也确曾与孙武一同辅佐过先王一十九年,倘若伍子胥因此而不值得信任的话,大王可千万要免了臣的带兵之权,千万不要让臣下率兵征伐越国,来日可治孙武与伍子胥同罪!”    
    一说到用兵之事,一说到伍子胥请求卸了兵权,就触到了夫差最敏感的神经。他立即张开两手:    
    “两位爱卿都起来,起来。你们乃是寡人左右一双臂膀。寡人对爱卿的信任,岂是语言可以描述的吗?不要说兵符交与爱卿,就是国家社稷也全托付给你们了啊!”    
    伯起来了。    
    伍子胥还跪着:“请大王恩准伍子胥奔丧。”    
    “就依了你,速去速回。”    
    伯叫了一声:“大王!”    
    夫差朝伯拂了一下袖子,不准他再说。    
    伍子胥:“大王,伍子胥还要请求大王放了漪罗和两个娃娃,叫他们去尽人妻人子之情啊!”    
    伍子胥得寸进尺!夫差心中恼怒,却尽量压着火气:“这又为何?”    
    伯:“这便真要中了孙武之计了。”    
    的确,孙武的计谋被伯一语道破,无论孙武是诈死还是真死,导致的直接结果都是要挟夫差放人。    
    伍子胥心里自然明白。    
    夫差沉吟着。    
    伍子胥:“大王,且不论孙武是否真是落马而死,即便孙武是诈死,大王,您也不能不放人。这是大王向天下人宣示您的仁德的好机会啊!区区一个妇人,区区两个娃娃,与大王仁德的名声相比,孰重,孰轻?大王要想会合天下诸侯,不可没有仁德的昭示!退一万步说,孙武若确是诡诈欺君,您拿他全家老小治罪,不是易如反掌的事么?倘若孙武已不在人世,扣留一个妇人两个娃娃何用?假如真的不让漪罗和两个孩子去奔丧,天下人难免不骂一句‘不仁’,请大王三思。”    
    伍子胥到底是伍子胥,或许是因为他看事情总是透彻,或许是因为他与孙武并肩戎马多年,太了解孙武了。他把“孙武之死”这一“心战”谋略剖白得一清二楚。太宰伯一时竟也语塞,少停,想说什么,被夫差制止。夫差掂量着伍子胥一番话的分量。他当然知道,即使是贵为人君,也不能无所顾忌。这孙武正是借伍子胥之口逼他就范,把他挤到了墙角。他想了想,还是吐出了那句不愿意吐出的话:    
    “寡人实在是为伍大夫一番重义的言辞所动,伍大夫即刻可去吊丧。倘若孙武已死,也就罢了。如果他真是装神弄鬼,你必得将其拿来问罪。须知寡人与越王勾践决战在即,卿一定要速去速回,寡人只给你三天时间。”    
    伍子胥:“那漪罗……”    
    夫差不耐烦:“放,放。”    
    伯:“伯愿与伍大夫同去。”    
    夫差:“太宰就别掺和了。”    
    伍子胥忙谢恩,退下。    
    伯还想争持,夫差气恼地道:“得了,看你干的这好事!”    
    


第四部第三十五章(1)

    漪罗几乎绝望了。每天在这座废宫里熬着暗无天日的日子,既不知此身所在何处,也不知外面的半点消息。哑巴老军难得恩准他们去晒晒太阳。偶尔放风,也警觉地严加看管。倒是孙星孙明两个孩子的功课有些长进,废宫的墙壁上,用木炭写满了《孙子兵法》。    
    这日早起,哑巴老军又来送饭了,早餐丰盛异常,除稀饭、点心、腊肉和小菜之外,还有淮阴盛产的腌制双黄咸鸭蛋,还有姑苏名酒姑苏红。漪罗的心一沉,她听说,牢狱中的死囚,在被处斩之前,总要赏些好茶饭,并且赏“上路酒”的。她摇撼着哑巴老军的双肩,问:“老伯你说实话,是不是要叫我们上路哇?是不是?”哑巴老军连连点头,一脸的恋恋不舍。漪罗叫道:“天哪!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到底是什么人把我们挟裹到这里来,到底我们犯了什么律条?”哑巴老军摇头,哇哩哇啦一阵。两个孩子见漪罗这样子,也吃不下饭,劝说“庶母别着急”,“庶母请用餐”,漪罗只好忍悲含愤,装作无事,把泪咽到肚子里,强抑着自己,吃些东西,为的只是让孩子们吃饱了“上路”。哑巴老军给自己斟了一盏酒,又给漪罗斟了一盏,指指漪罗和两个孩子,又拍拍自己的胸口,指指自己的心,意思是他的心里是有他们的,然后劝漪罗饮酒。漪罗连饮了三盏。哑巴老军也饮了三盏,抹抹嘴,举手去给孩子们布菜。漪罗见两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子吃得很香,心里越发地不是滋味。    
    吃罢早餐,哑巴老军摸摸孙星的头,又摸摸孙明的头,无限怜爱,然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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