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大传-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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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概:“王子驾到,何故在门外徘徊?”
夫差:“怕搅扰了人家的美事。哦,叔父大人可真是煞费苦心哪。”
“成人之美,有何不好?”
“好。好。”
“王子找孙武有何事?”
“父王命我请孙将军到宫中饮酒,打算赐个美貌女子给孙将军享用,看来是多此一举了。”
是的,多此一举。
孙武一直等到夫概走出了门,才招手:“漪罗,过来。”
漪罗不动。
漪罗可不是随便供人驱使的。
孙武知道这个,知道在漪罗面前他不再是什么百战百胜的“将军”,只有主动些,走过去。
刚刚贴近漪罗,青铜的剑鞘横过来,塞到了孙武的怀里。
无限的娇嗔。
孙武接了那剑,眼睛一亮:“好剑哪!稀世之宝。这便是三百童男童女鼓装炭,干将铸就的‘依剑’么?”
“剑上有字,将军不会自己看吗?”
“啊——是,依剑!”
“师父让我带给你,漪罗的使命完成了,告辞了。”
漪罗转了身,假意要走。
孙武拉住漪罗的袖子:“你往哪儿走?漪罗!”
漪罗推开他的手:“不敢妨碍了将军看剑。那剑,可是天下无双,价值千金呐。”
哦,怪他看剑不看人。
孙武笑了:“孙武有眼无珠。”
“小女子可不敢这样说将军。”
“漪罗,谢谢你赠剑给我,我也有一物赠你。”
漪罗诧异地看着孙武,苦笑了一声:“噢,投桃报李么?将军,依剑可是无法以物相抵的。”
“此物非同寻常。”
漪罗赌气背了身。
孙武回身取的是——依琴。他小心翼翼地像捧着一件一碰就碎的珍宝,来在漪罗的背后。
“请笑纳。”
漪罗说声“小女子领受不起”,生气地一转身,琴嗡地一声落在了地上,七弦一同喧响。漪罗这才知道是她的依琴。对于漪罗来说,不知不觉间,这张七弦琴已经成为连结她和孙武的弦索了。乍到孙武府中,她用指尖在琴上弹奏《深潭赋》与《梅花操》,诉说情愫;当孙武吴王台上杀死了她姐姐皿妃之后,她扯断了琴弦,以泄愤怨。她离开孙武出走,带着琴;孙武到罗浮山中铸剑处寻她时,她又把这张琴交给孙武,等待的便是这剑胆琴心的相应相合的时刻。将军孙武行军,作战,浴血破楚,挥师入郢,虽然九死一生,却始终带着这张依琴。仅仅看到与将军相依相伴的七弦琴,就可以知道他的心自始至终都惦挂着漪罗,这是足以解释一切误解,同时也可以说明以往的。漪罗的心里立即荡漾起柔情,喃喃地说着“噢,依琴!”便去拾起了琴,抚摸着琴身,又惊又喜。
“将军一直带在身边?”
“须臾未离。”
“从未弹起?”
这是一句双关语,孙武明白:“心中底事,何须弹动?不弹自响!”
又是一语双关。
漪罗把琴放在几案上,纤纤素手在琴弦上像微风一样拂过,发出淡淡而又清越的声音:“记得将军说过,这张琴颇有来历。”
“是呵,所以,依琴障目,忘了将军。”
这是回报刚刚漪罗怪他见剑忘了人的那“一箭之仇”?
漪罗开心地笑起来:“百战百胜的将军,也会这个?”
孙武轻轻地而又饱和了感情地叫了一声:“少夫人!”
“我的——将军!”
一句回应,漪罗已经扑上去,搂住了孙武的脖子。多情的女子已经没有能力再拿捏,再任性,再冷静了。她的眼睛里又流泪了,嘴上不知喃喃地说些什么胡话,醉话。她化在了孙武的身上,倚在历尽艰辛终于找到的可以依傍的那宽厚有力量的肩膀上。孙武浑身热血沸腾。他如何能想象得到,在这充满了血腥味的紧张、艰苦、危机四伏的战争中,会得到如此的慰藉,如此的温存。他紧紧地拥抱着他的少夫人,似乎害怕一撒手,漪罗就会跑掉。他感觉着女人那热辣辣的脸、手和唇,感觉着从未感觉过的温软。他不说什么。说不定说了什么,就会把这种幸福和幸运到极至的感觉吓跑了,冲撞掉了。女人泪如泉涌,这时候,哭个够,才算幸福得够。那微带咸味的泪,蹭了孙武一脸,流到他的脖子里,他觉得要把他的心泡软了,泡化了。他甚至两眼也湿漉漉的了。离别得太久的久违了的漪罗,如今已经真正地成为少夫人了,那丰满成熟的身体的每一处,都在说着一个带着一点儿野味的“爱”字。窗外,血腥地杀戮,疯狂地抢掠,不时有着的冷铁地搏击,还有楚天的悲风,一切一切都在这里不复存在了。这是唯一可以逃避的另一个世界。还有那兵韬,战略,进攻,撤退,迂回,一切一切与吴国天下,与三军徒卒有关的东西,唯有在这里,在这会儿,他才真正地忘却了,摆脱了。
“漪罗,你是怎么来到夫概帐下的?”
“我不是说过了吗?漪罗来给将军送剑。”
“只怕是连人带剑一同送与孙武吧?”
“将军怎么说,便怎么是。”
“既是人与剑送与我,如何会到了夫概帐下?”
“将军心里只有征战,哪里容得下我?”
“你就直奔夫概将军营帐而去?”
“哪儿?我曾到战场去找过将军,未得一见,后来,我就跑到了夫概将军那里去了。不见将军,我是死不回头的。”
“一路的千辛万苦!”
“辛又如何?苦又如何?有道是苦尽甘来,能随将军左右,漪罗心满意足了。”
“在夫概帐下多少时日?”
漪罗推开了孙武。
刨根问底是何用意?漪罗说:“将军要审问么?审个明白好了。”
“千万不要误会,我不过是随便问问。”
“漪罗由夫概派人呵护,说来已经半月有余。”
“半月之久?那夫概待你可好?”
“好。十分地好。好又怎样?将军也会嫉妒不成?”
第三部第二十三章(2)
是的,夫概待漪罗的确是十分周到。漪罗这样一个姣美的女子到了军中,自然十分惹眼,男性徒卒们早已难耐枯燥,远离妻室,甚至平日连一个异性也见不到,一天又一天,都是在危险的军旅生活和行军作战中度过,这下子见到一个红粉佳人,如同黑夜里看见了亮光。漪罗自然成了三军注目的对象和谈论的话题。便有不轨之徒夜里偷窥漪罗的帐篷,被夫概拿去,喝令斩首,以惩效尤。夫概言道:“有敢对漪罗非礼者,立斩不饶”。之后,又让漪罗与吴王赐的阿婧在一起,每逢大的战争,先行派人安顿好两个女人躲避。夫概劝说漪罗不必急于去见孙武,军务倥偬,孙武难得一顾。夫概料得入郢之日不远,到时再与孙武见面,才是良辰吉日。夫概确实是把漪罗当成联络孙武的一个重要筹码,煞费苦心的。漪罗因与孙武闹气,也想先观察一下行色,才在入郢之后来见孙武。临来之前,夫概设酒为漪罗饯行,以待孙武少夫人之礼,恭恭敬敬事之。阿婧与漪罗恋恋不舍,未免相对垂泪,相约长来长往,永做姐妹。夫概则笑脒眯地说:“日后少夫人与孙将军重归于好,显贵于朝中,万万不敢忘了夫概”,“夫概实在是敬重孙将军和将军的兵法韬略”,“夫概与孙将军携手,还愁吴国社稷不固若金汤?”夫概对漪罗不但是秋毫不犯,而且有恩。可是,孙武一见面便一遍一遍问其根由,无法不把漪罗问得上火,这女子虽然已经长大成熟,历经了磨难,刚烈的性情却并无改变,就没好气地问孙武:
“将军到底要问什么?”
孙武:“漪罗,休要动气!你到这里来,乃是我梦寐以求的。孙武只是不懂,这夫概何故下如此大的工夫?”
孙武便将异人颉乙午前所说的话,一一说与漪罗,漪罗听了,只是发怔。孙武长叹一声道:“你我难得重逢,见了面,何苦又让这些事来搅扰?今日你我约法三章,莫谈国事兵略,只说儿女情长,如此怎样?”
漪罗:“将军你也变了么?”
“哦?此话怎讲?”
“你也会说儿女情长么?”
“我太累了,颇有些疲惫。你想,吴唐蔡三军,挥师伐楚。牵着囊瓦兵马到柏举会战,之后又与沈尹戍战于雍……”
“你这不是在说战事吧?”
“噢噢,你看我——实在是让魔鬼缠身了。不说了不说了。”
“将军你——”
“今日不许称呼将军,此处没有什么将军。”
“长卿。”
“唔。”
“漪罗一定要让你好生休养身心。”
“如此甚好,孙武福分不浅。好久未听你弹琴了,在大乐师公孙尼子门下,琴艺想必大有长进。”
“那是自然。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
“不不,是洗耳恭听。想我孙武,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充耳所闻,皆是战车辘辘,战马萧萧,雍一战三日三夜……”
“又来了。”
“噢,怎么又来了?”
“听漪罗为你奏琴吧。”
“请。”
漪罗开始调正琴弦,孙武凑近了漪罗。漪罗忽而停住了手,吸了吸鼻子:
“长卿,你怎么——怎么身上有一种异味?”
孙武也吸了吸鼻子:“是,是啊!伍子胥伍大夫鞭打楚平王尸体,我手上沾了那腐尸的臭味。”
“漪罗帮你洗一洗吧。”
“洗得净么?”
“除非将军解甲归田!”
第三部第二十四章(1)
吴国太子终累在破楚入郢战役中,因为胆怯懦弱,不仅没有建立功勋,反而成为阻止吴王决战的五个将军的后台。五个将军被吴王赐死,终累吓得浑身发抖。战后入郢,吴王阖闾没给他好脸儿,他从此失宠,太子的位置岌岌可危。悍野的夫差随时想取而代之。胸口里憋了一口恶气的终累,痛心疾首向父王阖闾请战,要去追杀楚昭王,以便挽回影响,证明他作为太子当之无愧,来日继承王位理所应当。阖闾应允了。终累率领一千徒卒立即向楚昭王逃去的云梦追击,星夜兼程。
十七岁的楚昭王逃亡的情景十分狼狈,随行大夫蒙谷日夜抱着楚国法典,胞妹不停地啼哭,随从也都惶惶悚悚。开始逃亡的方位是向西,打算逃往云梦。可是半夜又遇到了一伙不知何处来的强盗,只听强盗吆五喝六,都操着楚国口音。强盗手里执着戈,抢了些财物,险些把楚昭王刺死。昭王又受了一阵惊吓,认定如果往西逃到楚国的云梦,还不如到别国避难好些,便掉头向东北方向郧邑奔窜。
终累追击楚昭王,到了云梦,扑了个空。
“人不解甲,马不卸鞍,追,不追杀了楚昭王,死不还家!”
这时的终累确是满腔英雄气概。
楚昭王逃到郧邑,郧公怕受连累,立即把昭王护送到随国避难。
终累在郧邑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终累道:“人道是狡兔三窟,不错,楚昭王果然狡诈。终累今日是咬住你楚昭王不放,看你逃到天边去不成?”
终累还是没有气馁。
楚昭王藏匿在随国。
终累追到了随国。
随国君王闻报严阵以待。城上布满了弓弩手,城中军兵整装待战,城头高挂起吊桥。终累率一千徒卒在城头喊话,要随王交出亡国之君楚昭王。城头回话道:随王只准吴太子终累一人进宫说话,要吴军徒卒退回一箭之地。终累不敢只身去闯虎穴,便与徒卒商量好了,待吊桥一放就打马往城里冲。然后假意喊话,依了随王要求。吊桥放下来了,终累的一千徒卒刚要动作,城上忽然放下箭来,徒卒只好后退。
终累硬着头皮,喝退了随行的徒卒,大模大样而又心惊胆战地过了吊桥,只身一人进城去见随王。
城内,避难的楚昭王比终累还要害怕,听说终累追了上来,就泪流满面,央告随王保护。随王虽是小国之君,仰仗背后强盛的秦国,并未慌了心神,先请巫师占卜。连占了三课,都说交出楚昭王是大凶。楚昭王如得了救命稻草,连连作揖,拜请随王担待,并且把兄长子期叫来,用剑在子期胸前划了个十字,蘸着血和随国订立盟约,永结为好,图谋复兴楚国大业。随王有秦国在背后支撑,又有占卜定了心神,再加上盟约誓言鼓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