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玩芳草-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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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不对的。身体也许已不知不觉臣服于他,如今她所剩的,也唯有自己的心了。
他恨恨问她:“小菀,你的心呢?你的心在哪里?你还有没有心?”声音里分明满载恼怒、无奈、痛惜、无力,甚至还有“将心托明月,明月照沟渠”的隐隐无望。
是她让他无望的么?他这般唯我独尊、为所欲为的人,竟也会有朝一日生出“无望”吗?而这个肇因竟还是自己。她不想的——无心公子告诉她前因后果时,她人非草木,亦是有感而发——她不想,可她也是无能为力呀。
她的心在哪里?今日被他一问,她才发现连自己都不知晓答案。她还有没有心?她答不上来,但唯一能确定的,却是她不能有心。
心情,心、情,有心才有情。而她一身顽疾,深植骨血,胸口淡淡的叶形印记,仿是枯叶腐血毒冷冷宣示——血脉既腐,命不长久,何处种情根?
何处种情根?小菀自知病的岁月起,就问过自己,当年娘亲既已中毒,又如何对阿爹生了情?若有情,她如何熬过毒发催命?若无情,那阿爹……真是白死了。每想到此,小菀便不由的心中发凉。故而早已暗下了决心,腐毒不除,今生便注定与情绝缘,既不害己、更不害人。
所以,她无心便无情。不让自己受毒发之苦,也拒绝别人因她无情而无望。只有承璨是例外。自己可以一辈子待他如亲人般,而他单纯如斯当也难辨其中差异。只有他不会因无情而无望,所以他们早早定了婚约。无父母依持的荀萧菀,早就为自己打算好了这一生了……哪知竟横生了龙霆这番变故来。
她躲不掉、逃不开、摆不脱也推不却。他曾问她,他该拿她怎生办才好?
到如今,只怕这话该是她问他了。他恼恨她无心无情,而她,却不能有心有情嗄……他和她之间,究竟该怎生是好?
荀萧菀左思右想,反反复复,最后只得了一个盼头——只盼她体内的毒能有朝一日被除尽,到那时,若她身上仍不排斥他、她心中仍敬着他,他也是对自己有真情有真心,那也许、也许……两人之间,还能许一个未来。
许一个未来呀……她有多久不曾生过这般念头了?很久很久,久得早已记不清了。如今,竟有人又让她生了如此的盼头吗?而这个人……是他吗?
荀萧菀轻轻按上自己的胸口,在那片漂亮的叶形印记下面,她觉到自己的心正轻弱而清晰地跳动着。微微合上眼帘,她凝神感受着这处脉搏,慢慢露了一丝久违的笑颜来,似云淡风清、亦似豁然开朗。
天就快亮了吗?耳边已听见吱吱喳喳的鸟语声了。当时在山里生活,每日都是这样熟悉地醒来。如今她离开快一年了,不知桃花岭中的小鸟们可还记得她?不知老桃树下阿爹与娘亲的石碑是否还青亮如昔?不知不觉,都快一年了,又一回春回人间、桃花缤纷的时候,师傅们也将携药而来。一年一约,她是该回去了,也许……从此便能许他一个未来。
荀萧菀扶着门边立起身,简单整了整昨夜被龙霆弄乱的衣衫,只顾抓了个披风围起,便直往外走。她要趁他上朝前去见他,告诉他心中所思所想,让他放下顾虑允她回去桃花岭见师傅们。既想要许两人一个未来,那便不用再苦苦隐瞒什么了。
一路轻行,她披着龙霆的披风复如一名少女般雀跃,脸上还带着光风霁月的欣怡。不消片刻,他的书房已在眼前。好似近君情怯,她反倒忐忑踌躇了步伐。
这时,书房的门应声打开。龙霆玉冠宝带允文允武,此时一见竟比平日里更显轩逸明朗、气宇非凡,荀萧菀不自觉露出一道清清浅浅的笑痕来。龙霆一早醒来便得见她身影,恍惚间忽觉此情此景如梦似幻,万般惊喜正难以致信,一时里竟也傻傻呆住了。
忽然,一双水蛇似的玉臂自身后缠绕至龙霆宽阔的胸前,一个娇羞慵懒且衣束纷乱的软馥身体从门内出来贴上他。张雅如贪恋龙霆伟岸身形,优雅迷人的声音柔媚得似要滴出水来:“王爷,昨夜妾身服侍得好吗?怎不多睡会儿?”
那声音低低的带着清晨的磁魅是情人耳畔的私语,传到荀萧菀这边,却已成电闪雷鸣、狂风骤雨,呼啦啦如大厦倾,瞬间摧毁了她的整个世间……
……世间既毁,哪见未来?何曾有谁欠谁一个未来?顷刻之前,谁又需谁许一个未来?……既注定了与情绝缘,却怎容得痴心妄想一个未来?!荀萧菀整个人似由冰铸而成,连转身奔离的细碎脚步声,都宛如留下一串冰凌脆裂,纷纷地零落坠地,再也无从挽回。
龙霆即便浑身是胆,此时亦只觉天地变色,惊心骇魄!
毒发
“小菀!”龙霆立时反应过来,流星火雨般追过去。
此刻,他心中只得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让小菀这样跑开,决不能!回想她掉头前周身迸发出如冰裂的决绝气息,龙霆只觉整颗心都抽缩起来。
从来便养成天不怕、地不怕的气概,而今却深深骇怕小菀不再回头、骇怕就此失去了她。不,他绝不能让她就这样跑开!
龙霆只顾奋力去追赶荀萧菀,根本未注意到雅如曾试图拉住他袖尾留住他。他心急如焚,只一个起步整个人便已抽离,雅如防备不及反被猛地带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看他去追另一个女人。
那么多年,龙霆是她的天、她的神、她的命、她的一切,她的眼里永远只有他,可如今他原本薄情的眼底心中却只住了另个女人。而且是个样样不如自己、又丑又不解风情的病秧子!雅如突然捏拳用力捶向地面。
“小菀!”
龙霆大步如飞,一举截获了她。才一碰,却仿佛施加了击碎冰川的最后一丝力。
向来平静淡然、即便再气愤也只以冷漠对峙的荀萧菀突然不要命似的捶打他、踢踹他,直变得如一名疯妇无二。一边踢打他,一边还激烈地叫喊着:“放开!放开!放开!你放开我!……”
她音色本偏柔偏细,此时却叫到声嘶力竭,呕哑难听。龙霆却听得心都拧了。
死抓着她双肩,龙霆不让她挣开。荀萧菀发疯般地踢打,他也任由为之,反正他皮厚肉粗又经打,但却不能不担心如此激烈的举动会伤到她自己。
“小菀,小菀你听我说!”龙霆试图让她安静下来。
“不要!我不听,我不要听!”刚才已听了雅如对他耳语缠绵,这会儿还要她听什么!
龙霆不管,继续与她抢话道:“我醉了,小菀,昨夜我醉了,……”
醉了,便怎样?想到昨夜前一刻自己还与他天崩地裂地纠缠不清,下一刻他的手、他的唇齿、他的身体、他的力量便全部用去与张雅如“酒后乱性”……荀萧菀愈加尖声高叫:“别说了,我不听!我不听!”
对气息异常敏感,她鼻端还清清楚楚嗅得到雅如留在他身上的香郁,一时间更觉难堪难受。
“……小菀,我保证,本王保证再没有下一次……”
胡说,他在胡说些什么呀!他还要保证什么?保证她下一次再……自取其辱吗?
“放开!你放开我!”荀萧菀忽然挣扎的更激烈。
“休想!”见自己急切解释她非但丝毫听不进去,反而愈加变本加厉,龙霆脸色也难看起来,“你休想本王会放手!这辈子你休想!”
他蛮不讲理的话还在她耳边回荡,又闻“嗤啦”一声,她的肩袖处在挣动间扯裂了。清脆的撕扯声入耳,荀萧菀突地呆了呆。
衣衫不整,她怎么又衣衫不整了?昨夜她如此,刚才雅如也是如此,他让多少女人衣衫不整地臣服于他?而他却始终这样尊贵堂皇、高人一等……他们本不是同一世间的人,从来不是。可笑她竟傻傻想要许两人一个未来?不过是个卑微的替身而已,少了一个很快就有另一个。而他唯一的未来早已许给了同样高贵完美的人儿——那位绣屏中的天仙化人。
昨夜她前思后想了整整一夜,那些所有的念头与盼头,都是在痴心妄想什么呀!那时,他正酒酣意足、风月情浓呢!
龙霆见她忽然盯着扯裂的衣袖一动不动,傻了似的,刚才的脸色难看即被一阵怜爱心疼取代。他忙替她拉拢披风遮复破裂处,哪知荀萧菀却立刻抬手一拂,将之拂落在地。
那是他的披风,她才不要!
龙霆也不说话,面色阴郁,冷冷从地上拾起披风,再为她披上。她再拂落,他再拾。如此几次三番比试耐力,荀萧菀倒仿佛渐渐冷静下来了。
“你的,我不要。”她口气非但漠然,而且分明带着嫌弃。
她竟嫌弃他!龙霆双眼微眯:“你都是我的了,还有什么要不要!”
荀萧菀仍是那般口气不屑,凉凉道:“可惜你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不要。”
“小菀,”龙霆闻言尽力放柔了声音,欲动之以情:“我是你的,从今往后再没有别人,就你我两人,这样可好?”
“可惜,太迟了。”她完全地无动于衷。
轻轻冷冷一句话,将堂堂九王爷的低声下气一并打发了。
龙霆终于忍无可忍,咬牙切齿道:“我管你要不要、迟不迟!你是本王的女人,一辈子都是,也容不得你要不要,迟不迟!”说完,再将披风紧紧裹住她。
这次,任她再怎么使力,也不能不要了。因为,他已顺道将她整个拥住,扣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喘不过气,鼻端雅如的香味混合着他的阳刚味道却依然清晰,她整个人僵硬无比。
“你总是……这样的逼我。”荀萧菀忽然气息不稳,声音断续起来,“龙霆,我……自小便有心疾,你……你,就饶过了我,可好……”
“小菀?小菀你说什么?”龙霆闻言急了,再看她脸竟已苍白如土!
“……痛,我好痛……”这回毒发,看来她是躲不过去了。师傅,小菀无用,仍是控不住心境……“你,别管我,我……痛过便好……”
冷汗一粒粒漫出来,荀萧菀痛得再也说不出话,开始神志恍惚……痛呀,干脆能昏过去就好了……可是,这是要生受的……
“小菀!”看她如此苦痛不欲生,龙霆心胆一隙一隙开裂,只恨不能以身代之。“小菀,我不逼你,再不逼你!”龙霆似起誓般,但荀萧菀早已痛得听不清了。
第一眼第一人
荀萧菀整整痛了两日。这两日她神志恍惚,视蒙蒙、耳胧胧,面色灰白,双唇青紫,全身的感官只剩下一个痛。
心痛、骨痛、血肉痛,浑身都痛。
她几乎什么都不知道了,唯一支撑着她的便是过往的经验——熬,熬过去就可以了。小的时候不知病,毒发的时候有阿爹在旁守着,她不也熬过去了吗?如今阿爹虽然已不在,但她坚信、也必须让自己坚信,她一定能熬得过去。这么些年,荀萧菀学到了“由命”,却始终不懂何为“认命”,否则她这样的身体、这样的状况,恐怕早非现今的样子。
心底深处,坚韧不折的求生本能一直在告诉她:所有的痛,有朝一日总会都过去的。
两日后,这样的期待终于在她恍恍惚惚间到来了。指尖微微动了动,她似乎寻回了一点气力,直觉地探进薄衣内,摸到了贴身收藏的小香囊。香囊还在。她微弱地吁出一口气息。只要香囊还在,尽管身上余痛未息,但可以确定她已然无性命之忧。剩余的痛感,她可以明虚经和游虚眠压制住……意识转到此处,她算是神志逐渐恢复清明了。
神志回复的同时,鼻端也嗅入一缕熟悉却极其反感的香馨味道,这是、这是……她再也忍受不住地睁开眼帘——映入眼中的影像果然与脑中反感的香馨同出一源,荀萧菀脆弱疲惫地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人,却是张雅如。
“小菀妹妹,你终于醒啦!这两日见你如此苦痛难当,姐姐我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巴不得、巴不得这病生在姐姐自己身上,也好过看着你这般!我可怜的妹妹!”说着、说着,雅如竟是盈盈欲泪,抬了袖轻轻抹去。
看着她无限关怀的温柔模样,荀萧菀面上却仍是那番气虚疲弱的冷淡,眼底心中并不能生出一丝一毫的感激涕零来。
雅如如此关怀,任何一名病人清醒过来的第一眼能够得见,想必是该感动万分的。然而,荀萧菀究竟不是任何人,而是个“不近人情”的小姑娘,并且对他人的善恶气息敏辨得一清二楚。
醒来初刻,已对雅如的香氛直觉反感,现下又见她这般唱做俱佳,小菀的第一反应不是感动,反是心底微微的困惑——她为何要做戏?为何要在自己面前如此做戏?她明明极端不喜、甚至是厌恶自己的,小菀敏辨得清清楚楚,但她为何定要如此做戏?她究竟想做什么?
这样的困惑旋转在荀萧菀头脑里,加上雅如的殷殷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