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海中 - 鱼在金融海啸中-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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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还要对着他努力地笑一下。
耳边响起苏小鱼的声音,她终于开口说话,叫他的名字,眼中的茫然渐渐退歇,取而代之的是讶然,疑惑,甚至带着点儿忐忑,“文森,你,你知道是谁推荐了我吗?”
他知道,很想说那个人的名字,还未开口却觉得胸口烦闷,这烦闷并不陌生,那天在香格里拉的三十六层,与陈苏雷面对面时已经经历过一次,没想到此刻又卷土重来。
那天她一直站在那个男人身边,穿着白色的小礼服,并不左顾右盼。因是一种不自知的美,就更加烁烁闪光,他走近时竟觉得刺痛了眼睛。
提议介入惠诚实业股权收购项目的是范闻,但坚持进行的却是他。任惠诚并没有把消息放得太大,他们接洽任家长子的时候已经晚了,而任岳一向以自己的父亲马首是瞻,所以这个项目从一开始就谈得相当不顺利。后来范闻通过其他途径终于得知陈苏雷早已与任惠诚联系过收购意向,陈苏雷行事缜密,若有这样的消息传出,那就是已有了相当的把握,范闻当时就有了退出的意思。
但是他坚持。
为此范闻还与他有过争执,一脸不可思议地质问他:“你要做下去?怎么做?惠诚实业还未上市,这不是公开招标,只是原始股变动而已,没有一点儿透明度可言。你知道陈苏雷开出来的条件是什么吗?你想开到哪个价格?还是说只要是陈苏雷想要的东西,亏本你也想抢一抢?”
他当时沉默不语,与范闻对视良久,最后还是范闻无奈,摇着头往外走,再没有与他多说一个字。
还有什么可说的,他明白范闻的意思,也不想反驳,有时候人会突然想用愚蠢的办法发泄。他因自知而沉默。
后来就在酒会上遇见了陈苏雷。他是独自走到他身边的,举杯微笑,开口却简单直接,只一句:“汤先生,眼光不错。”
“环保照明业的确前景可期,陈先生不也是很早就留意到这一点?”曲折婉转与躲躲藏藏一向不是他的强项,他的回答也同样直奔主题。
陈苏雷脸上的微笑还在,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是,可惜在商言商,有些事情没办法两者兼得,恐怕是先入为主的因素更大一些。”
“所谓先入为主,也可能是因为从未有过比较的机会,唯一的选择怎能被称为选择。你说是不是?”他答得丝毫没有退让之意,眼睛直视对方。
陈苏雷也看着他,那个微笑渐渐收敛,终至不见,最后突然一讪,转身看着远处的某一点说话,声音低缓,“汤先生认为,只要有比较的机会,那个所谓的先入为主的选择,就会改变吗?”
他一时有些错愕,然后突然明白这个男人在说什么,顿时沉默。酒会熙攘,不知为何他们身侧却空无一人,或者即便有人留意也无人能理解。耳边又响起苏雷的声音,却是笑着的:“Sorry,你不用回答这个问题,事实上连我自己都很想知道结果,如果有结果的话。”
“结果?没有选择何来结果?”他的这句话冲口而出。
陈苏雷一笑,低头看脚 下,他也看过去。他们站在餐厅最边缘,脚下透明的玻璃地面烟笼翡翠,下面还有锦鲤游弋,端的是极尽巧思。
“如何?”陈苏雷不答反问。
他暗叹一声,陈苏雷竟然每一句都能够意会,他真不知该如何解释。
“玻璃鱼缸,再美又能如何?”
“你错了。”陈苏雷摇头,“她是自由的,一直都是,等待选择的永远都不会是她。”
他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句话,细细想过,忽然心里一叹,最后只说了一句:“我不明白你。”
陈苏雷转头看他,一笑举杯,说了最后的一句话:“这样吧,不如我们打个赌?”
“文森,文森?”熟悉的声音,是仍坐在他面前的苏小鱼在轻声地唤他的名字。
他回神看她,她眼里的忐忑之色更重。苏小鱼难得结巴,又很小声地再问了一句:“那个,我想知道,推荐我的人是不是,是不是苏雷?”
他沉默,耳边又响起那个声音——这样吧,不如我们打个赌?
原来如此,这世上竟有这样的男人,用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方式等待一个结果。难道他真的如此笃定,笃定她的选择永远都会是他?
苏小鱼还在看他,目光须臾不离,执著地等待一个答案,而他在她殷殷期盼的眼神中垂眸,心中五味杂陈,最后终于沉默地点了点头。
3
是苏雷!
终于得到确定的答案,苏小鱼几不可闻地吸了口气。她迷惑未解,凭空又生出震惊与惶然来。
为什么是他?又怎么可能是他?
她还记得自己对苏雷提出想考MBA时他的沉沉眸色。他问她:“是吗?那你以后要去哪里?”然后在她不知所云的回答中转身离开,独自去了法国,整整两周。
这是她与他在一起之后最长的一次分离,她不可能不印象深刻。
现在呢?
现在他却在她不知情的时候给出这样一个推荐。他对她好?是,他对她好!但她竟不能理解,竟满心迷茫,迷茫的不是她要去哪里,而是他要她去哪里?!
心里混乱,她仓促地站起身来告辞,“文森,我想先走一步,对不起!”
他欲言又止,但她已经转身,步子迈得有些急了,差点儿被椅腿绊倒。手臂一紧,苏小鱼回头看到立在身后的汤仲文,握着她的手臂,表情复杂地看着她,只说了两个字。
“小鱼!”
她不答,手臂微微一抽,肩膀因为紧张而绷了起来,只是看着他沉默。
四周充满谈笑声,音乐柔和,咖啡香四溢,但他们两人身边的空气却寂静得凝结。她全身僵硬,他目光复杂,这一瞬漫长得令苏小鱼无法忍受,最后手臂一落,是他松了手,放开了她。
她心里一松,脸上略带了点儿如释重负的感觉,再次道别后同时转身,步履匆匆,转眼便走出了门口。
而他独自立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
旁边桌上有人招呼,服务员应声过来,服务员对这个五官严峻的男人有些心理障碍,经过汤仲文身边的时候步子很小,眼角却不自觉地看他,见他坐了下去,一手端着桌上那杯已经没有温度的咖啡,另一只手抬起,手指屈起,指尖划过身侧的玻璃。
潮湿的冬日,玻璃上厚厚的一层白色雾气,透过手指划过处便能看见忙碌的街景,但也只是窄小的一条。他沉默地看出去,街上仍是堵,有些不耐烦的司机开始按下车窗伸出手来,风很大,等人逆风打伞,街上五色斑斓,他最后看到苏小鱼独自立在斑马线的一头,双手插在灰色大衣口袋里,眼神固执地望着行道灯。
行道灯的红色数字开始跳动,最后终于转为绿色。她第一个迈出步子,头发被风吹散了,遮盖住眼睛,她抬起一只手去拨,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被手指划过的地方雾气渐渐收拢,他收回目光,不再看她去了哪里。咖啡已经冷透了,他低头喝了一口,然后把它放下了。
苏小鱼知道自己要去哪里,静安寺到南京西路短短一站的距离,她立在拥挤的地铁车厢中竟觉得度日如年,米尔森助理接电话的时候声音仍是职业化的礼貌非常,说随时可以替她安排时间。出了地铁之后她疾步向前,寒风凛冽,她也不觉得冷,一路走到那栋大楼下。大门处进出的人很多,她终于慢下脚步,风太大了,吹散了她的头发,进门前她又伸手去拢,手指错落间突然看到熟悉的身影从另一侧门走出,那雪白的风衣,任何时候都耀眼夺目。
是杨在心。她步子匆匆,走出门后竟像是要跑起来,绕过长长的等候出租车的队伍,一直走到最前方。
等候的队伍有轻微骚动,有保安走过去与她打招呼,她毫不理睬,但下一秒就有车开入,流线型的车身在雨雾中仍旧晶亮闪烁。
苏小鱼立在原地,手指仍按在冰冷潮湿的头发上,突然间心中如鼓,想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想强迫自己错步后退,但身体不受控制,愣愣地望着那个方向,动弹不得。
车子已经停下,杨在心跨前一步便去拉门,一拉之下车门纹丝不动。她还想用力,驾驶座那一侧的门却开了,有个熟悉的男人走下来,是陈苏雷。
他绕过车头走到杨在心身边,拉门前看了她一眼,然后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她原本一直抿着嘴唇,面无表情,这轻轻一拍之后却突然崩溃,伸手就去扯他的手臂,像小孩子一样仰着脸看他,苏小鱼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都能看到她红了眼眶。
画面唯美,好一又璧人!四周的人看得都安静下来,车子离开后还有人张望着唏嘘。
旋转门不停地工作,冷热空气交替,交谈声嘈杂依旧,刚才的小插曲已经过去,一切继续,只有苏小鱼忘了自己到这里的初衷,木然地看着那辆车消失的方向。
身侧繁忙不息,她却觉得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真空一息,窒息的感觉。
她不想看到的,为什么要让她看到?
她感到呼吸困难,像被搁浅的鱼一样。她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那么快、那么突然。
苏雷,这就是你给我推荐的本意?送给我你认为我想要的一切——远大前程、锦绣人生,周到、完美,远远超过所有人的想象?
苏小鱼又控制不住地想起杨在心最后看着他的表情,眼睛红红的,满脸的委屈。她似乎想通了许多巧合,其实她不愿深思,但太阳穴刺痛,怎样都无法停止。
多好,每个人都有得有失。苏雷,你真是公平!
第十八章 苏小鱼的穷人的自尊
电话响起,许久,停下,然后又响,她毫无反应,最后有人走过来提醒她,是一个穿着制服的保安。
“小姐,您有什么需要吗?”
她看着他,然后越过他的肩膀看到玻璃幕墙上自己的样子,头发被风吹得散乱,额头苍白,腮边却有不正常的红晕,眼里虚无一片,木偶一样的空洞无光。
电话铃声还在继续,那个保安看着她满眼奇怪,她伸手去接,那头仍是那个米尔森助理小姐的声音。
“苏小姐,请问您到了没有?米尔森先生现在就可以见您。”
她点头,然后才发现这个动作的无谓。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喉咙痛得仿佛被砂皮擦过,再努力一下,她终于回答:“好的,我马上就来。”
签字前米尔森问了一句:“苏小姐,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她手中握着那支黑色的签字笔,笔杆润滑,她握得太紧,总觉得要脱手而出,但她更用力地收紧十指,回答得很简单。
“不用,我没有问题了。”
与此同时,坐在苏雷车里的杨在心已经沉默下来。车在路边停下,有人上来拉车门,用力很大,顺便用另一只手将她拽了出去。
杨在心没有看后来的男人,双眼直视仍坐在车中的苏雷,声音里带着恨,“苏雷,你骗我!你答应我姐姐的,你骗我!”
拽住她的是方南。她听完之后很用力的抹了一把脸,粗声开口:“叫他姐夫!妈的,这时候才知道打电话叫我来!”
杨在心好像这时候才发现方南落在自己手臂上的五指,用力挣了一下,然后怒目而视,叫了一声:“放开我!”
而坐在车中的陈苏雷一直都没有出声,最后看了他俩一眼,摇摇头直接踩油门离开。
4
苏小鱼辞职了。
辞职信放在苏雷的桌上,内容很简单,最后一句是:苏雷,我终于明白你说过的每一句话。谢谢!
公司里照例忙碌不堪,丽莎小姐也不在,根本没人注意到她的进出。
不想知道陈苏雷的反应,走出公司之后她便关了手机。到家已经很晚了,爸爸妈妈都已经睡下,她一个人洗漱了很久,最后妈妈推开浴室门走进来唤她。
“小鱼?”
沐浴房中水声哗哗,白色水柱直落在地上,热气腾腾,但苏小鱼根本没有在那里面。她独自坐在马桶盖上,身上衣物完整,双手在膝盖上交合,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妈妈这吓非同小可,走过去伸手去摸女儿的额头,手还没碰到女儿的皮肤就被握住,是苏小鱼。苏小鱼抬起头来看她,仰着脸,双目慢慢赤红,叫了一声“妈妈”,然后就哭了。
这晚上苏妈妈在女儿房里待了一整夜,握着女儿的手听她断断续续说了很久,天快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