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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06第二部分、岛上日记-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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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这里就开始吧,这多好,南极对你就真正有意义了。”她说。
 
  已过夜十二时,他们走了。我躺到床上,想:和邵交谈是十分愉快的,她有阳光一样明朗的性格,悟性也好,会激励人。她未必很有深度,但是她对你的思考和创造满怀兴趣,努力追随你的思路,当她有所领悟时,便由衷地赞叹。
 
我一直想写一部大书,一部能够把我一生最重要的体验和思想都容纳在内的作品,这个计划久已盘旋在心,却因种种干扰而不能开始。它应该是我的精神创作王国里的君王,原来我是想耐心地把杂色人等——我的其他工作项目——打发完了以后,替它的宫殿清了堂,再请它登位,而现在,我要让它立即升堂,它在宝座上一坐,杂色人等岂不就自然而然都回避了?我的精力岂不也应该用来伺候我的君王,而不是永无止境地与杂色人等周旋?好了,真理是这么明了,我就行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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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南极无新闻(1月14日)
 
  南极无新闻——这不是我到了南极之后的新发现,而是我来这里之前就有的一个坚定认识。人文学者南极行——这算得上是一个新闻,几个人文学者有组织地到南极走一趟,这毕竟是一件新鲜事。但是,仅止于此,这个行动一旦付诸实现,新闻也就随之结束。
 
  在南极发生的事情,只有两类可以成为新闻。一是探险,即走无人走过的路线,到达无人到达过的地区。自从九十年前南极点被一个挪威人和一个英国人征服以后,这方面的机会已经不多了。当然,在南极洲还有面积辽阔的冰盖,其下布满看不见的深渊,我们可以去尽情冒险一番,拿生命赌一赌运气。但是,我不觉得这样做是理智的。对于我们来说,在向导带领下走一段安全的路线,对冰盖有一个感性印象,也就足够了,而这就不成其为探险,最多能算比较刺激的旅游。另一是在科学考察上做出重大成果,我们与这一类新闻当然更加无缘了。
 
  不错,我们是人文学者,在南极应该有与探险家、科学家不同的体验。可是,体验能成为新闻吗?依我之见,在远离新闻的地方,才会有真正的体验。如果你只是用记者的眼光在这里寻找新闻,你所找到的就只能是一些暂居这里的人之间的琐事,而对南极本身却视而不见。可是,倘若你能独自静静面对南极的千古自然,那么,这大海和岛屿,这企鹅和海豹,就都会用默契的语言与你交谈。1…34
 
今天下午,一只年老的象海豹爬上了我们站区的海岸,岸边有一张不知谁扔弃的旧床垫,它就躺在那张垫子上。这个消息很快传开了,成了站上的一个新闻。不一会儿,人们把这只老海豹围住了,十几架照相机和摄像机对准着它。它不安地扭动笨重的身体,时而抬起头,睁大那双仿佛带血丝的红眼睛看大家,眼中含着困惑的神情。终于,它掉转身体,吃力而又坚决地朝海拱行,扑进海里,游走了。我知道,它拒绝成为新闻。我仿佛听见它也向这些把它当作新闻的人们甩下了这句话——南极无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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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海边小景(1月15日)
 
  晚上八点钟的海边。天空布满灰色的乌云,很厚,但很均匀,像是用淡墨耐心地抹了一层又一层,才抹出了这效果。下午的时候,我看见这些乌云密集在天顶,是一块黑色的圆盖,现在已经弥散开了。只有天边还是亮的,层叠的山峰绵亘在这亮的背景前,没有雪的山是黑色的,有残雪的山黑白班驳,一律轮廓分明。在岸与天边的山峰之间,青灰色的大海平静地流淌。举目四望,天地间的景色像一幅工笔水墨画。我的脚旁停着两只贼鸥,不远处有几只企鹅。空中传来轰鸣声,一架大力神飞机在云层下越过大海飞向远方。天下着小雨,雨滴渐渐变大。这是我们来后第一次下雨,而不再是下雪,天气真的暖和了。
 
现在,我每天就是这样过的:白天关门读书和写作,傍晚时分,到海边走走,对着海发一会儿怔,日子倒也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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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正常的心情(1月17日)
 
  某报约我们六个学者每人写一篇短稿,谈谈即将在南极过春节的心情。下面就是我的稿子,至于是否合乎要求,能否刊出,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们将要在南极过春节,这是我事先就知道的,但不是我所盼望的。对于过节,我的想法很平常,认为最好的方式就是和自己的亲人在一起,只要是在一起,怎么过都好。自古以来,中国人最怕的是佳节不能团圆,天各一方,那时节,游子在外倍思亲,怨妇在家倍冷清,怎生了得。人间种种节日,来源各异,却都指向一个目标,就是让亲人团聚。人们平时在社会上为名利忙碌,开足马力,六亲不认,节日是一个制动器,迫使人们把车刹住,回到家里,重温人间真情的价值。
 
不过,还是让我回到现实中来吧。现在,我必须在南极的这个岛上过春节,这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那么,我就说一说面对这个事实的心情吧。第一就是想家。我相信别人也和我一样,你不能说在南极就不想家,相反,正因为在孤岛上与世隔绝,生活单调,想家的心情应该是更强烈。第二是不想给在南极过春节这个事实安上一个特殊的意义。我们会怎么过年呢?无非是像所有在偏僻地方聚居的人们一样,想方设法热闹一番罢了。你不能说在南极的热闹就与众不同,具有什么非凡的意义。总之,我只是想表明,即使在南极,我仍然是一个正常人,拥有的只是正常的心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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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在纳尔逊岛上(1月18日)
 
  纳尔逊岛是乔治王岛东南方的一个小岛,岛上有一个小小的捷克站,住着三、四个捷克人。前些天,我们曾去访问他们,意外地发现岛上还有一个中国避难所,居住条件尚可,周围风景极佳。今天天气晴朗,经站长同意,我们去那里住一夜。1…29
 
  上午,橡皮艇把我们送到岛上。看着小艇离岸,我们都有一种自由了的感觉。
 
  立刻开始安家。收拾屋子。把十多年未用的被褥拿出来,晾在石头上。何搬来几块石头,在屋外搭了个小灶。我和邵在滩上挑选一个地方,是融雪水流的交汇处,在那里挖了一口小井。劈柴,生火,煮面。开饭了,都觉得这面特别好吃,其实只放了些盐和方便面调料。
 
  饭后,我们把被褥铺在石滩上,或躺或坐,身心都十分放松。我们为这个临时的家自豪。你看,冰盖拔海而起,如同一面用太古时代的材料建成的墙,谁家的客厅有如此辉煌的墙壁?悬崖高耸海上,如同一座空中的阳台,谁家的阳台有如此壮阔的景致?屋前有海湾,是我们家的游泳池。屋后有苔藓,是我们家的绿草地。一只贼鸥在我们周围走动,像自家养的母鸡。岸边的企鹅不时地叫几声,很像鹅鸭在叫。它们都是我们的家禽。在说了这些比喻后,我不禁自嘲:把这般大景观都往小日子上拉,毕竟是凡人呀。
 
  上回匆匆到这里,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的景色。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最恰当的就是“奇丽”。
 
实际上,这里是纳尔逊岛的一个小海湾。不过,我是今天才看明白的。上回来,我们是先到捷克站,然后翻过一道山梁到了这里。当时,站在岸上看,出海口好像很窄,眼前这个风平浪静的小海湾就像一个小湖。今天,我们的船直接驶进这个海湾,才发现出海口并不窄,它其实是像别的海湾一样敞开的。
 
  可是,一旦置身岸上,错觉又恢复了。我喜欢这种相对封闭的景致,因为富有整体感。背后是碎石山坡,有些地方积着雪,有些地方雪已融化。这山坡呈月牙形向两端延伸,左端连着起伏的石峰,右端连着一座方正的石头悬崖,悬崖背后是另一座双峰悬崖,那座悬崖便与冰盖紧密相邻。在视觉上,如果平坦的岸是底边,那么,以悬崖和冰盖为一条边,以起伏的石峰为另一条边,恰好把海湾的这一角圈成了一个三角形的湖。
 
  这景色是秀丽的,壮阔奔腾的大海被阻隔在外面了,这里只有静谧的湖光山色。这景色又是奇特的,黑色的悬崖紧连着白色的冰盖,在湖中拔起的竟是这样一堵宏伟的墙。
 
  坐在石滩上,看海,看冰盖。不断听见轰隆声,像雷,像炮。那是冰盖在爆裂。有时候,随着这轰隆声,可以看见我们面前的冰盖脱落下一大块,掉入海里,新的断面显得格外碧绿。多数时候,看不见动静,爆裂发生在别的边缘处,或者,如果响声闷闷的,很可能是发生在冰盖的内陆部位。冰盖本来就有许多冰缝,在太阳晒烤下,有一些冰缝旁边的冰体就因融化而断裂,因失去支撑而倒塌了。
 
  忽然一声巨响,冰盖紧靠悬崖的部位发生了大规模崩塌,在岸边的静水里激起了一层又一层壮观的浪潮。
 
  海面上漂满了大大小小的冰块,缓缓地朝我们的岸边聚拢。那么,它们都是冰盖爆裂的产物了。天气真是暖和,它们一边漂移一边融化,到傍晚时所剩无几了。有一块浮冰上躺着一只小海豹,那浮冰越来越小,它仍舍不得离开。我隔一会儿就寻找它,它仍在那里,而它身下的冰已经小得支撑不了它了。后来,它和它的小冰船都不见了。(1…45?)
 
  几只企鹅站在岸上。一只离群的企鹅从老远朝它们走来,一边走,一边叫,那叫声酷似孩子在找妈妈。走到了伙伴们的中间,它才不叫了。
 
  午后,我独自登上了那座紧挨冰盖的双峰悬崖。坐在崖顶,我静观近在咫尺的冰盖顶部,但见盖面很不规则,凹凸不平,有些地方出现一串坟头似的鼓包,鼓包周围下凹。而且,到处都有脏迹,像是被灰尘污染了的雪。也许,深入到腹地,情形会两样,看到的就是一马平川似的洁白的冰原了。
 
  下午四时许,我又独自登上近处的那座悬崖。崖顶平坦,我坐了很久。一只贼鸥站在我身边的一块石头上,如雕塑般不动。有时候,我们互相默默对视,我觉得我的心中对它怀着朋友般的亲切感情。
 
  从这里看出去,我们这个避难所的地理位置就一目了然了。它所在的海湾是紧靠纳尔逊冰盖的最后一个海湾,左侧山后,应是捷克站所在的那个海湾,再过去,一定还有许多小海湾,围绕着这个小岛的岸。偏左方向,科林斯冰盖横在海的对面,用望远镜可以看见冰盖下韩国站的房子。偏右方向,从科林斯冰盖延伸出的山脉与纳尔逊冰盖遥遥对峙,那就是整个大海湾的出海口了。
 
  阳光明媚,天和海都格外蓝。几朵白云缀在蓝天。这云,这海,仿佛都静止不动。涛声从山峰背后某处传来。黑的礁岩,白的冰盖,黑白相间的山峰,一幅版画。
 
入夜,我们五人睡在大集装箱做的避难所里。虽然经过晾晒,枕头和被子仍是潮湿的,我始终嗅到霉味。阿正突然说:“有人在石头上走。”他刚说完就鼾声如雷了。我睡不着,起床走到外面。一弯金色的月牙悬在天空,海、山峰、冰盖在夜色中依然清晰,像是一张蓝色幻灯片上的风景画。我想起了里尔克的诗句。此时此刻,谁在世界的尽头走,在向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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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六、冰盖的故事(1月18日)
 
  我独自坐在悬崖上的时候,面对眼前的风景,心中感觉到了一种我所熟悉的绝望:文字与景物毫无共同之处,用文字怎样描绘景物呢?比喻,想象,象征,意象,其实都是文字被逼无奈才找到的方法。
 
  冰盖那边不断响起轰隆声,是婚礼上的礼炮吗?谁的婚礼?海面上漂满了碎冰,是为新娘散的白色的鲜花吗?谁是新娘?
 
  或者,随着那炮声,一大座冰山从冰盖上分离出来,如一艘大船,开始了自己的航程。它去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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