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全集7-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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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阿慈,不要生气。请你明白我这点苦衷。
阿明白?你的话我就不愿意明白,我跟你讲,你已经昏了头了!
光(挡住她的去路)阿慈,你一定得听我说。这些年我都放在心里没有讲。你自
然不相信我心里早已存在着你,你不知道我对你多少年的感情。这是永
远不会变的。阿慈,现在我依然不改;我不能够觉得我老,我更不觉得
你老,年龄是管不住感情的。阿慈,我对你的情份,现在你不要轻意丢
开,你不要看不起一个人的感情。假若你不愿意在这儿跟我一块住,那
么你到哪里,让我也跟着你去。阿慈,带着我去!没有你我活着一点意
味也没有了。
阿继光,躲开我!
光不成。你为什么这样待我?难道我对你发生感情就错了么?就是结婚,现
在法律也不能干涉我们。
阿结婚?这简直是禽兽!
光为什么结婚不可以?法律干涉不了的。我想我们住在一块许多年,彼此相
得,结婚原来是很自然的事。我知道,你所想的跟我想的不一样,可是
你对我的感情一向是很好的。
阿我对你是兄妹手足的感情,可是现在。。
光现在怎么样?
阿现在你我最好分开——越快越好。
光不成!我离不开你。多少年前,假若我走得开,我早就离开此地了;可是
我办不到,我就住下。你当时也没反对我住在这儿。不但如此,我这些
年下雪下雨每天出去为你做的事情你都安然受下,我对你的好意你已经
承受了。即便你说你不知道,你已经承受了!阿慈,现在你欠我的,你
该我一点东西。
阿继光,这农场一半归你呀。假若你还嫌少,你全拿去也可以。
(光抓住她的臂膊。
光阿慈,你不应当对我说这种话。这太没有心肝。你应该明白得多!从前你
总是和和气气地管理家事,所以我没有细处看你,明白你。原来你这种
人只会尽责做事,不懂一点感情的。可是你不能够跟我说这种话。无论
如何,你欠我的情份。
阿让我走。我真怕跟你在一起。我早就知道你心里总有点疯疯癫癫的东西。
我跟你讲,再这样下去,你要入疯人院的。
光(放开她,退两步)你这是一句真话,你就能赶我进疯人院。要是你离开我。。
我。。
阿继光,听我说。我们这些年住在一起,我不愿临了这样分开。过去呢,你
帮过我的忙,我也帮过你的忙,我们一向是和和气气的。几年前,你喝
酒喝得很凶,要不是我,你早就醉死了。我想你还记得。
光那时死了倒好。
阿醉死了倒好?那个时候我把你救出来,从那以后,你清清白白做一个好
人。也许你已经有些疯疯癫癫的思想,可是那时你明白,你放在自己心
里头。现在还是请你放明白些,知道事情终久要变的。你应当想想,我
不能够住在这里的。你还要办农场呢,你就办下去;不然,我们卖了它,
都随你的意思。
光这么说,你要走了?
阿我当然是要走。我在这里等于住监狱。这些年我已经住够了。
光(声音低哑)阿慈,带我去!你愿意到哪里,我都跟你去。我能够帮助你,
替你做许多事情。
阿继光,这不成!这不成!我先要回我的娘家,找着机会再做生意。
光那我在附近找一个地方住。
阿(喊出)这不像话!你没想想你说了这些话没有一件办得到么?这样我一分
钟都坐不住了。谁能够想出种荒谬的思想——你跟我结婚!
(她狂笑。
光(惊)阿慈,不要笑!
阿(镇定)这句话说出来不是糊涂么?可是我猜你一定是怕一个人留在这儿,
才说这些话,你心里头绝不是这个意思的。好,从这时起,我们干干净
净地忘丢它。
光(迟钝)我们忘丢它。。。
阿(有些惊惶)这才对。我们和和气气地分开!将来还要见面。像我们这两个
老东西,我们不能再想那些事情啦。
(她又狂笑。
光(转面抓住她的手)不要笑!
阿哦,天哪,他疯了!救命!救命!
(她从他手里挣脱,向门冲去。
光(蹒跚欲倒,扶着椅背喘气)阿慈,我不害你——你别怕——你。。你。。你—
—我永远不会害你的。我不再说了,我们忘了吧!——忘了。。
〔跌入靠桌的椅内,头埋在手里。
〔门外足步声,长工与一女人说话。
阿啊,可来了!这一定是董四奶奶!(开门,董进,阿猛拉着董的手)我以为你永远
不来呢。
董(把阿拉过门口,关上门)说什么我也要来的。今天晚上,我可不能叫你一个人
在家里守着。头几天晚上,总得要个妇道陪着的。顾大先生呢——唉!
真可怜!他也是不好受。
阿(忙说)我们大哥也是很难过的。董四嫂,把东西部脱下——来,过来暖和
一下。今天晚上太冷了。(打了一个冷战,为董把帽子斗篷脱下,放在一旁。两个孀妇都
站在壁炉旁)唉,董四嫂,我万分谢谢你,你到这儿来陪我。
董唉,顾太太,我也是过来人。唉,我明白。刚一来,是不好过。孤孤单单
地好像一个人就活不了似的。(光慢慢起来,不看她们,呆滞的神气,拿起枪走出房门。
阿有点惊奇,看着他上去)可是,顾太太,人活着总得吃饭不是么?以后凡事
都忍着点,每天念念老爷待我的好处,修修来世就得了。唉,可怜,顾
先生是真不好受。难怪,他们兄弟俩也太好了。像他这样没成家的人,
本来也遭不得世。好在这些年他跟你们住在一块,也是他的运气。他脾
气太怪,跟旁人都合不上来。可是这么大的农场他一个人管这个,管那
个,我看这真是他的好处。你们老爷病着不能管事。你们真是得靠哥哥
啦。好啦,现在你也可以憩憩,安安静静地享享福啦。苦了这些年,你
也应该。。(外面枪声一响,她们都惊起)这是什么?
阿这是继光,我们大哥。他出去了,你看他带着枪出去的。
董这半夜里拿枪干什么?
阿这一定是那只狐狸。今天晚上他说要打那个狐狸的。近来我们的鸡已经丢
了不少了。(她走至窗前,拉开窗惟)董四嫂,我怎么看不见他。
董顾太太,你怎么啦?你直打战。这是怎么一回事?
阿我出去看看。
董你想些什么?怎么,你抖得都站不住了。来,我看看去。
〔她拿起斗篷,阿向前捉着椅背倚佐。董四嫂出。阿全身靠着椅上喘气。
〔外面大喊,愈喊愈近。董四奶奶跑进,斗篷落地。
董(声音尖锐)在。。在马号里,他。。他的头都炸碎了!顾太太!顾太太!
[她倒在地上!抓着阿慈的膝头。阿躲开,把耳掩上。
——幕
(原载《南大周刊》第
77期,1929年
12月
31日)
一九三○年
争强①
高尔斯华绥著
张彭春、曹禺改译
曹禺执笔
①《争强》是为纪念南开学校
25周年,由张彭春、万家宝(曹禺)改译,曹禺执笔。
1929年
10月
17日
在南开中学首演,1930年
4月由曹禺负责编辑并作序,以南开新剧团名义印出单行本。
剧中人
安敦一——(大成铁矿董事长)
安蔼和——(敦一之子,大成铁矿董事)
魏瑞德——(大成铁矿董事)
施康伯——(大成铁矿董事)
王克麟——(大成铁矿董事)
邓子齐——(董事会秘书)
吴范之——(大成铁矿矿长)
韩安世——(中央工会代表)
罗大为——(大成铁矿之工人代表)
陶恒利——(大成铁矿之工人代表)
鲁家治——(即鲁二,大成铁矿之工人代表)
葛爷——(大成铁矿之工人代表)
白二愣子——(大成铁矿之工人代表)
鲁老大——(工头)
刘四———(工头)
贾可——(工头)
易老五——(工头)
李三————(工头)
吴安绮丽——(安敦一之女,吴矿长之妻)
罗陈爱莲——(罗大为之妻)
陶美芝——(陶恒利之女)
尤大嫂——(某工人之妻)
傅四——(安敦一之老仆)
仆人——(吴矿长之仆)
罢工群众——(大成铁矿工人)
第—幕
吴矿长家里
一间宽畅华丽的饭厅,处处都浮泛着安暖舒适的气息。地上铺满厚软的地毯,正中
是一张西式饭桌。桌的周围排列深红色的皮椅,桌端两个,尤其讲究。桌上盖一张深紫色
的桌布,每坐前面放着笔墨茶怀,是为董事们会议用的。台左有一壁炉,壁炉饭上有一点
巧小玲珑的东西,如石刻、钟表。这时炉火熊熊,室内温暖如春。靠右有一大窗,窗外见
荒村雪野,一片银光,时而窗外枯枝在风里摇曳,更显出残冬萧条的景象。窗前 (近台外)
有一张茶几,两把椅子,茶几上有茶具烟盘等。
屋内共有三门,正中为一双门,后通客厅;左墙有二门,在壁炉两旁。皆直通甬道
到外门。墙上挂着几张金边的彩画,双门右旁立一小玻璃柜,内置古玩,双门左放着两把
椅子。
约莫是正午的光景,大成铁矿的董事们刚刚齐集在他们矿长的家里。昨天他们从城
里来,专到罢工区内开会商议,预备直接和工人和解,停止罢工。这两天矿区情形异常紧
张,三个多月工人们冻的冻,饿的饿,怨,忿,恨,怒,积累到现在,使整个矿区都失了
常态。多半董事们都希望立刻和解让步,早早离开这个危险区域;所以董事会议正要开始
的时候,各人面上都现出急躁忧烦的神色,又是希冀,又是恐惧。
开幕。王克麟正与邓秘书在饭桌中后低声谈话。王年约四十许,短小瘦削,身躯略
弯,衣黑色西服,步伐沉重,行动极有分寸,他鼻下有一黑短小胡,时好冷笑,声音尖锐,
却来得缓长。邓子齐年约三十余,身材更瘦个,衣棕色的长袍,神气畏缩;这时频频点头,
对王董事谗笑。饭桌两端坐施康伯 (董事)及安敦一 (大成铁矿董事长);左端坐施康伯,
年将六十,穿一件玫瑰紫色的缎袍,活显出他那副胖蠢呆滞的样子。他像是一生没操过一
点心的“福”老;现在靠着椅背喘气,神色落漠,不知他想些什么。右端坐安敦一,白发
银须,日光如炬,一望便知是一位罕见的健叟。他穿一件古铜色的大花缎袍,外面套一件
月光的黑绒马褂。这时他昂首远望,态度沉静。其子安蔼和恰坐在他身旁,在台右向外的
沙发上看报。蔼和年约三十许,由外国回来不久,也是大成铁矿的董事,他气象厚重,眉
目间庄严内藏着稚气,令人觉得和蔼可亲。在右面大窗前站着的,是安敦一的女婿吴范之,
任大成铁矿矿长,身躯高大,沉默寡言,看来是一位力讲实行的人物;这时他闷闷地瞭望
着窗外的雪景。对面貌瑞德立壁炉前,也闷闷地候着。魏瑞德约年五十许,须发仍黎黑,
声音洪亮,满面红光,说话时目光逼人,是一个饱经世故的人。
魏(立于炉前)喂,这火太旺了!子齐,请你找块火挡来。
施(坐)啊,是得要个火挡。
邓(立与王淡)好,魏先生。(回顾吴)那,要请矿长——要请吴先生
吴(立窗前)要火挡吗?我真对不起。(微微含笑走至户口)这一冬天,我们这儿是
不大听见有嫌热的。
魏(不高兴的语气)你说的是工人们么?
施那些活该受罪的东西!
魏是他们自作自受。
蔼(坐右沙发)照今天早晨本地新闻报的消息,说他们窘得没法啦。
魏哼,给克麟看罢。那种过激的论调正合他的口味。他们又骂我们什么啦?
那个狗编辑,真混帐。
蔼(读)“大成铁矿的诸位董事,果若肯暂离他们天堂似的租界,驾临矿区,
看看在罢工期中工人所过的日子!”
魏好呀,我们现在来了。
蔼(继续读)“我们相信他们就是铁打的心肠也会感动的。”(蔼递报纸与王)
魏好东西!
施(吹虽气来)再不拿火挡来,我要烤熟了。
〔安绮丽年约三十,仪态万方。与其夫共抬炉档,由正中双门入。
绮再放近一点。魏先生你看这样好么?这个炉挡是我们这里顶高的一个。
魏多谢,多谢。
施(转过身子来呈喜悦态)啊,好极了!
绮爹爹,你要什么东西不要?(安仍坐,摇头)
吴午饭预备得怎么样了?
绮(立在双门的门坎回顾)我们就在客厅里吃,你们不用忙。(王、魏点头致谢。绮退出)
施(突然兴奋起来)啊!在这里吃饭么?好极了!好极了!要说本地旅馆——真
该死!今天早上你尝那炸蛙鱼了没有?简直跟鞋底子一样的味!
魏十二点过了!主席,咱们开会吧! (吴、王、魏、施、邓就坐)
邓(求主席许可后,迅速念出)“董事会于一月三十一日开会于本公司。出席人:
董事长安敦一主席,魏瑞德先生,施康伯先生,安蔼和先生。宣读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