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作品集-第9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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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加上个‘木’字?钟灵奇道:“木姊姊,你说笑了,我怎么会是你的亲妹子?”木婉清向
段誉一指道:“你去问他!”钟灵转向段誉,待他解释。
段誉胀红了脸,说道:“是,是……这个……这时候却也不便细说……”
本来被两条大汉挡住的众人,一个个从他身边抢了过去,直奔灵州。
阿紫叫道:“哥哥,这位好香的姑娘,也是你的老相好么?怎么不替我引见引见?”段
誉道:“别胡说,这位……这位是你的……你的亲姊姊,你过来见见。”木婉清怒道:“我
哪来这么好福气?”在驴臂上轻轻一鞭,径往前行。
段誉纵骑赶了上去,问道:“这些时来,你却在哪里?妹子,你……你要真清减了。”
木婉清心高气傲,动不动出手杀人,但听了他这句温柔言语,突然胸口一酸,一年多年道路
流离,种种风霜雨雪之苦,无可奈何之情,霎时之间都袭上了心头,泪水再也无法抑止,扑
簌簌的便滚将焉。段誉道:“好妹子,我们大伙儿人多,有个照应,你就跟我们在一起
吧。”木婉清道:“谁要你照应?没有你,我一个人不也这么过日子了!”段誉道:“我有
许多话要跟你说,好妹子,你答应跟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木婉清道:“你又有什么话跟我
说了?多半是胡说八道。”嘴里虽没答允,口风却已软了。段誉甚喜,搭讪道:“好妹子,
你虽然清瘦了些,可越长越俊啦!”
木婉清脸一沉,道:“你是我兄长,可别跟我说这些话。”她心下烦乱已极,明知木婉
清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但对他的相思爱慕之情,别来非但并未稍减,更只有与日俱增。
段誉笑道:“我说佻越长越俊,也没什么不对。好妹子,你为什么着了男装上灵州去?
是去招驸马么?这你这么俊美秀气的少年书生,那西夏公主一见之后,非爱上你不可。”木
婉清道:“那你为什么又上灵州去了?”段誉脸上微微一红,道:“我是去瞧瞧热闹,更无
别情。”木婉清哼了一声,道:“你别尽骗我。爹爹叫你去做西夏驸马,命这姓巴的、姓朱
的送信给你,你当我不知道么?”
段誉奇道:“咦,你怎么知道了?”木婉清道:“我妈撞垤了咱们的好爹爹,我跟妈在
一起,爹爹的事我自然她听到了。”段誉道:“原来如此。你知道我要上灵州去,因此跟着
来瞧瞧我,是不是?”木婉清脸上微微一红,段誉这话正中了她的心事,但她兀自嘴硬,
道:“我瞧你什么?我想瞧瞧那位西夏公主到底是怎样美法,闹得这般天下轰动。”段誉想
说:“她能有你一半美,也已算了不起啦!”随即觉得这话跟情人说则可,跟妹妹说却是不
可,话到口边,又即忍住。木婉清道:“我又想瞧瞧,咱们大理国的段王子,是不是能攀上
这门亲事。”段誉低声道:“我是决计不做西夏驸马的,妹妹,这句话你可别泄漏出去。爹
爹真要逼我,我便逃夭夭。”
木婉清道:“难道爹爹有命,你也敢违抗?”段誉道:“我不是抗命,我是逃走。”木
婉清笑道:“逃走和抗命,又有什么分别?人家金枝玉叶的公主,你为什么不要?”自从见
面以来,这是她初展笑脸,段誉心下大喜,道:“你当和爹爹一样吗?见一面,爱一个,到
后来弄得不可开交。”
木婉清道:“哼,我瞧你和爹爹也没什么两样,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只不过你没爹
爹这么好福气。”她叹了口气,说道:“像我妈,背后说起爹爹来,恨得什么似的,可是一
见了面,却又眉开眼笑,什么都原谅了。现下的年轻姑娘哪,可再没我妈这么好了。”
(第四十四回完)——
段誉于霎时之间,只觉全身飘飘荡荡地,如升云雾,如入梦境,这些时候来朝思暮想的
愿望,蓦地里化为真事。
天龙八部 第四十五章 枯井底 污泥处
巴天石和朱丹臣等过来和木婉清相见,又替她引见萧峰、虚竹等人。巴朱二人虽知她是
镇南王之女,但并未行过正式收养之礼,是以仍称她为“木姑娘”。
众人行得数里,忽听得左首传来一声惊呼,更有人大声号叫,却是南海鳄神的声音,似
乎遇上了什么危难。段誉道:“是我徒弟!”钟灵叫道:“咱们快去瞧瞧,你徒弟为人倒也
不坏。”虚竹也道:“正是!”他母亲叶二娘是南海鳄神的同伙,不免有些香火之情。
众人催骑向号叫声传来处奔去,转过几个山坳,见是一片密林,对面悬崖之旁,出现一
片惊心动魄的情景:
一大块悬崖突出于深谷之上,崖上生着一株孤零零的松树,形状古拙。松树上的一根枝
干临空伸出,有人以一根杆棒搭在枝干上,这人一身青袍,正是段延庆。他左手抓着杆棒,
右手抓着另一根杆棒,那根杆棒的尽端也有人抓着,却是南海鳄神。南海鳄神的另一支手抓
住了一人的长发,乃是穷凶极恶云中鹤。云中鹤双手分别握着一个少女的两只手腕。四人宛
如结成一条长绳,临空飘荡,着实凶险,不论哪一个人失手,下面的人立即堕入底下数十丈
的深谷。谷中万石森森,犹如一把把刀剑般向上耸立,有人堕了下去,决难活命。其时一阵
风吹来,将南海鳄神、云中鹤、和那少女三人都吹得转了半个圈子。这少女本来背向众人,
这时转过身来,段誉大声叫“啊哟”,险些从马上掉将下来。
那少女正是他朝思暮想、无时或忘的王语嫣。
段誉一定神间,眼见悬崖生得奇险,无法纵马上去,当即一跃下马,抢着奔去。将到松
树之前,只见一个头大身矮的胖子手执大斧,正在砍那松树。
段誉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叫道:“喂,喂,你干什么?”那矮胖子毫不理睬,只是一
斧斧的往树上砍去,嘭嘭大响,碎木飞溅。段誉手指一伸,提起真气,欲以六脉神剑伤他,
不料他这六脉神剑要它来时却未必便来,连指数指,剑气影踪全无,惶急大叫:“大哥、二
哥,两个好妹子,四位好姑娘,快来,快来救人!”
呼喝声中,萧峰、虚竹等都奔将过来。原来这胖子给大石挡住了,在下面全然见不到。
幸好那松树粗大,一时之间无法砍断。
萧峰等一见这般情状,都是大为惊异,说什么也想不明白,如何会出现这等希奇古怪的
情势。虚竹叫道:“胖子老兄,快停手,这棵树砍不得了。”那胖子道:“这是我种的树,
我喜欢砍回家去,做一口棺材来睡,你管得着么?”说着手上丝毫不停。下面南海鳄神的大
呼小叫之声,不绝传将上来。段誉道:“二哥,此人不可理喻,请你快去制止他再说。”虚
竹道:“甚好!”便要奔将过去。
突见一人撑着两根木杖,疾从众人身旁掠过,几个起落,已撑在那矮胖子之前,却是游
坦之,不知他何时从驴车中溜了出来。游坦之一杖拄地,一杖提起,森然道:“谁也不可过
来!”
木婉清从来没见过此人,突然看到他奇丑可怖的面容,只吓得花容失色,“啊”的一声
低呼。
段誉忙道:“庄帮主,你快制止这位胖子仁兄,叫他不可再砍松树。”游坦之冷冷的
道:“我为什么要制住他?有什么好处?”段誉道:“松树一倒,下面的人都要摔死了。”
虚竹见情势凶险,纵身跃将过去,心想就算不能制住那胖子,也得将段延庆、南海鳄神
等拉上来。他想当日所以能解开那“珍珑棋局”,全仗段延庆指点,此后学到一身本领,便
由此发端,虽然这件事对他到底是祸是福,实所难言,但段延庆对他总是一片好意。
游坦之右手将木杖在地上一插,右掌立即拍出,一股阴寒之气随伴着掌风直逼而至。虚
竹虽不怕他的寒阴毒掌,却也知道此掌功力深厚,不能小觑,当即凝神还了一掌。游坦之第
二掌却对准松树的枝干拍落,松枝大晃,悬挂着的四人更摇晃不已。
段誉急叫:“二哥不要再过去了,有话大家好说,不必动蛮。庄帮主,你跟谁有仇?何
必害人?”
游坦之道:“段公子,你要我制住这胖子,那也不难,可是你给我什么好处?”段誉
道:“什……什么好处都给……你……你要什么,我给什么。决不讨价还价,快,快,再迟
得片刻,可来不及了。”游坦之道:“我制住这胖子后,立即要和阿紫姑娘离去,你和萧
峰、虚竹一干人,谁也不得阻拦。此事可能答允?”
段誉道:“阿紫?她她要请我二哥施术复明,跟了你离去,她的眼睛怎么办?”
游坦之道:“虚竹先生能替她施术复明,我自也能设法治好她的眼睛。”段誉道:“这
个这个”眼见那矮胖子还是一斧,一斧的不断砍那松树,心想此刻千钧一发,
终究是救命要紧,便道:“我答允答允你便了!你你快”
游坦之右掌挥出,击向那胖子。那胖子嘿嘿冷笑,抛下斧头,扎起马步,一声断喝,双
掌向游坦之的掌力迎上,掌风虎虎,声势极是威猛,游坦之这一掌中却半点声息也无。
突然之间,那胖子脸色大变,本是高傲无比的神气,忽然变为异常诧异,似乎见到了天
下最奇怪。最难以相信的事,跟着嘴角边流下两条鲜血,身子慢慢缩成一团,慢慢向崖下深
谷中掉了下去。隔了好一会,才听得腾的一声,自是他身子撞在谷底乱石之上,声音闷郁,
众人想象这矮胖子脑裂肚破的惨状,都是忍不住身上一寒。
虚竹飞身跃上松树的枝干,只见段延庆的钢杖深深嵌在树枝之中,全凭一股内力粘劲,
挂住了下面四人,内力之深厚,实是非同小可。虚竹伸左手抓住钢杖,提将上来。
南海鳄神在下面大加称赞:“小和尚,我早知你是个好和尚。你是我二姊的儿子,是我
岳老二的侄儿。既是岳老二的侄儿,本领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若不是你来相助一臂之力,
我们在这里吊足三日三夜,这滋味便不太好受了。”云中鹤道:“这当儿还在吹大气,怎么
能吊得上三日三夜?”南海鳄神怒道:“我支持不住之时,右手一松,放开你的头发,不就
成了,要不要我试试?”他二人虽在急难之中,还是不住的拌嘴。
片刻之间,虚竹将段延庆接了上来,跟着将南海鳄神与云中鹤一一提起,最后才拉起王
语嫣。她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已然晕去。
段誉先是大为欣慰,跟着便心下怜惜,但见她双手手腕上都是一圈紫黑之色,现出云中
鹤深深的指印,想起云中鹤凶残好色,对木婉清和钟灵都曾意图非礼,每一次都蒙南海鳄神
搭救,今日之事,自然又是恶事重演,不由得恼怒之极,说道:“大哥,二哥,这个云中鹤
生性奸恶,咱们把他杀了罢!”
南海鳄神叫道:“不对,不对!段那个师父今日全靠云老四救了你这
个你这个老婆我这个师娘不然的话,你老婆早已一命呜呼了。”
他这几句虽然颠三倒四,众人却也都听得明白。适才段誉为了王语嫣而焦急逾恒之状,
木婉清一一瞧在眼里,未见王语嫣上来,已不禁黯然自伤,迨见到她神清骨秀,端丽无双的
容貌,心中更是一股说不出的难受。只见她双目慢慢睁开,“嘤”的一声,低声道:“这是
在黄泉地府么?我我已经死了么?”
南海鳄神怒道:“你这个妞儿当真胡说八道!倘若这是黄泉地府,难道咱们个个都是死
鬼?你现下还不是我师父的老婆,我得罪你几句,也不算是以下犯上。不过时日无多,依我
看来,你迟早要做我师娘,良机莫失,还是及早多叫你几声小妞比较上算。喂,我说小妞儿
啊,好端端地干甚么寻死觅活?你死了是你自己甘愿,却险些儿陪上我把弟云中鹤的一条性
命。云中鹤死了也就罢了,咱们段老大死了,那就可惜得紧。就算段老大死了也不打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