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作品集-第90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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询,不由心花怒放,精神大振,只听她又问:“那两条毒蛇咬了你,现下觉得怎样?”段誉
道:“有些儿痛,不碍事,不碍事!”心想只要你对我关心,每天都给毒蛇咬上几口,也所
甘愿,当下迈开脚步,向慕容复身边抢去。忽听得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半空中传了下来:“慕
容公子,列位洞主、岛主!各位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苦如此狠斗?”众人抬头向声音来
处望去,只见一株树顶上站着一个黑须道人,手握拂尘,着足处的树枝一弹一沉,他便也依
势起伏,神情潇洒。灯火照耀下见他约莫五十来岁年纪,脸露微笑,又道:“中毒之人命在
顷刻,还是及早医治的为是。各位瞧贫道薄面,暂且罢斗,慢慢再行分辨是非如何?”慕容
复见他露了这手轻功,已知此人武功甚是了得,心中本来挂念公冶乾和风波恶的伤势,当即
说道:“阁下出来排难解纷,再好也没有了。在下这就罢斗便是。”说着挥刀划了个圈子,
提刀而立,但觉右掌和右臂隐隐发胀,心想:“这使钢锤的矮子好生了得,震得我兀自手臂
酸麻。”抓着桑土公的乌老大抬头问道:“阁下尊姓大名?”那道人尚未回答,人丛中一个
声音道:“乌老大,这人来头……来头很大,是……是个……了不起……了不起的人物,
他……他……他是蛟……蛟……蛟……”连说三个“蛟”字,始终没能接续下去,此人口
吃,心中一急,便一路“蛟”到底,接不下去。乌老大蓦地里想起一个人来,大声道:“他
是蛟王……蛟王不平道人?”口吃者喜脱困境,有人将他塞在喉头的一句话说了出来,忙
道:“是……是……是啊,他……他……他是……蛟……蛟……蛟……蛟……”说到这个
“蛟”字却又卡住了。乌老大不等他挣扎着说完,向树顶道人拱手说道:“阁下便是名闻四
海的不平道长吗?久闻大名,当真如雷贯耳,幸会,幸会。”他说话之际,余人都已停手罢
斗。那道人微笑道:“岂敢,岂敢!江湖上都说贫道早已一命呜呼,因此乌先生有些不信,
是也不是?”说着纵身轻跃,从半空中冉冉而下。本来他双足离开树枝,自然会极快的堕向
地面,但他手中拂尘摆动,激起一股劲风,拍向地下,生出反激,托住他身子缓缓而落,这
拂尘上真气反激之力,委实非同小可。乌老大脱口叫道:“‘凭虚临风’,好轻功!”他叫
声甫歇,不平道人也已双足着地,微微一笑,说道:“双方冲突之起,纯系误会。何不看贫
道的薄面,化敌为友?先请桑土公取出解药,解治了各人的伤毒。”他语气甚是和蔼,但自
有一份威严,叫人难以拒却。何况受伤的数十人在地下辗转呻吟,神情痛楚,双方友好,都
盼及早救治。
乌老大放下桑土公,说道:“桑胖子,瞧着不平道长的金面,咱们非卖帐不可。”桑土
公一言不发,奔到慕容复身前,双手在地下拨动,迅速异常的挖了一洞,取出一样黑黝黝的
物事,却是个包裹。他打开布包,拿了一块黑铁,转身去吸身旁一人伤口中的牛毛细针。那
黑铁乃是磁石,须得将毒针先行吸出,再敷解药。不平道人笑道:“桑洞主,推心置腹,先
人后己。何不先治慕容公子的朋友?”桑土公“嗯”了一声,喃喃的道:“反正要治,谁先
谁后都是一样。”他话是那么说,终究还是依着不平道人的嘱咐,先治了公冶乾和风波恶,
又治了包不同的手掌,再去医治自己一方的朋友。此人矮矮胖胖,似乎十分笨拙,岂知动作
敏捷之极,十根棒槌般的胖手指,比之小姑娘拈绣花针的尖尖纤指还更灵巧。只一顿饭功
夫,桑土公已在众人伤口中吸出了牛毛细针,敷上解药。各人麻痒登止。有的人性情粗暴,
破口大骂桑土公使这等歹毒暗器,将来死得惨不堪言。桑土公迟钝木讷,似乎浑浑噩噩,人
家骂他,他听了浑如不觉,全不理睬。不平道人微笑道:“乌先生,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
岛岛主在此聚会,是为了天山那个人的事么?”
乌老大脸上变色,随即宁定,说道:“不平道长说什么话,在下可不大明白。我们众家
兄弟散处四方八面,难得见面,大家约齐了在此聚聚,别无他意。不知如何,姑苏慕容公子
竟找上了我们,要跟大家过不去。”
慕容复道:“在下路过此间,实不知众位高人在此聚会,多有得罪,这里谢过了。”说
着作个四方揖,又道:“不平道长出头排难解纷,使得在下不致将祸事越闯越大,在下十分
感激。后会有期,就此别过。”他知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一干旁门左道的人物在此相聚,定
有重大隐情,自是不足为外人道,不平道人提起“天山那个人”,乌老大立即岔开话头,显
然忌讳极大,自己再不抽身而退,未免太不识相,倒似有意窥探旁人隐私一般,当下抱拳拱
手,转身便走。乌老大拱手还礼,道:“慕容公子,乌老大今日结识了你这号英雄人物,至
感荣幸。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再见了。”言下之意,果是不愿他在此多所逗留。
不平道人却道:“乌老大,你知慕容公子是什么人?”乌老大一怔,道:“‘北乔峰,
南慕容’!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姑苏慕容氏,谁不知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平道
人笑道:“那就是了。这样的大人物,你们却交臂失之,岂不可惜?平时想求慕容氏出手相
助,当真是千难万难,幸得慕容公子今日在此,你们却不开口求恳,那不是入宝山而空手回
么?”乌老大道:“这个……这个……”语气中颇为踌躇。不平道人哈哈一笑,说道:“慕
容公子侠名播于天下,你们这一生受尽了缥缈峰灵鹫宫天山童姥……”这“天山童姥”四字
一出口,四周群豪都不自禁的“哦”了一声。这些声音都显得心情甚是激动,有的惊惧,有
的愤怒,有的惶惑,有的惨痛,更有人退了几步,身子发抖,直是怕得厉害。慕容复暗暗奇
怪:“天山童姥是什么人,居然令他们震怖如此?”又想:“今日所见之人,这不平道人、
乌老大等都颇为了得,我却丝毫不知他们来历,那‘天山童姥’自是一个更加了不起的人
物,可见天下之大,而我的见闻殊属有限。‘姑苏慕容’名扬四海,要保住这名头,可着实
不易。”言念及此,心下更增戒惧谨慎之意。
王语嫣沉吟道:“缥缈峰灵鹫宫天山童姥?那是什么门派?使的是什么武功家数?”段
誉对别人的话听而不闻,王语嫣的一言一语,他却无不听得清清楚楚,登时想起在无量山的
经历,当日神农帮如何奉命来夺无量宫,“无量剑”如何改名“无量洞”,那身穿绿色斗
篷、胸口绣有黑鹫的女子如何叫人将自己这个“小白脸”带下山去,那都是出于“天山童
姥”之命,可是王语嫣的疑问他却回答不出,只说:“好厉害,好厉害!险些将我关到变成
‘老白脸’,兀自不能脱身。”
王语嫣素知他说话前言不对后语,微微一笑,也不理会。只听不平道人续道:“各位受
尽天山童姥的凌辱荼毒,实无生人乐趣,天下豪杰闻之,无不扼腕。各位这次奋起反抗,谁
不愿相助一臂之力?连贫道这等无能之辈,也愿拔剑共襄义举,慕容公子慷慨侠义,怎能袖
手?”
乌老大苦笑道:“道长不知从何处得来讯息,那全是传闻之误。童婆婆嘛,她老人家对
我们管束得严一点是有的,那也是为了我们好。我们感恩怀德,怎说得上‘反抗’二字?”
不平道人哈哈大笑,道:“如此说来,倒是贫道的多事了。慕容公子,咱们同上天山,去跟
童姥谈谈,便说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朋友们对她一片孝心,正商量着要给她老人家拜寿
呢。”说着身形微动,已靠到了慕容复身边。
人丛中有人惊呼:“乌老大,不能让这牛鼻子走,泄露了机密,可不是玩的。”有人喝
道:“连那慕容小子也一并截下来。”一个粗壮的声音叫道:“一不做,二不休,咱们今日
甩出去啦!”只听得擦擦、刷刷、乒乒、乓乓,兵刃声响成一片,各人本来已经收起的兵器
又都拔了出来。
不平道人笑道:“你们想杀人灭口么?只怕没这么容易。”突然提高声音叫道:“芙蓉
仙子,剑神老兄,这里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阴谋反叛童姥,给我撞破了机关,要杀
我灭口呢。这可不得了,救命哪,救命哪!不平老道今日可要鹤驾西归啦!”声音远远传将
出去,四下里山谷鸣响。不平道人话声未息,西首山峰上一个冷峭傲慢的声音远远传来:
“牛鼻子不平道人,你逃得了便逃,逃不了便认命罢。童姥这些徒子徒孙难缠得紧,我最多
不过给你通风报讯,要救你性命可没这份能耐。”这声音少说也在三四里外。这人刚说完,
北边山峰上有个女子声音清脆爽朗的响了起来:“牛鼻子,谁要你多管闲事?人家早就布置
得妥妥贴贴,这一下发难,童姥可就倒足了大霉啦。我这便上天山去当面请问童姥,瞧她又
有什么话说?”话声比西首山峰上那男子相距更远。众人一听之下,无不神色大变,这两人
都在三四里外,无论如何追他们不上,显然不平道人事先早就有了周密部署,远处安排下接
应。何况从话声中听来,那两人都是内功深湛之辈,就算追上了,也未必能奈何得了他们。
乌老大更知道那男女两人的来历,提高声音说道:“不平道长、剑神卓先生、芙蓉仙子
三位,愿意助我们解脱困苦,大家都感激之至。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三位既然已知内情,再
瞒也是无用,便请同来商议大计如何?”
那“剑神”笑道:“我们还是站得远远的瞧热闹为妙,若有什么三长两短,逃起性命来
也快些。赶这
口止尚浑水,实在没什么好处。”那女子道:“不错,不平牛鼻子,我两个给你把风,
否则你给人乱刀分尸,没人报讯,未免死得太冤。”乌老大朗声说道:“两位取笑了。实在
因为对头太强,我们是惊弓之鸟,行事不得不加倍小心些。三位仗义相助,我们也不是不知
好歹之人,适才未能坦诚相告,这中间实有不得已的难处,还请三位原谅。”
慕容复向邓百川对望了一眼,均想:“这乌老大并非易与之辈,何况他们人多势众,却
对人如此低声下气,显是为了怕泄露消息。这不平道人与剑神、芙蓉仙子什么的,嘴里说是
拔刀相助,其实多半不怀好意,另有图谋,咱们倒真是不用赶这口止尚浑水。”两人点了点
头,邓百川嘴角一歪,示意还是走路的为是。慕容复道:“各位济济多士,便天大的难题也
对付得了,何况更有不平道长等三位高手仗义相助,当世更有何人能敌?实无须在下在旁呐
喊助威,碍手碍脚。告辞了!”乌老大道:“且慢!这里的事情既已揭破了,那是有关几百
人的生死大事。此间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众家兄弟,存亡荣辱,全是系于一线之间。慕容公
子,我们不是信不过你,实因牵涉太大,不敢冒这个奇险。”慕容复说道:“阁下不许在下
离去?”乌老大道:“那是不敢。”包不同道:“什么童姥姥、童伯伯的,我们姑苏慕容氏
孤陋寡闻,今日还是首次听闻,自然更无丝毫牵缠瓜葛。你们干你们的,我们担保不会泄露
片言只字便是。姑苏慕容复是什么人,说过了的话,岂有不算数的?你们若要硬留,恐怕也
未必能够,要留下包不同容易,难道你们竟留得下慕容公子和那位段公子?”
乌老大知他所说确是实情,尤其那个段公子步法古怪,背上虽负了一个女子,走起路来
却犹如足不点地,轻飘飘的说过便过,谁也拦阻他不住;加之眼前自顾不暇,实不愿再树强
敌,去得罪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