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作品集-第8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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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土,却见钢杖渐渐缩短,没到离地二尺许之外,萧峰放开了手,右脚踏落,将钢杖踏得上
端竟和地平。
这四人有的双目圆睁,有的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萧峰一根接着一根,又将两根钢杖踏入地中,待插到第四根钢杖时,那矮子纵身上前,
喝道:“别动我的兵刃!”
萧峰笑道:“好,还你!”右手得起钢杖,对准了山壁用力一搠,当的一声响,直插入
山壁之中。一根八尺来长的钢杖,倒有五尺插入岩中。这钢杖所插外乃是极坚极硬的黑岩。
萧峰这么运劲一掷,居然入岩如此之深,自己也觉欣然,寻思:“这几个月来各历忧劳,功
夫倒没搁下,反而更长进了。半年之前,我只怕还没能插得如此深入。”
那四人不约而同的大声惊呼,脸露敬畏之色。
阿紫自后赶到,叫道:“姊夫,你这手功夫好得很啊,快教教我。”那子怒道:“你是
星宿派门下弟子,怎么去请外人教艺?”阿紫道:“他是我姊夫,怎么是外人了?”
那矮子急于卢回自已兵刃,纵身一跃,伸手去抓钢杖。岂知萧峰早已估量出他轻身功夫
的深浅,钢杖横插在石壁之上,离地一丈四五尺,那教矮子的手指差了尺许,碰不到钢杖。
阿紫拍手笑道:“好啊,八师哥,只要拨了你的兵刃到手,我便跟你去见师父,否则便
不用想了。”那矮子这么一跃,使足平生之力,乃是他轻身功夫的极限,便再跃高一寸,也
已艰难万分,听阿紫这么出言相激,心恼怒,又是用力一纵,中指指尘居然碰到了钢杖。阿
紫笑道:“碰到不算数,要拨了出来。”
那矮子怒极之下,功夫竟然比平时大进,双足力蹬,一个矮矮阔阔的身躯疾升而上,双
手急抓,竟然抓住了钢杖,但这么一来,身子可就挂在半空,摇摇幌幌的无法下来。他使力
撼动钢杖,但这根八尺来长的钢杖倒有五尺陷入了坚岩之中,如此摇撼,便摇上三日三夜,
也未必摇得下来,这模样自是滑稽可笑之极。
萧峰笑道:“萧某可要失陪了!”说着转身便行。
那矮子却说什么也不肯放手,他对自己的武功倒也有自知之明,适才一跃而攀上钢杖,
实属侥幸,松开手落下之后,第二次再跃,多半不能再攀得到。这钢杖是他十爱惜的兵刃,
轻重合手,再打造,那就难了,他又用力摇了几下,钢杖仍是纹丝不动,叫道:“喂,你将
神木王鼎留下,否则的话,那可后患无穷。”
萧峰道:“神木王鼎,那是什么东西?”
星宿派门下的三弟子上前一步,说道:“阁下武功出神入化,我们都是很佩服的。那座
小鼎嘛,本门很是看重,外人得之却是无用,还请阁下赐还。我们必有酬谢。”
萧峰见他们的模样不似作假,也不似埋伏了要袭击自己的样子,便道“阿紫,将那外神
木王鼎拿出来,给我瞧瞧,到底是什么东西。”
阿紫道:“哎唷,我交给你啦,肯不肯交出来,可全凭你了。姊夫,还是你自己留着
吧。”萧峰一听,已猜到她盗了师门宝物,说已交在自己手中,显是为了要自己为她挡灾,
当下将计就计,哈哈一笑,说道:“你交给我的事物很多,我也弄不清那一件叫做‘神木王
鼎’。”
那矮子身吊在半空,当即接口:“那是一只六寸来高的小小木鼎,深黄平颜色。”萧峰
道:“嗯,这只东西么?我见倒见过,那只是件小小玩意儿,又有什么用处?”那矮子道:
“你懂得什么?怎么是一件小小玩意儿?这木鼎……”他还待说下去,那胖子喝道:“师弟
别胡说八道。”转头向萧峰道:“这虽是件没用的玩意儿,但这是家师……家师……那个父
亲所赐,因此不能失却,务请阁下赐还,我们感激不尽。”
萧峰道:“我随手一丢,不知丢到哪里去啦,是不是还找得到,那也难说。倘若真是要
紧物事,我就回信阳去找找得,只不过路程太远,再走回头路可就太也麻烦。”
那矮子抢着道:“要紧得很。怎么不要紧?咱们快……快……回信阳去拿。”他说到这
里,纵身而下,连自己的就手兵刃也不要了。
萧峰伸手轻敲自己额角,说道:“唉,这几天没喝够酒,记性不大好,这只木鼎嘛,也
不知是放在信阳呢,还是在大理,嗯,要不然是在晋阳……”
那矮子大叫:“畏,畏,你说什么?到底是在大理,还晋阳?天南地北,这可不是玩
的。”那胖子却也萧峰是故意为难,说道:“阁下不必出言戏耍,便教比鼎完好归还,咱们
必当重重酬谢,决不食言。”
萧峰突然失惊道:“啊哟,不好,我想起来了。”那四人齐声惊问:“什么?”萧峰
道:“那木鼎是在马夫人家里刚才我放了一把火,将她家烧得片瓦无存,这只木鼎嘛,给大
火烧上一烧,不知道会不会坏?”那矮子大声道:“怎么不坏,这个……这个……三师哥,
四师哥,那如何是好。我不管,师父要责怪,可不关我的事。小师妹,你自己去跟师父说,
我,我我可管不了。”
阿紫笑道:“我记得好像不在马夫人家里。众位师哥,小妹失陪了,你们跟我姊夫理论
理论吧。”说着斜身一闪,抢在萧峰身前。
萧峰转了过来,张臂拦住四人,道:你倘若说明白那神木王鼎的用途来历,说不定我可
以帮你们找找,否则的话,在下恕不奉陪了。”
那矮了不住搓手,说道:“三师哥,没法子啦,只好跟他说了吧?那胖子道:“好,我
便跟阁下说……”
萧峰突然身形一幌,纵到那矮子身边,一伸手托在他腑下,道:“咱们到上面去,我只
听你说,不听他的。”他知那胖子貌似忠厚,其实十分狡狯,没半句真话,倒是这矮子心直
口快,不会说谎。他托着那子的身躯,发足便往山壁上奔去。山壁陡峭之极,本来无论如何
攀援不上,但萧峰提气直上,一口气便冲上了十来丈,见有一声凸出的石头,便将那矮子放
在石上,自己一足踏石,一足凌空,说道:“你跟我说吧!”
那矮子身在半空,向下一望,不由得头晕目眩,忙道:“快……快放我下去。”萧峰笑
道:“你自己跳下去吧。”那矮子道:“我是出尘子。”萧峰微微一笑,心道:“这名字倒
风雅,只可惜跟你老兄的身材似乎不大相配。”道:“我可要失陪了。后会有制。”
出尘子大声道:“不能,不能,哎唷,我……我要摔死了。”双手紧贴山壁,暗运内
劲,要想抓住石头,但触手处尽是光溜溜地,哪里依附得住?全武功虽然不弱,但处身这三
面凌空的高处,不由得十他惊恐。
萧峰道:“快说,神木王鼎有什么用!你要是不说,我就下去了。”
出尘子急道:“我……我非说不可么?”萧峰道:不说也成,那就再见了。”出尘子下
把拉住他衣袖,道:“我说,我说。这座神木王鼎是本门的三宝之一,用来修习‘化功大
法’的。师父说中,中原武人一听到我们的‘化功大法’,便吓得魂飞散,要是见到这座神
木王鼎,非打得稀烂不可,这……这是一件希世奇珍,非同小可……”
萧峰久闻“化功大法”之名,知是一门污秽阴毒的邪术,听得这神木王鼎用途如此,也
懒得再问,伸手托在出尘了腋下,顺着山直奔而下。
在这陡峭如墙的山壁疾冲下来,比之上去时更快更险,出尘子吓得大声呼叫,一声呼未
息,双脚已经着地,只吓得脸如土色,双膝发战。
那胖子道:“八师弟,你说了么?”出尘子牙关格格互击,兀自不出话来。
萧峰向着阿此道:“拿来”阿紫道:“拿什么来啊?”萧峰道:“神木王鼎!”阿紫
道:“你不是说放在马夫人家里么?怎么又向我要?”萧峰向她打量,见她纤腰细细,衣衫
也甚单薄,身边不似藏得有一座六寸来高的大鼎,心想:“这小姑娘狡猾得紧,阴魂不散的
跟着自己,也很讨厌,便道:“这种东西萧某得之无用,决计不会拿了不还。你们信也好,
不信也好,萧某失陪了。”说着迈开大步,几个起落,已将五人远远抛在后面。
那四人震于他神威,要追还是不追,议论未定,萧峰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萧峰一口气奔出七十余里,这才找到饭店,饮酒吃饭。这天晚上,他在周王店歇宿,运
了一会功,便即入睡。到得半夜,睡梦中忽然听到几声尘锐的哨声,当即惊醒。过得片刻西
南角上有几下哨声,跟着东南角上也有几下哨声相应,哨声尘镜凄厉,正是星宿海一派门人
所吹的玉笛。萧峰道:“这一干人到左近了,不必理会。”
忽然之间,两“叽,叽”的笛声响起,相隔甚近,便发自这小客店中,跟着有人说道:
“快起身,大师哥到了,多半已拿住小师妹。”另一人道:“拿住了,你说她有能不能活
命?”先前那人道:“谁知道呢,快走,快走!”听得两推开窗子纵跃也房。
萧峰心想:“又是两个星宿派门下弟子,没料到小客店中也伏得有这种人,想是他们比
我先到,在客店中一声不出,是以我并觉。那二人说不知阿紫能否活命,这小姑娘虽然歹
毒,我总不能让她死于非命,否则如何对得起阿朱?”当下也跃出房去。
但听得笛声不断,此起彼应,渐渐移西向南方。他循声赶去,片刻间便已赶上了从客店
中出来的那二人。他在二人身后十余丈处不即不离跟着,翻珲两个山头。只见前面山谷中生
着堆火焰。火焰高约尺,色作纯碧,鬼气森森,和寻常火焰大异。那二人直向火焰处奔去,
到火焰之前拜倒在地。
萧峰悄悄走近,隐身石后,望将出去,只见火焰旁聚集了十多人,一色的麻葛布衫,绿
油油的火光照映之下,阿紫,她双手已被铁铐铐住,雪白的脸给绿火一映,看上去也甚诡
异。众人默不作声的注视火焰,左掌按胸,口中喃喃的不知说些什么。萧峰知道这些邪魔外
道各有呼的怪异仪式,也不去理会。他听适才那名星宿弟子说“大师哥到了,多半已拿住了
小师妹”,见这十余人有老有少,服饰一般无二,动作神态之中,也无哪一个特别显出颐指
气使的厝样。
忽听得“呜呜呜”几下柔和的笛声从东北方飘来,众人转过身子,齐向着笛声来处躬身
行礼。阿紫小嘴微微翘,却不转身。萧峰向着笛声来处瞧去,只见一个白衣人影飘行而来,
脚下甚是迅捷,片刻间便走到火焰鼓气一吹,那火焰陡地熄灭,随即大亮,蓬的一声响,腾
向半空,升起有丈许,这才缓缓降低,众人高呼“:大师兄去力神奇令我等大开眼界。”
萧峰瞧那“大师兄”时,微觉诧异此人既是众人的大师兄,该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岂
知竟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身材高瘦,脸色青中泛黄,面目却颇英俊。萧峰适才见了他
和飘行而至的轻功和吹火技,知道他内力不弱,但这般鼓气吹熄绿火,重又点旺,却非内
功,料想是笛中藏着什么引火的特异药末。
只听他向阿紫道:“小师妹,你面子不小啊,这许多人为你劳师动众,从星宿海千里迢
迢的赶到中原来。”
阿紫道:“连大师哥也出马,师妹的面子自然不小了,不过要是算我的靠山,只怕你们
大伙儿的份量还有点儿不够。”那大师兄哼了一声,道:“师妹从小由咱们师父抚减低养长
大,无父无母,打从哪里忽色间又钻了许多亲戚出来的?只不过我爹爹、妈妈的姓名是个大
秘密,不能让人随便知道而已。”那大师兄道:“那么师妹的父母是谁?”阿紫道:“说出
来吓你一跳。你要我说么,快开我了的手铐。”
那大师兄道:“开你手铐,那也不难,你先将神木王鼎交出来。”阿紫道:“王鼎在我
姊夫那里。三师哥、四师哥、七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