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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9节

金庸作品集-第7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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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败坏段氏名声。三人在地道中低声商议,均觉察此事牵连重大,且甚为紧急。一待钟夫人

    离去,巴天石当即悄悄钻出,施工展轻功,踏勘了那石屋的准确方位和距离,由华赫艮重定

    地道的路线。众人加紧挖掘,又忙了一夜,直到次晨,才掘到了石屋之下。

    华赫艮掘入石屋,只见段誉正在斗室中狂奔疾走,状若疯颠,当即伸手去拉,岂知段誉

    身法既迅捷又怪异,始终拉他不着。巴天石和范骅齐上合围,向中央挤拢。石室实在太小,

    段誉无处可以闪避,华赫艮一把抓住了他手腕,登时全身大震,有如碰到一块热炭相似,当

    下用力相拉,只盼将他拉入地道,迅速逃走。那知刚一使劲,体内真气便向外急涌,妨不住

    “哎哟”一声,叫了出来。巴天石和范骅拉着华赫艮用力一扯,三人合力,才脱支了“北冥

    神功”吸引真气之厄。大理三公的功力,比之无量剑弟子自是高得多了,又是见机极快,应

    变神速,饶是如此,三人都是已吓出了一身次汗,心中均道:“延庆太子的邪法当真厉

    害。”再也不敢去碰段誉身子。

    正在无法可施的当儿,屋外人声喧扰,听得保定帝、镇南王等都已到来,钟万仇大声讥

    嘲。范骅灵机一动:“这钟万仇好生可恶,咱们给他大大的开个玩笑。”当即除下钟灵的外

    衫,给木婉清穿上,再抱起钟灵,交给段誉。段誉迷迷糊糊的接过。华赫艮等三人拉着木婉

    清进了地道,合上石板,那里不有半点踪迹可寻?

    保定帝见侄儿无恙,想不到事情竟演变成这样,又是欣慰,又觉好笑,一时也推想不出

    其中原由,但想黄眉僧和延庆太子比拚内力,已到了千钧一发的关头,稍有差池立时便有性

    命之忧,当即回身去看两人角逐。只见黄眉僧额头汗粒如豆,一滴滴的落在棋局之上,延庆

    太子却仍是神色不变,若无其事,显然胜败已判。

    段誉神智一清,也即关心棋局的成败,走到两人身侧,观看棋局,见黄眉僧劫材已尽,

    延庆太子再打一个动,黄眉僧便无棋可下,势力非认输不可。只见延庆太子铁杖伸出,便往

    棋局中点了下去,所指之处,正是当前的关键,这一子下定,黄眉僧便无可救药,段誉大

    急,心想:“我且给他混赖一下。”伸手便向铁杖抓去。

    延庆太子的铁杖刚要点到‘上位’的三七路上,突然间掌心一震,右臂运得正如张弓满

    弦般的真力如飞身奔泻而出。他这一惊自是不小,斜眼微睨,但见段誉拇指和食指正捏住了

    铁杖杖头。段誉只盼将铁杖拨开,不让他在棋局中的关键处落子,但这根铁杖竟如铸定在空

    中一般,竟是纹丝不动,当即使劲推拨,延庆太子的内力便由他少商穴而涌入他体内。

    延庆太子大惊之下,心中只想:“星宿海丁老怪的他功大法!”当下气运丹田,劲贯手

    臂,铁杖上登时生出一股强悍绝伦的大力,一震之下,便将段誉的手指震脱了铁杖。

    段誉只觉半身酸麻,便欲晕倒,身子幌了几下,伸手扶住面前青石,这才稳住。但延庆

    太子所发出的雄浑内劲,却也有一小半儿如石,沉大海,不知去向,他心中惊骇,委实非同

    小可,铁杖垂下,正好点在‘上位的七八路上。只因段誉这么一阻,他内力收发不能自如,

    铁杖下垂,尚挟余劲,自然而然的重重戳落。延庆太子暗叫:“不好!”急忙提起铁杖,但

    七八路的闪叉线上,已戳出了一个小小凹洞。

    高手下棋,自是讲究落子无悔,何况刻石为枰,陷石为子,内力所到处石为之碎,如何

    能下了不算?但这’上‘位的七八路,乃是自己填塞了一只眼。只要稍明弈理之人,均知两

    眼是活,一眼即死。延庆太子这一大块棋早就已做成两眼,以此为攻逼黄眉僧的基地,决无

    自己去塞死一只活眼之理?然而此子既落,虽为弈理所无,总是功力内劲上有所不足。

    延庆太子暗叹:“棋差一着,满盘皆输,这当真是天意吗?”他是大有身份之人,决不

    肯为此而与匝眉僧再行争执,当即站起身来,双手按在青石岩上,注视棋局,良久不动。

    群豪大半未曾见过此人,见他神情奇特,群相注目。只见他瞧了半晌,突然间一言不发

    的撑着铁杖,杖头点地,犹如踩高跷一般,步子奇大,远远的去了。

    蓦地里喀喀声响,青石岩幌了几下,裂成六七块散石,崩裂在地,这震烁古今的一局棋

    就此不存人世。群豪惊噫出声,相顾骇然,除了保定帝、黄眉僧、三大恶人之外,均想:

    “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活尸一般的青袍客,武功竟然这等厉害。”

    黄眉僧侥幸胜了这局棋,双手据膝,怔怔出神,回思适才种种惊险情状,心中始终难以

    宁定,实不知延庆太子何以在稳操胜券之际,突然将他自己一块棋中的两只眼填塞了一只。

    难道眼见段正明这等高手到来,生怕受到围攻,因而认输逃走吗?但他这面帮手也是不少,

    未必便斗不过。

    保定帝和段正淳、高升泰等对这变故也均大惑不解,好在段誉已然救出,段氏清名丝毫

    无损,延庆太子败棋退走,这一役大获全胜,其中猜想不透的种种细节也不用即行查究。段

    正淳向钟万仇笑道:“钟谷主,令爱既成我儿姬妾,日内便即派人前来迎娶。愚夫妇自当爱

    护善待,有若亲女,你尽管放心好了。”

    钟万仇正自怒不可遏,听得段正淳如此出言讥刺,刷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刀,便往钟灵

    头上砍落,喝道:“气死我了,我先杀了这贱人再说。”

    蓦地里一条长长的人影飘将过来,迅速无比的抱住钟灵,便如一阵风般倏然面是过,已

    飘在数丈之外。嗒的一声响,钟万仇一刀砍在地下,瞧抱着钟灵那人时,却是‘穷凶极恶’

    云中鹤,怒喝:“你……你干什么?”

    云中鹤笑道:“你这个女儿自己不要了,就算已经砍死了,那就送给我吧。”说着又飘

    出数丈。他知别说保定帝和黄眉僧的武功远胜于己,便段正淳和高升泰,也均是了不起的人

    物,是以打定主意抱着钟灵便溜,眼见巴天石并不在场,自己只要施展轻功,这些人中便无

    一追赶得上。

    钟万仇知他轻功了得,只急得双足乱跳,破口大骂。保定帝等日前见过他和巴天石绕圈

    追逐的身手,这时见他虽然抱着钟灵,仍是一飘一幌的轻如无物,也都奈何他不得。

    段誉灵机一动,叫道:“岳老三,你师父有命,快将这个小姑娘夺下来。”南海鳄神一

    怔,怒道:“妈巴羔子,你说什么?”段誉道:“你拜了我为师,头也磕过了,难道想赖?

    你说过的话是放屁么?你定是想做乌龟儿子王八蛋了!”南海鳄神横眉怒目的喝道:“我说

    过的话自然算数,你是我师父便怎样?老子恼将起来,连你这师父也一刀杀了。”段誉道:

    “你认了便好。这个姓钟的小姑娘是我妻子,就是你的师娘,快去给我夺回来。这云中鹤侮

    辱她,就是辱你师娘,你太也丢脸了,太不是英雄好汉了。”

    南海鳄神一怔,心想这话倒也有理,忽然想起木婉清是他妻子,怎么这姓钟的小姑娘也

    是他的妻子了?问道:“究竟我有几个师娘?”段誉道:“你别多问,总而言之,倘若你夺

    不回你这个师娘,你就太也丢失脸。这里许多好汉个个亲眼有看见,你连第四恶化人云中鹤

    也斗不过,那你就降为第五恶人,说不定是第六恶化人了。”要南海鳄神排名在云中鹤之

    下,那比杀了他的头还要难过,一声狂吼,拔足便向云中鹤赶去,叫道:“快放下我师娘

    来!”

    云中鹤纵身向前飘行,叫道:“岳老三真是大傻瓜,你上了人家大当啦!”南海鳄神最

    爱自认了不起,云中鹤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说他上了人家的当,更令他怒火冲天,大叫:“我

    后老二怎会上别人的当?”当即提气急追。两人一前一后,片刻间已转过了山坳。

    钟万仇狂怒中刀砍女儿,但这时见女儿为恶徒所擒,毕竟父女情深,又想到妻子问起时

    无法交代,情急之下,也提刀追了下去。

    保定帝当下和群豪作别,一行离了万劫谷,迳回大理城,一齐来到镇南王府。华赫艮、

    范骅、巴天石三人从府中迎将出来,身旁一个少女衣饰华丽,明媚照人,正是木婉清。

    范骅向保定帝禀报华赫艮挖掘地道、将钟灵送入石屋之事,于救出木婉清一节却含糊带

    过。众人才知钟万仇害人不成,反害自己,原来竟因如此,尽皆大笑。

    那‘阴阳和合散’药性虽然猛烈,却非毒药,段誉和木婉清服了些清泻之剂,又饮了几

    大碗冷水,便即消解。

    午间王府设宴。众人在席上兴高采烈的谈起万劫谷之事,都说此役以黄眉僧与华赫艮两

    人功劳最大,若不是黄眉僧牵制住了段延庆,则挖掘地道非给他发觉不可。

    刀白凤忽道:“华大哥,我还想请你再辛苦一趟。”华赫艮道:“王妃吩咐,自当遵

    命。”刀白凤道:“请你派人将这条地道去堵死了。”华赫艮一怔,应道:“是。”却不明

    她的用意。刀白凤向段正淳瞪了一眼,说道:“这条地道通入钟夫人的居室,若不堵死,就

    怕咱们这里有一位仁兄,从此天天晚上要去钻地道。”众人哈哈大笑。

    木婉清隔不多久,便向段誉偷眼瞧去,每当与他目光相接,两人立即转头避开。她自知

    此生此世与他已休想成为夫妇,想起这几天两人石子屋共处的情景,更是黯然神伤。只听众

    人谈论钟灵要成为段誉的姬妾,又说她虽给云中鹤擒去,但南海鳄神与钟万仇两人联手,定

    能将她救回,又听保定帝吩咐褚古傅朱四人,饭后即去打探钟灵的讯息,设法保护,木婉清

    越听越怒,从怀中摸出一只小小金盒,便是当日钟夫人要段誉来求父亲相救钟灵的信物,伸

    手递到段正淳面前,说道:“甘宝宝给你的!”

    段正淳一愕,道:“什么?”木婉清怒道:“是钟灵这小丫头的生辰八字。”持着金盒

    将段誉一指,又道:“甘宝宝叫他给你。”

    段正离接了过来,心中一酸,他早认得这金盒是当年自己与甘宝宝定情之夕给她的,打

    开盒盖,见盒中一张小小红纸,写着:“已未年十二月初五丑时”九个小字,字迹歪歪斜

    斜,正是甘宝宝的手笔。

    刀白凤冷冷地道:“那好得很啊,人家反女儿的生辰八字也送过来了。”

    段正淳翻过红纸,只见背后写着几行极细的小字:“伤心苦候,万念俱灰。然是儿不能

    无父,十六年前朝思暮盼,只待君来。迫不得已,于乙未年五月归于钟氏。”字休纤细,若

    非凝目以观,几乎看不出来。段正淳想起对甘宝宝辜负良深,眼眶登时红了,突然间心仿一

    动,顷刻间便明明了这几行字的含义:“宝宝于乙未年五月嫁给钟万仇,钟灵却是该年十二

    月初五生的,多半便不是钟万仇的女儿。宝宝苦苦等候我不至,说‘是儿不能无父’,又说

    ‘迫不得已’而嫁,自是因为有了身服,不能未嫁生儿。那么钟灵这孩儿却是我的女儿。正

    是……正是那时候,十六年前的春天,和她欢好未满一月,便有了钟灵这孩儿……”想明白

    此节,脱口叫道:“啊哟,不成!”

    刀白凤问道:“什么不成?”段正淳摇摇头,苦笑道:“钟万仇这家伙……这家伙心术

    太坏,安排了这等毒计,陷害我段氏满门,咱们决不能……决不能跟他结成亲家。此事无论

    如何不可!”刀白凤听他这几句吞吞吐吐,显然是言不由衷,将他手中的红纸条接过来一

    看,微一凝思,已明其理,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道:“原来……原来,哈哈,钟灵这小丫

    头,也是你的私生女儿。”怒气上冲,反手就是一掌。段正淳侧头避开。

    厅上众人俱都十分尴尬。保定帝微笑道:“既是如此,这事也只好作为罢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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