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作品集-第6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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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当下不约而同的攻了上去。周伯通与郭靖拆了十余招,觉得他武功已大非昔比,又惊又
喜,连问:“兄弟,你从哪里学来的功夫?”但门外厮杀正酣,郭靖怎能听见?周伯通怒
道:“好,你不肯说,却卖甚么关子?”只觉劲风扑面,欧、裘两人同时攻到,当即足下一
点,跃到了梁上,叫道:“让你一人斗斗他们两个。”欧阳锋与裘千仞从他袍袖拂风之势
中,察觉周伯通上梁暂息,心想正好合力毙了这傻小子,当下一左一右,分进合击。郭靖先
前被周伯通缠住了,连变四五般拳法始终无法抽身,好容易待他退开,两个强敌却又攻上,
不禁暗暗叫苦,只得打起精神,以左右互搏术分挡二人。斗得片刻,欧阳锋与裘千仞都不禁
暗暗称奇。均知以郭靖功力,单是欧、裘一人都能胜他,哪知两人联手,他竟左掌挡欧、右
拳击裘,两人一时之间竟然奈何他不得。周伯通在梁上坐了一阵,心想再不下去,只怕郭靖
受伤,当下悄悄从墙壁溜下,双手乱抓,一下子恰好抓到欧阳锋后心。他蹲在地下,正以蛤
蟆功向郭靖猛攻,突觉背后有人,急忙回掌抵挡。郭靖乘机向裘千仞踢出一腿,跃入屋角,
不住喘气,若是周伯通来迟了一步,欧阳锋适才这一推定是挡架不住了。四人在黑暗中倏分
倏合,一时周伯通与裘千仞斗,一时郭靖与裘千仞斗,一时欧阳锋与裘千仞斗,一时周伯通
与欧阳锋斗,一时郭靖又和周伯通交手数招。四人这一场混战,就中周伯通最是兴高采烈,
觉得生平大小各场战斗,好玩莫逾于此。斗到分际,他忽然缠住郭靖不放,说道:“我两只
手算是两个敌人,欧、裘两个臭贼自然也是两个敌人。你以一敌四,试试成不成?这新鲜玩
意儿你可从来没玩过罢?”郭靖听不到他说话,忽觉三人同时向自己猛攻,只得拚命闪躲。
周伯通不住鼓励:“别怕,别怕。危险时我会帮你。”但在这漆黑一团之中,只要着了任谁
的一拳一足,都有性命之忧,周伯通纵然事后相救,哪里还来得及?再拆数十招,郭靖累得
筋疲力尽,但觉欧、裘两人的拳招越来越沉,只得边架边退,要待跃到梁上暂避,却始终给
周伯通的掌力罩住了无法脱身,惊怒交集之下,再也忍耐不住,破口骂道:“周大哥你这傻
老头,尽缠住我干甚么?”但苦于屋外杀声震天,说出来的话别人一句也听不见。郭靖又退
几步,忽在地下的大石上一绊,险些跌倒。他弯着腰尚未挺直,裘千仞的铁掌已拍了过来。
郭靖百忙之中不及变招,顺手抱起大石挡在胸前。裘千仞一掌击在石上,郭靖双臂运劲,往
外推出,接了他这一掌。只觉左侧风响,欧阳锋掌力又到,郭靖力透双臂,大喝一声,将大
石往头顶掷了上去,跟着侧身避过来掌。大石穿破屋顶飞出,砖石泥沙如雨而下,天空星星
微光登时从屋顶射了进来。周伯通怒道:“瞧得见了,还有甚么好玩?”郭靖疲累已极,双
足力登,从屋顶的破洞中穿了出去。欧阳锋急忙飞身追出。周伯通大叫:“别走,别走,陪
我玩儿。”长臂抓他左足。欧阳锋一惊,急忙右足回踢,破解了他这一抓,但身子不能在空
中停留,又复落下。裘千仞不待他着地,飞足往他胸间踢去。欧阳锋胸口微缩,伸指点他足
踝。三人连环邀击,又恶斗起来。只是此时人影已隐约可辨,门外杀声也渐渐消减,远不如
适才胡斗时的惊险。周伯通大为扫兴,一口恶气都出在两人身上,拳法陡变,向两敌连下杀
手。郭靖逃出石屋,眼里只见人马来去奔驰,耳中但听金铁铿锵撞击,不时夹着一声双方士
卒中刀中箭时的惨呼号叫。他冲过人丛,飞奔出村,在一处小树林里躺下休息。恶斗了这半
夜,这一躺下来,只觉全身筋骨酸痛欲裂,回想石屋中的情景更是栗栗危惧,虽然记挂周伯
通的安危,但想以他武功,至不济时也可脱身逃走,躺了一阵,便即沉沉睡去。睡到第二日
清晨,忽觉脸上冰凉,有物蠕蠕而动。他不及睁开眼睛,立即跃起,只听一声欢嘶,原来适
才是小红马在舐他的脸。郭靖大喜,抱住红马,一人一马劫后重逢,亲热了一阵。他被欧阳
锋囚在石屋之时,这马自行在草地觅食,昨晚大军激战,它仗着捷足机敏,居然逃过了祸
殃,此刻又把主人找到。郭靖牵了红马走回村子,只见遍地折弓断箭,人马尸骸枕藉,偶尔
有几个受伤未死的士兵发出几声惨呼。他久经战阵,见惯死伤,但这时想起自己身世,不禁
感慨良多。悄悄回到石屋,在屋外侧耳听去,寂无人声,再从门缝向内张望,屋中早已无
人。推门入内前后察看,周伯通、欧阳锋、裘千仞三人早已不知去向。他呆立半晌,上马东
行。小红马奔跑迅速,不久就追上了成吉思汗的大军。此时花剌子模各城或降或破,数十万
雄师如土崩瓦裂。花剌子模国王摩诃末素来傲慢暴虐,众叛亲离之余,带了一群残兵败将,
狼狈西遁。成吉思汗令大将速不台与哲别统带两个万人队穷追,自己率领大军班师。速不台
与哲别直追到今日莫斯科以西、第聂伯河畔基辅城附近,大破俄罗斯和钦察联军数十万人,
将投降的基辅大公及十一个俄罗斯王公尽数以车辕压死。这一战史称“迦勒迦河之役”,俄
罗斯大片草原自此长期呻吟于蒙古军铁蹄之下。摩诃末日暮途穷,后来病死于里海中的一个
荒岛之上。
成吉思汗那日在撒麻尔罕城忽然不见了郭靖,甚是忧急,担心他孤身落单,死于乱军之
中,见他归来,不禁大喜。华筝公主自是更加欢喜。丘处机随大军东归,一路上力劝大汗爱
民少杀。成吉思汗虽然和他话不投机,但知他是有道之士,也不便过拂其意,因是战乱之
中,百姓凭丘处机一言而全活的不计其数。花剌子模与蒙古相距数万里,成吉思汗大军东
还,历时甚久,回到斡难河畔后大宴祝捷,休养士卒。丘处机与鲁有脚等丐帮帮众分别辞别
南归。又过数月,眼见金风肃杀,士饱马腾,成吉思汗又兴南征之念,这一日大集诸将,计
议伐金。郭靖自黄蓉死后,忽忽神伤,长自一个儿骑着小红马,携了双雕,在蒙古草原上信
步漫游,痴痴呆呆,每常接连数日不说一句话。华筝公主温言劝慰,他就似没有听见。众人
得悉情由,知他心中悲苦,无人敢提婚姻之事。成吉思汗忙于筹划伐金,自也无暇理会。这
日在大汗金帐之中计议南征,诸将各献策略,郭靖却始终不发一言。
成吉思汗遣退诸将,独自在山冈上沉思了半天,次日传下将令,遣兵三路伐金。其时他
长子术赤、次子察合台均在西方统辖新征服的诸国,是以伐金的中路军由三子窝阔台统率,
左军由四子拖雷统率,右军由郭靖统率。成吉思汗宣召三军统帅进帐,命亲卫暂避,对窝阔
台、拖雷、郭靖三人道:“金国精兵都在潼关,南据连山、北限大河,难以遽破。诸将所献
方策虽各有见地,但正面强攻,不免旷日持久。现下我蒙古和大宋联盟,最妙之策,莫如借
道宋境,自唐州、邓州进兵,直捣金国都城大梁。”
窝阔台、拖雷、郭靖三人听到此处,同时跳了起来,互相拥抱,大叫:“妙计!”成吉
思汗向郭靖微笑道:“你善能用兵,深得我心。我问你,攻下大梁之后怎样?”郭靖沉思良
久,摇头道:“不攻大梁。”窝阔台与拖雷明明听父王说直捣大梁,怎地郭靖却又说不攻,
心下疑惑,一齐怔怔的望着他。成吉思汗仍是脸露微笑,问道:“不攻大梁便怎样?”郭靖
道:“既不是攻,也不是不攻;是攻而不攻,不攻而攻。”这几句话把窝阔台与拖雷听得更
加胡涂了。成吉思汗笑道:“‘攻而不攻,不攻而攻。’这八个字说得很好,你跟两位兄长
说说明白。”
郭靖道:“我猜测大汗用兵之策,是佯攻金都,歼敌城下。大梁乃金国皇帝所居之地,
可是驻兵不多,一见我师迫近,金国自当从潼关急调精兵回师相救。中华的兵法上说:‘卷
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劲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
至。’百里疾趋,士卒尚且只能赶到十分之一。及潼关到大梁,千里赴援,精兵锐卒,十停
中到不了一停,加之人马疲敝,虽至而弗能战。我军以逸待劳,必可大破金兵。金国精锐尽
此一役而溃,大梁不攻自下。若是强攻大梁,急切难拔,反易腹背受敌。”
成吉思汗拊掌大笑,叫道:“说得好,说得好!”取出一辐图来,摊在案上,三人看
后,无不大为惊异。原来那是一幅大梁附近的地图,图上画着敌我两军的行军路线,如何拊
敌之背,攻敌腹心,如何诱敌自潼关劳师远来,如何乘敌之疲,聚歼城下,竟与郭靖所说的
全无二致。窝阔台与拖雷瞧瞧父王,又瞧瞧郭靖,都是又惊又佩。郭靖心下钦服,寻思:
“我从《武穆遗书》学得用兵的法子,也不算希奇。大汗不识字不读书,却是天生的英
明。”成吉思汗道:“这番南征,破金可必。这里有三个锦囊,各人收执一个,待攻破大梁
之后,你们三人在大金皇帝的金銮殿上聚会,共同开拆,依计行事。”说着从怀里取出锦
囊,每人交付一个。郭靖接过一看,见囊口用火漆密封,漆上盖了大汗的印章。成吉思汗又
道:“未入大梁,不得擅自拆开。启囊之前,三人相互检验囊口有无破损。”三人一齐拜
道:“大汗之命,岂敢有违?”成吉思汗问郭靖道:“你平日行事极为迟钝,何以用兵却又
如此机敏?”郭靖当下将熟读《武穆遗书》之事说了。成吉思汗问起岳飞的故事,郭靖将岳
飞如何在朱仙镇大破金兵、金兵如何称他为“岳爷爷”、如何说“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等
语一一述说。成吉思汗不语,背着手在帐中走来走去,叹道:“恨不早生百年,与这位英雄
交一交手。今日世间,能有谁是我敌手?”言下竟是大有寂寞之意。
郭靖从金帐辞出,想起连日军务倥偬,未与母亲相见,明日誓师南征,以报大宋历朝世
仇,今日这一日该当陪伴母亲了,当下走向母亲营帐。却见帐中衣物俱已搬走,只剩下一名
老军看守,一问之下,原来他母亲李氏奉了大汗之命,已迁往另一座营帐。郭靖问明所在,
走向彼处,见那座营帐比平时所居的大了数倍,揭帐进内,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帐内金碧
辉煌,花团锦簇,尽是蒙古军从各处掠夺来的珍贵宝物。华筝公主陪着李萍,正在闲谈郭靖
幼年时的趣事。她见郭靖进来,微笑着站起迎接。郭靖道:“妈,这许多东西哪里来的?”
李萍道:“大汗说你西征立了大功,特地赏你的。其实咱们清寒惯了,哪用得着这许多物
事?”郭靖点点头,见帐内又多了八名服侍母亲的婢女,都是大军掳来的女奴。
三个人说了一会闲话,华筝告辞出去。她想郭靖明日又有远行,今日跟她必当有许多话
说,哪知她在帐外候了半日,郭靖竟不出来。李萍道:“靖儿,公主定是在外边等你,你也
出去和她说一会话儿。”郭靖答应了一声,却坐着不动。李萍叹道:“咱们在北国一住二十
年,虽然多承大汗眷顾,我却是想家得紧。但愿你此去灭了金国,母子俩早日回归故乡。咱
俩就在牛家村你爹爹的旧居住下,你也不是贪图荣华富贵之人,这北边再也休来了。只是公
主之事,却不知该当如何,这中间实有许多难处。”郭靖道:“孩儿当日早跟公主言明,蓉
儿既死,孩儿是终生不娶的了。”李萍叹道:“公主或能见谅,但我推念大汗之意,却是甚
为耽心。”郭靖道:“大汗怎样?”李萍道:“这几日大汗忽然对咱娘儿优遇无比,金银珠
宝,赏赐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