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作品集-第60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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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也不知到了何处。郭师叔是祖师爷的女婿……”程瑶迦忍不住“啊”的一声低呼,忙即
伸手掩口。她先前对郭靖朝思暮想,自觉一往情深,殊不知只是少女怀春,心意无托,于是
聊自遣怀,实非真正情爱,只是自己不知而已。今日见了陆冠英,但觉他风流俊雅,处处胜
于郭靖,这时听到他说郭靖是黄药师女婿,心头虽然不免一震,却丝毫不生自怜自伤之情,
只道自己胸怀爽朗,又想当日在宝应早见郭、黄二人神态亲密,此事原不足异,其实不知不
觉之间,一颗芳心早已转在别人身上了。
陆冠英听得程瑶迦低声惊呼,极想回头瞧她的脸色。但终于强行忍住,心想:“我若见
到她在听我说话,那就万万不能再说下去。那日爹爹对天自言自语,始终未曾望我一眼。现
下我是在对灶王爷倾诉,她若听见,那是她自行偷听,我可管不着。”于是接着说道:“但
教找到了郭师叔,他自会与黄师姑向祖师爷求情。祖师爷性子再严,女儿女婿总是心爱的,
总不能非杀了女婿的六位师父不可。只是爹爹言语之中,却似郭师叔和黄师姑已遭到了甚么
大祸,真相如何,却又不便询问爹爹。”黄蓉听到这里,心想:“难道爹爹知道靖哥哥此刻
身受重伤?不,他决不能知道。多半他是得知了我们流落荒岛之事。”陆冠英又道:“尹师
兄为人一片热肠,程小姐又是聪明和气……”
(程瑶迦听他当面称赞自己,又是高兴,又是害羞)
“……可是我心中的念头太过异想天开,自是教人难以猜到。我想江南六怪是成名的英
雄好汉,虽然武功不如祖师爷,但要他们远行避祸,岂不是摆明了怕死?这等行径,料来决
不会干。倘若这事传闻开了,他们得到消息,只怕非但不避,反要寻上祖师爷来啦!岂不是
救人倒变成害人?”黄蓉暗暗点头,心想陆冠英不愧是太湖群雄之首,深知江湖好汉的性
子。又听他道:“我想全真七子侠义为怀,威名既盛,武功又高,尹师兄和程小姐若肯求恳
他们师尊出头排解,祖师爷总得给他们面子。祖师爷跟江南六怪未必真有深仇大怨,总是六
怪有甚么言语行事得罪了他,只须有头脸的人物出面说合,谅无不成之理。灶王爷,小人的
为难之处,乃是空有一个主意,却不能说给有能为的人知晓,请你瞧着办罢。”说毕,向灶
君菩萨连连作揖。程瑶迦听他说毕,急忙转身,要去告知尹志平,刚走到门口,却听陆冠英
又说起话来:“灶王爷,全真七子若肯出头排解,自是一件极大的美事,只是七子说合之
际,须得恭恭敬敬才是,千万别得罪我祖师爷。否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可糟了。我跟
您说的话,到此为止,再也没有啦。”程瑶迦嫣然一笑,心道:“你说完了,我给你去办就
是。”便出店去找尹志平,在村中打了个转,不见影踪,转身又走回来,忽听尹志平低声叫
道:“程师妹!”从墙角处探身出来招手。程瑶迦喜道:“啊!在这里。”
尹志平做个手势叫她噤声,向西首指了指,走到她身边,低声道:“那边有人,鬼鬼祟
祟的探头探脑,身上都带着兵刃。”程瑶迦心中只想着陆冠英说的话,对这事也不以为意,
道:“只怕是过路人。”尹志平却脸色郑重,低声道:“那几个人身法好快,武功可高得很
呢。可须得小心在意。”原来他见到的正是彭连虎等人。他们久等侯通海不回,料想他必已
遇险,这些人想到昨晚皇宫中扮鬼之人的身手,谁敢前去相救?忽然见到尹志平,立时远远
躲开。尹志平候了一阵,见前面再无动静,慢慢走过去看时,那些人已然影踪全无。程瑶迦
于是把陆冠英的话转述了一遍。尹志平笑道:“原来他是这个心思,怎教人猜想得到?程师
妹,你去向孙师叔求恳,我去跟师父说就是。只要全真七子肯出面,天下又有甚么事办不
了?”程瑶迦道:“不过这件事可不能弄糟。”接着将陆冠英最后几句话也说了。尹志平冷
笑道:“哼,黄药师又怎么了,他强得过全真七子么?”程瑶迦想出言劝他不可傲慢,但见
他神色峭然,话到口边,又缩了回去。两人相偕回店。陆冠英道:“小弟这就告辞。两位他
日路经太湖,务必请到归云庄来盘桓数日。”程瑶迦见他就要分别,心中大感不舍。可是满
腔情意绵绵,却又怎敢稍有吐露?尹志平背转身子,对着灶君说道:“灶王爷,全真教最爱
给人排难解纷。江湖上有甚么不平之事,但教让全真门下弟子知晓,决不能袖手不理。”陆
冠英知道这几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于是说道:“灶王爷,盼你保佑此事平平安安的了结,
弟子对出力的诸君子永感大德。”尹志平道:“灶王爷,你放心,全真七子威震天下,只要
他们几位肯出手,凭他泼天大事,也决没办不成的。”陆冠英一怔,心道:“全真七子若是
恃强说合,我祖师爷岂能服气?”忙道:“灶王爷,你知道,我祖师爷平素独来独往,不理
会旁人。人家跟他讲交情,他是肯听的,跟他说道理,他却是最厌憎的了!”
尹志平道:“哈哈,灶王爷,全真七子还能忌惮别人吗?此事原本跟我们毫不相干,我
师父也只叫我给人报个讯息,但若惹到全真教头上,管他黄药师、黑药师,全真教自然有得
叫他好看的。”陆冠英气往上冲,说道:“灶王爷,弟子适才说过的话,你只当是梦话。要
是有人瞧不起我们,天大的人情我们也不领。”两人背对着背,都是向着灶君说话,可是你
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越说越僵。程瑶迦欲待相劝,但两人都是年少气盛,性急口快,竟
自插不下嘴去。
只听尹志平道:“灶王爷,全真派武功是天下武术正宗,别的旁门左道功夫,就算再了
不起,哪能与全真派较量?”陆冠英道:“灶王爷,全真派武功我也久闻其名,全真教中高
手固然不少,可是也未必没有狂妄浮夸之徒。”
尹志平大怒,伸手一掌,将灶头打塌了一角,瞪目喝道:“好小子,你骂人。”砰的一
声,陆冠英将灶头的另外一角也一掌打塌,喝道:“我岂敢骂你?我是骂目中无人的狂
徒。”
尹志平刚才见过他的武艺,知道不及自己,心中有恃无恐,冷笑一声,说道:“好啊,
咱们这就比划比划,瞧瞧到底是谁目中无人了。”陆冠英明知不敌,却是恨他轻侮师门,到
此地步自是骑虎难下,拔出单刀,左手一拱,说道:“小弟领教全真派的高招。”
程瑶迦大急,泪珠在眼眶中滚来滚去,数次要上前拦阻,却总是无此胆量魄力,只见尹
志平拂尘扬起,踏步进招,两人便即斗在一起。陆冠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使开枯木禅师
所授的罗汉刀法,紧紧守住门户。尹志平一上手立即抢攻,哪知对方刀沉力猛,自己轻敌冒
进,左臂险被单刀砍中,心头一凛,急忙凝神应战,展开师授心法,意定神闲,步缓手快,
这才逐步的抢到上风。陆冠英这几个月来得了父亲指点,修为已突飞猛进,只是毕竟时日太
短,敌不住长春子门下的嫡传高弟。黄蓉在小镜中瞧着二人动手,见尹志平渐占先着,心中
骂道:“你这小杂毛骂我爹爹,若不是靖哥哥受伤,教你尝尝我桃花岛旁门左道的手段。啊
哟,不好!”只见陆冠英一刀砍去,招术用得老了,被尹志平拂尘向外引开,倒转把手,迅
捷异常的在他臂弯里一点。陆冠英手臂酸麻,单刀脱手。尹志平得理不容情,刷的一拂尘往
他脸上扫去,口中叫道:“这是全真派的高招,记住了!”他拂尘的尘尾是马鬃中夹着银
丝,这一下只要扫中了,陆冠英脸上非鲜血淋漓不可。陆冠英急忙低头闪避,那拂尘却跟着
压将下来,却听得一声娇呼:“尹师哥!”程瑶迦举剑架住。陆冠英乘隙跃开,拾起地下单
刀。尹志平冷笑道:“好啊,程师妹帮起外人来啦。你两口子齐上罢。”程瑶迦急道:
“你……你……”尹志平刷刷刷接连三招,将她逼得手忙脚乱。陆冠英见她势危,提刀又
上,登时成了以二敌一。程瑶迦不愿与师兄对敌,垂剑跃开。尹志平叫道:“来啊,他一个
人打不过我,省得你一会儿又来相帮。”
黄蓉见三人如此相斗,甚是好笑,正想这一场官司不知如何了结,忽听门声响动,彭连
虎,沙通天等拥着完颜洪烈、杨康一齐进来。原来他们等了良久,毕竟沙通天同门关心,大
着胆子悄悄过来探视,只见店中两人正自相斗,武艺也只平平。他待了半晌,见确无旁人,
但一人势孤,终究不敢入内,于是约齐众人,闯进门来。
尹、陆二人见有人进来,立时跃开罢斗,未及出言喝问,沙通天晃身上前,双手分抓,
已拿住了二人手腕。彭连虎俯身解开了侯通海手上绑带。侯通海彆了半日,早已气得死去活
来,不等取出口中布片,喉头闷吼,连连挥掌往程瑶迦脸上劈去。程瑶迦绕步让过。侯通海
紫胀了脸皮,双拳直上直下的猛打过去。彭连虎连叫:“且慢动手,问明白再说。”侯通海
口中耳中兀自塞了布片,哪里听见?
陆冠英腕上脉门被沙通天扣住,只觉半身酸麻,动弹不得,但见程瑶迦情势危急,侯通
海形同疯虎,转眼就要遭他毒手,也不知忽然从哪里来了一股大力,一挣便挣脱了沙通天的
掌握,猛往侯通海纵去。他人未跃近,被彭连虎一下弯腿钩踢,扑地倒了。彭连虎抓住他的
后领提了起来,喝问:“你是谁?那装神弄鬼的家伙哪里去了?”
忽听得呀的一声,店门缓缓推开,众人一齐回头,却是无人进来。彭连虎等不自禁的心
头都感到一阵寒意,忽见一个蓬头散发的女子在门口一探。梁子翁和灵智上人跳起身来,齐
声惊呼:“不好,有女鬼!”彭连虎却看清楚只是个寻常乡姑,喝道:“进来!”傻姑笑嘻
嘻的走了进来,伸了伸舌头,说道:“啊,这么多人。”梁子翁先前叫了一声“有女鬼”,
这时却见她衣衫褴褛,傻里傻气,是个乡下贫女,不禁老羞成怒,纵身上前,叫道:“你是
谁?”伸手去拿她手臂。岂知傻姑手臂疾缩,反手便是一掌,正是桃花岛武学“碧波掌
法”,她所学虽然不精,这掌法却甚奥妙。梁子翁没半点防备,拍的一声,这一掌结结实实
的打在他手背之上,落手着实不轻。梁子翁又惊又怒,叫道:“好,你装傻!”欺身上前,
双拳齐出。傻姑退步让开,忽然指着梁子翁的光头,哈哈大笑。
这一笑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梁子翁更是愕然,隔了一会,才右拳猛击出去。傻姑举手挡
架,身子晃了几晃,知道不敌,转身就逃。梁子翁哪容她逃走,左腿跨出,已拦住她去路,
回肘后撞,回拳反拍,傻姑鼻子上吃了一记,只痛得她眼前金星乱冒,大叫:“吃西瓜的妹
子,快出来救人哪,有人打我哪。”黄蓉大惊,心道:“不杀了这傻姑娘,留下来果是祸
胎。”突然间听得有人轻哼一声,这一声虽轻,黄蓉心头却是通的一跳,惊喜交集:“爹爹
到啦!”忙凑眼到小孔观看,果见黄药师脸上罩着人皮面具,站在门口。
他何时进来,众人都没见到,似是刚来,又似比众人先进屋子,这时一见到他那张木然
不动、没半点表情的脸,都感全身不寒而栗。他这脸既非青面獠牙,又无恶形怪状,但实在
不像一张活人的脸。适才傻姑只与梁子翁拆了三招,但黄药师已瞧出她是本门弟子,心下好
生疑惑,问道:“姑娘,你师父是谁?他到哪里去啦?”傻姑摇了摇头,看着黄药师这张怪
脸,呆了一呆,忽然拍手大笑起来。黄药师眉头微皱,料知她若不是自己的再传弟子,也必
与本门颇有渊源。他对本门弟子最爱相护,决不容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