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作品集-第5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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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起《碧海潮生曲》,与妻子一齐葬身万丈洪涛之中,如此潇洒倜傥以终此一生,方不辱没
了当世武学大宗匠的身分,但每次临到出海,总是既不忍携女同行,又不忍将她抛下不顾,
终于造了墓室,先将妻子的棺木厝下。这艘船却是每年油漆,历时常新。要待女儿长大,有
了妥善归宿,再行此事。
黄蓉不明其中原由,听了父亲的话茫然不解,只听他又道:“老顽童将《九阴真经》背
得滚瓜烂熟,姓郭的小子也背得一丝不错,我将这两人沉入大海,正如焚烧两部活的真经一
般,你在天之灵,那也可以心安了。只是洪老叫化平白无端的陪送了老命,未免太冤。我在
一日之中,为了你而杀死三个高手,偿了当日许你之愿,他日重逢,你必会说你丈夫言出必
践,对爱妻答允下之事,可没一件不做。哈哈!”黄蓉只听得毛骨悚然,一股凉意从心底直
冒上来。她虽不明端的,但料知花船中必定安排着极奇妙极毒辣的机关,她素知父亲之能,
只怕郭靖等三人这时都已遭了毒手,心中又惊又痛,立时就要抢出去求父亲搭救三人性命,
只是吓得脚都软了,一时不能举步,口中也叫不出声来。只听得父亲凄然长笑,似歌似哭,
出了墓道。
黄蓉定了定神,更无别念:“我要去救靖哥哥,若是救他不得,就陪他死了。”她知父
亲脾气古怪,对亡妻又已爱到发痴,求他必然无用,当下奔出墓道,直至海边,跳上小船,
拍醒船中的哑船夫,命他们立时扬帆出海。忽听得马蹄声响,一匹马急驰而来,同时父亲的
玉箫之声,也隐隐响起。黄蓉向岸上望去,只见郭靖那匹小红马正在月光下来回奔驰,想是
它局处岛上,不得施展骏足,是以夜中出来驰骋。心想:“这茫茫大海之中,哪里找靖哥哥
去?小红马纵然神骏,一离陆地,却是全然无能为力的了。”
洪七公、周伯通、郭靖三人抢出船舱,都是脚下一软,水已没胫,不由得大惊,一齐跃
上船桅,洪七公还顺手提上了两名哑子船夫,俯首看时,但见甲板上波涛汹涌,海水滚滚灌
入船来。这变故突如其来,三人一时都感茫然失措。周伯通道:“老叫化,黄老邪真有几下
子,这船他是怎么弄的?”洪七公道:“我也不知道啊。靖儿,抱住桅杆,别放手……”郭
靖还没答应,只听得豁喇喇几声响亮,船身从中裂为两半。两名船夫大惊,抱着帆桁的手一
松,直跌入海中去了。周伯通一个筋斗,倒跃入海。洪七公叫道:“老顽童,你会水性不
会?”周伯通从水中钻出头来,笑道:“勉强对付着试试……”后面几句话被海风迎面一
吹,已听不清楚。此时桅杆渐渐倾侧,眼见便要横堕入海。洪七公叫道:“靖儿,桅杆与船
身相连,合力震断它。来!”两人掌力齐发,同时击在主桅的腰心。桅杆虽然坚牢,却怎禁
得起洪七公与郭靖合力齐施?只击得几掌,轰的一声,拦腰折断,两人抱住了桅杆,跌入海
中。当地离桃花岛已远,四下里波涛山立,没半点陆地的影子,洪七公暗暗叫苦,心想在这
大海之中飘流,苦是无人救援,无饮无食,武功再高,也支持不到十天半月,回头眺望,连
欧阳锋的坐船也没了影踪。远远听得南边一人哈哈大笑,正是周伯通。洪七公道:“靖儿,
咱们过去接他。”两人一手扶着断桅,一手划水,循声游去。海中浪头极高,划了数丈,又
给波浪打了回来。洪七公朗声笑道:“老顽童,我们在这里。”他内力深厚,虽是海风呼
啸,浪声澎湃,但叫声还是远远的传了出去。只听周伯通叫道:“老顽童变了落水狗啦,这
是咸汤泡老狗啊。”郭靖忍不住好笑,心想在这危急当中他还有心情说笑,“老顽童”三字
果是名不虚传。三人先后从船桅堕下,被波浪一送,片刻间已相隔数十丈之遥,这时拨水靠
拢,过了良久,才好容易凑在一起。洪七公与郭靖一见周伯通,都不禁失笑,只见他双足底
下都用帆索缚着一块船板,正施展轻功在海面踏波而行。只是海浪太大,虽然身子随波起
伏,似乎逍遥自在,但要前进后退,却也不易任意而行。他正玩得起劲,毫没理会眼前的危
险。郭靖放眼四望,坐船早为波涛吞没,众船夫自也已尽数葬身海底,忽听周伯通大声惊
呼:“啊哟,乖乖不得了!老顽童这一下可得粉身碎骨。”洪七公与郭靖听他叫声惶急,齐
问:“怎么?”周伯通手指远处,说道:“鲨鱼,大队鲨鱼。”郭靖生长沙漠,不知鲨鱼的
厉害,一回头,见洪七公神色有异,心想不知那鲨鱼是何等样的怪物,连师父和周大哥平素
那样泰然自若之人,竟也不能镇定。
洪七公运起掌力,在桅杆尽头处连劈两掌,把桅杆劈下了半截,只见海面的白雾中忽喇
一声,一个巴斗大的鱼头钻出水面,两排尖利如刀的白牙在阳光中一闪,鱼头又没入了水
中。洪七公将木棒掷给郭靖,叫道:“照准鱼头打!”郭靖探手入怀,摸出匕首,叫道:
“弟子有匕首。”将木棒远远掷去,周伯通伸手接住。这时已有四五头虎鲨围住了周伯通团
团兜圈,只是没看清情势,不敢攻击。周伯通弯下腰来,通的一声,挥棒将一条虎鲨打得脑
浆迸裂,群鲨闻到血腥,纷纷涌上。郭靖见海面上翻翻滚滚,不知有几千几万条鲨鱼,又见
鲨鱼一口就把死鲨身上的肉扯下一大块来,牙齿尖利之极,不禁大感惶恐,突觉脚上有物微
微碰撞,他疾忙缩脚,身底水波晃动,一条大鲨鱼猛窜上来。郭靖左手在桅杆上一推,身子
借力向右,顺手挥匕首刺落。这匕首锋锐无比,嗤的一声轻响,已在鲨鱼头上刺了个窟窿,
鲜血从海水中翻滚而上。群鲨围上,乱抢乱夺的咬啮。
三人武功卓绝,在群鲨围攻之中,东闪西避,身上竟未受伤,每次出手,总有一条鲨鱼
或死或伤。那鲨鱼只要身上出血,转瞬间就给同伴扯食得剩下一堆白骨。饶是三人艺高人胆
大,见了这情景也不禁栗栗危惧。眼见四周鲨鱼难计其数,杀之不尽,到得后来,总归无
幸,但在酣斗之际,全力施为,也不暇想及其他。三人掌劈剑刺,拳打棒击,不到一个时
辰,已打死二百余条鲨鱼,但见海上烟雾四起,太阳慢慢落向西方海面。周伯通叫道:“老
叫化,郭兄弟,天一黑,咱三个就一块一块的钻到鲨鱼肚里去啦。咱们来个赌赛,瞧是谁先
给鲨鱼吃了。”洪七公道:“先给鱼吃了算输还是算赢?”周伯通道:“当然算赢。”洪七
公道:“啊哟,这个我宁可认输。”反手一掌“神龙摆尾”,打在一条大鲨身侧,那条大鲨
总有二百余斤,被他掌力带动,飞出海面,在空中翻了两个筋斗,这才落下,只震得海面水
花四溅,那鱼白肚向天,已然毙命。周伯通赞道:“好掌法!我拜你为师,你教我这‘降龙
十八掌’。就可惜没时候学了,老叫化,你到底比是不比?”洪七公笑道:“恕不奉陪。”
周伯通哈哈一笑,问郭靖道:“兄弟,你怕不怕?”郭靖心中实在极是害怕,但见两人越打
越是宁定,生死大事,却也拿来说笑,精神为之一振,说道:“先前很怕,现下好些啦。”
忽见一条巨鲨张鳍鼓尾,猛然冲将过来。他见那巨鲨来势凶恶,侧过身子,左手向上一引,
这是个诱敌的虚招,那巨鲨果然上当,半身跃出水面,疾似飞梭般向他左手咬来。郭靖右手
匕首刺去,插中巨鲨口下的咽喉之处。那巨鲨正向上跃,这急升之势,刚好使匕首在它腹上
划了一条长缝,登时血如泉涌,脏腑都翻了出来。这时周伯通与洪七公也各杀了一条就鱼。
周伯通中了黄药师的掌力,原本未痊,酣斗良久,胸口又剧痛起来,他大笑叫道:“老叫
化,郭兄弟,我失陪了,要先走一步到鲨鱼肚子里去啦!唉,你们不肯赌赛,我虽然赢了,
却也不算。”郭靖听他说话之时虽然大笑,语音中颇有失望之意,便道:“好,我跟你
赌!”周伯通喜道:“这才死得有趣!”转身避开两条鲨鱼的同时夹攻,忽见远处白帆高
张,暮霭苍茫中一艘大船破浪而来。洪七公也即见到,正是欧阳锋所乘的座船。三人见有救
援,尽皆大喜。郭靖靠近周伯通身边,助他抵挡鲨鱼。只一顿饭功夫,大船驶近,放下两艘
小舢舨,把三人救上船去,周伯通口中吐血,还在不断说笑,指着海中群鲨咒骂。欧阳锋和
欧阳克站在大船头上迎接,极目远望,见海上鼓鳍来去的尽是鲨鱼,心下也不禁骇然。周伯
通不肯认输,说道:“老毒物,是你来救我们的,我可没出声求救,因此不算你对我有救命
之恩。”欧阳锋道:“那自然不算。今日阻了三位海中杀鲨的雅兴,兄弟好生过意不去。”
周伯通笑道:“那也罢了,你阻了我们的雅兴,却免得我们钻入鲨鱼肚中玩耍,两下就此扯
直,谁也没亏负了谁。”
欧阳克和蛇奴用大块牛肉作饵,挂在铁钩上垂钓,片刻之间,钓起了七八条大鲨。洪七
公指着鲨鱼笑道:“好,你吃不到我们,这可得让我们吃了。”欧阳克笑道:“小侄有个法
子,给洪伯父报仇。”命人削了几根两端尖利的粗木棍,用铁枪撬开鲨鱼嘴唇,将木棍撑在
上下两唇之间,然后将一条条活鲨又抛入海里。周伯通笑道:“这叫它永远吃不得东西,可
是十天八日又死不了。”郭靖心道:“如此毒计,亏他想得出来。这馋嘴之极的鲨鱼在海里
活活饿死,那滋味可真够受的。”周伯通见他脸有不愉之色,笑道:“兄弟,这恶毒的法子
你瞧着不顺眼,是不是?这叫做毒叔自有毒侄啊!”
西毒欧阳锋听旁人说他手段毒辣,向来不以为忤,反有沾沾自喜之感,听周伯通如此
说,微微一笑,说道:“老顽童,这一点小小玩意儿,跟老毒物的本事比起来,可还差得远
啦。你们三位给这小小的鲨鱼困得上气不接下气,在区区看来,鲨鱼虽多,却也算不了甚
么。”说着伸出右手,朝着海面自左而右的在胸前划过,说道:“海中鲨鱼就算再多上十
倍,老毒物要一鼓将之歼灭,也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周伯通道:“啊!老毒物吹得好大的气,你若能大显神通,真把海上鲨鱼尽数杀了,老
顽童向你磕头,叫你三百声亲爷爷。”欧阳锋道:“那可不敢当。你若不信,咱俩不妨打个
赌。”周伯通大叫:“好好,赌人头也敢。”
洪七公心中起疑:“凭他有天大本事,也不能把成千成万条鲨鱼尽皆杀了,只怕他另有
异谋。”只听欧阳锋笑道:“赌人头却也不必。倘若我胜了,我要请你做一件事,你可不能
推辞。要是我输,也任凭你差遗做一件难事。你瞧好也不好?”周伯通大叫:“任你爱赌甚
么就赌甚么!”欧阳锋向洪七公道:“这就相烦七兄做个中证。”洪七公点头道:“好!但
若胜方说出来的事,输了的人或是做不到,或是不愿做,却又怎地?”周伯通道:“那就自
己跳到海里喂鲨鱼。”
欧阳锋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命手下人拿过一只小酒杯。他右手伸出两指,捏住他杖头
一条怪蛇的头颈,蛇口张开,牙齿尖端毒液登时涌出。欧阳锋将酒杯伸过去接住,片刻之
间,黑如漆、浓如墨的毒液流了半杯。他放下怪蛇,抓起另一条蛇如法炮制,盛满了一杯毒
液。两条怪蛇吐出毒液后盘在杖头,不再游动,似已筋疲力尽。
欧阳锋命人钓起一条鲨鱼,放在甲板之上,左手揪住鱼吻向上提起,右足踏在鲨鱼下
唇,两下一分。那条鲨鱼几有两丈来长,给他这么一分,巨口不由得张了开来,露出两排匕
首般的牙齿。欧阳锋将那杯毒液倒在鱼口被铁钩钩破之处,左手倏地变掌,在鱼腹下托起,
随手挥出,一条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