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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1节

金庸作品集-第49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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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勇无双,他是赤手空拳,自己打出来的天下。蒙古人中的好汉,哪一个不甘愿为他卖

    命?”完颜洪烈道:“难道老英雄的将士,便不及铁木真汗的部下吗?”铁木真听他言语中

    隐含挑拨之意,向他望了一眼,心下暗自警惕。王罕捻须不语,喝了一口酒,慢慢的道:

    “上次乃蛮人抢了我几万头牲口去,全亏铁木真派了他的四杰来帮我,才把牲口抢回来。他

    兵将虽然不多,却个个骁勇。今日这一战,两位殿下亲眼见到了。”桑昆脸现怒色,把金杯

    在木案上重重的一碰。铁木真忙道:“我有甚么用?我能有今日,全是靠了义父的栽培提

    拔。”完颜洪烈道:“四杰?是哪几位呀?我倒想见见。”王罕向铁木真道:“你叫他们进

    帐来吧。”铁木真轻轻拍了拍掌,帐外走进四位大将。第一个相貌温雅,脸色白净,是善于

    用兵的木华黎。第二个身材魁梧,目光如鹰,是铁木真的好友博尔术。第三个短小精悍,脚

    步矫捷,便是拖雷的师父博尔忽。第四个却是满脸满手的刀疤,面红似血,是当年救过铁木

    真性命的赤老温。这四人是后来蒙古开国的四大功臣,其时铁木真称之为四杰。完颜洪烈见

    了,各各奖勉了几句,每人赐了一大杯酒。待他们喝了,完颜洪烈又道:“今日战场之上,

    有一位黑袍将军,冲锋陷阵,勇不可当,这是谁啊?”铁木真道:“那是小将新收的一名十

    夫长,人家叫他做哲别。”完颜洪烈道:“也叫他进来喝一杯吧。”铁木真传令出去。

    哲别进帐,谢了赐酒,正要举杯,桑昆叫道:“你这小小的十夫长,怎敢用我的金杯喝

    酒?”哲别又惊又怒,停杯不饮,望着铁木真的眼色。蒙古人习俗,阻止别人饮酒是极大的

    侮辱。何况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教人如何忍得?铁木真寻思:“瞧在义父脸上,我便再让桑

    昆一次。”当下对哲别道:“拿来,我口渴,给我喝了!”从哲别手里接过金杯,仰脖子一

    饮而干。哲别向桑昆怒视一眼,大踏步出帐。桑昆喝道:“你回来!”哲别理也不理,昂头

    走了出去。桑昆讨了个没趣,说道:“铁木真义兄虽有四杰,但我只要放出一样东西来,就

    能把四杰一口气吃了。”说罢嘿嘿冷笑。他叫铁木真为义兄,是因铁木真拜他父亲王罕为义

    父之故,他和铁木真却并未结为安答。

    完颜洪熙听他这么说,奇道:“那是甚么厉害东西?这倒奇了。”桑昆道:“咱们到帐

    外去瞧吧。”王罕喝道:“好好喝酒,你又要胡闹甚么?”完颜洪熙却一心想瞧热闹,道:

    “喝酒喝得闷了,瞧些别的也好。”说着站起身来,走出帐外。众人只得跟了出去。帐外蒙

    古众兵将烧了数百个大火堆,正在聚饮,见大汗等出来,只听得轰隆一声,西边大群兵将同

    时站起,整整齐齐的肃立不动,正是铁木真的部属。东边王罕的部将士卒跟着纷纷站起,或

    先或后,有的还在低声笑语。完颜洪烈瞧在眼里,心道:“王罕兵将虽多,却是远远不及铁

    木真了!”铁木真在火光下见哲别兀自满脸怒色,便叫道:“拿酒来!”随从呈上了一大壶

    酒。铁木真提了酒壶,大声说道:“今天咱们把那蛮人杀得大败,大家都辛苦了。”众兵将

    叫道:“是王罕大汗、铁木真汗、札木合汗带领咱们打的。”铁木真道:“今天我见有一个

    人特别勇敢,冲进敌人后军,杀进杀出一连三次。射死了数十名敌人,那是谁呀?”众兵叫

    道:“是十夫长哲别!”铁木真道:“甚么十夫长?是百夫长!”众人一楞,随即会意,欢

    呼叫道:“哲别是勇士,可以当百夫长。”铁木真对者勒米道:“拿我的头盔来!”者勒米

    双手呈上。铁水真伸手拿过,举在空中,叫道:“这是我戴了杀敌的铁盔,现今给勇士当酒

    杯!”揭开酒壶盖,把一壶酒都倒在铁盔里面,自己喝了一大口,递给哲别。

    哲别满心感激,一膝半跪,接过来几口喝干了,低声道:“镶满天下最贵重宝石的金

    杯,也不及大汗的铁盔。”铁木真微微一笑,接回铁盔,戴在头上。

    蒙古众兵将都知道刚才哲别为喝酒受了桑昆侮辱,都在为他不平,便是王罕的部下也均

    觉桑昆不对,这时见铁木真如此相待,都高声欢呼起来。

    完颜洪烈心想:“铁木真这人真乃人杰。这时候他就叫哲别死一万次,那人也是心甘情

    愿。朝中大臣一向总是说,北方蛮人尽是些没脑子的番儿,可将人瞧得小了。”完颜洪熙心

    中,却只想着桑昆所说吃掉四杰之事。他在随从搬过来的虎皮椅上坐下,问桑昆道:“你有

    甚么厉害家伙,能把四杰一口气吃了?”桑昆微微一笑,低声道:“我请殿下瞧一场好戏。

    甚么四杰威震大漠,多半还不及我的两头畜生。”纵声叫道:“铁木真义兄的四杰呢?”木

    华黎等四人走过来躬身行礼。桑昆转头对自己的亲信低声说了几句,那人答应而去。过了一

    会,忽听得一阵猛兽低吼之声,帐后转出两头全身锦毛斑斓的金钱大豹来。黑暗中只见豹子

    的眼睛犹如四盏碧油油的小灯,慢慢移近。完颜洪熙吓了一跳,伸手紧握佩刀刀柄,待豹子

    走到火光之旁,这才看清豹颈中套有皮圈,每头豹子由两名大汉牵着。大汉手中各执长竿,

    原来是饲养猎豹的豹夫。蒙古人喜养豹子,用于围猎,猎豹不但比猎犬奔跑更为迅速,而且

    凶猛非常,猎物当者立死。不过豹子食量也大,若非王公贵酋,常人自然饲养不起。桑昆这

    两头猎豹虽由豹夫牵在手里,仍是张牙舞爪,目露凶光,忽而窜东,忽而扑西,全身肌肉中

    似是蕴蓄着无穷精力,只盼发泄出来。完颜洪熙心中发毛,周身不自在,眼见这两头豹子的

    威猛矫捷模样,若要挣脱豹夫手中皮带,实是轻易之极。

    桑昆向铁木真道:“义兄,倘若你的四杰真是英雄好汉,能空手把我这两头猎豹打死,

    那我才服了你。”四杰一听,个个大怒,均想:“你侮辱了哲别,又来侮辱我们。我们是野

    猪吗?是山狼吗?叫我们跟你的豹子斗。”铁木真也是极不乐意,说道:“我爱四杰如同性

    命,怎能让他们跟豹子相斗?”桑昆哈哈大笑,道:“是吗?那么还吹甚么英雄好汉?连我

    两头豹子也不敢斗。”四杰中的赤老温性烈如火,跨上一步,向铁木真道:“大汗,咱们让

    人耻笑不要紧,却不能丢了你的脸。我来跟豹子斗。”完颜洪熙大喜,从手指上除下一个鲜

    红的宝石戒指,投在地下,道:“只要你打赢豹子,这就是你的。”赤老温瞧也不瞧,猱身

    上前。木华黎一把将他拉住,叫道:“咱们威震大漠,是杀敌人杀得多。豹子能指挥军队

    吗?能打埋伏包围敌人吗?”铁木真道:“桑昆兄弟,你赢啦。”俯身拾起红宝石戒指,放

    在桑昆的手里。桑昆将戒指套在指上,纵声长笑,举手把戒指四周展示。王罕部下的将士都

    欢呼起来。札木合皱眉不语。铁木真却神色自若。四杰愤愤的退了下去。完颜洪熙见人豹相

    斗不成,老大扫兴,向王罕讨了两名女奴,回帐而去。次日早晨,拖雷与郭靖两人手拉手的

    出外游玩,信步行去,离营渐远,突然一只白兔从两人脚边奔了过去。拖雷取出小弓小箭,

    嗖的一声,正射中在白兔肚上。他年幼力微,虽然射中,却不致命,那白兔带箭奔跑,两人

    大呼大叫,拔足追去。白兔跑了一阵,终于摔倒,两人齐声欢呼,正要抢上去捡拾,忽然旁

    边树林中奔出七八个孩子来。一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孩子眼明手快,一把将白兔抓起,拔下小

    箭往地下一掷,瞪眼向拖雷与郭靖望了一眼,抱了兔子转身就走。拖雷叫道:“喂,兔子是

    我射死的,你拿去干吗?”那孩子回过身来,笑道:“谁说是你射死的?”拖雷道:“这枝

    箭不是我的吗?”那孩子突然眉毛竖起,双睛凸出,喝道:“兔子是我养的,我不要你赔已

    经好啦!”拖雷道:“你说谎,这明明是野兔。”那孩子是更加凶了,走过来在拖雷肩头一

    推,道:“你骂谁?我爷爷是王罕,我爹爹是桑昆,你知道吗?兔子就算是你射死的,我拿

    了又怎样?”拖雷傲然道:“我爹爹是铁木真。”

    那孩子道:“呸,是铁木真又怎样?你爹爹是胆小鬼,怕我爷爷,也怕我爹爹。”这孩

    子名叫都史,是桑昆的独子。桑昆生了一个女儿后,相隔多年才再生这男孩,此外别无所

    出,是以十分宠爱,将他纵得骄横之极。铁木真和王罕、桑昆等隔别已久,两人的儿子幼时

    虽曾会面,这时却已互相不识。拖雷听他侮辱自己父亲,恼怒之极,昂然道:“谁说的?我

    爹爹谁也不怕!”都史道:“你妈妈给人家抢去,是我爹爹和爷爷去夺转来还给你爹爹的,

    当我不知道吗?我拿了你这只小小兔儿,又有甚么要紧?”王罕当年帮了义子这个忙,桑昆

    妒忌铁木真的威名,时常对人宣扬,连他的幼子也听得多了。拖雷一来年幼,二来铁木真认

    为这是奇耻大辱,当然不会对儿子说起。这时拖雷一听,气得脸色苍白,怒道:“你说谎!

    我告诉爹爹去。”转身就走。

    都史哈哈大笑,叫道:“你爹爹怕我爹爹,你告诉了又怎样?昨晚我爹爹放出两头花豹

    来,你爹爹的四杰就吓得不敢动弹。”四杰中的博尔忽是拖雷的师父,拖雷听了更加生气,

    结结巴巴的道:“我师父连老虎也不怕,怕甚么豹子?他只是不愿跟野兽打架罢了。”都史

    抢上两步,忽地一记耳光,打在拖雷脸上,喝道:“你再倔强?你怕不怕我?”拖雷一楞,

    小脸胀得通红,想哭又不肯哭。郭靖在一旁气恼已久,这时再也忍耐不住,闷声不响,突然

    冲上前去,挺头往都史小腹急撞。都史出其不意,被他一头撞中,仰天跌倒。拖雷拍手笑

    道:“好呀!”拖了郭靖的手转身就逃。都史怒叫:“打死这两个小子!”

    都史的众同伴追将上去,双方拳打足踢,斗了起来。都史爬起身来,怒冲冲加入战团。

    都史一伙年纪既大,人数又多,片刻间就把拖雷与郭靖掀倒在地。都史不住向郭靖背上用拳

    猛打,喝道:“投降了就饶你!”郭靖想用力挣扎起来,但被他按住了动弹不得。那边拖雷

    也给两个孩子合力压在地下殴击。正自僵持不下,忽然沙丘后马铃声响,一小队人乘马过

    来。当先一个矮胖子骑着一匹黄马,望见群孩相斗,笑道:“好呀,讲打吗?”纵马走近,

    见是七八个大孩子欺侮两个小孩,两个小的给按在地下,都已给打得鼻青口肿,喝道:“不

    害臊吗?快放手。”都史骂道:“走开!别在这里啰唆。你们可知我是谁?我要打人,谁都

    管不着。”他爹爹是雄视北方的君长,他骄蛮已惯,向来人人都让他。那骑黄马的人骂道:

    “这小子这样横,快放手!”这时其余的人也过来了。一个女子道:“三哥,别管闲事,走

    吧。”那骑黄马的道:“你自己瞧。这般打架,成甚么样子?”这几人便是江南七怪。他们

    自南而北,一路追踪段天德直到大漠,此后就再也没了消息。六年多来,他们在沙漠中、草

    原上到处打听段天德和李萍的行踪,七人都学会了一口蒙古话,但段李两人却始终渺无音

    讯。江南七怪性格坚毅,更是十分好胜,既与丘处机打了这场赌,别说只不过找寻一个女

    子,就是再艰难十倍、凶险万分之事,他们也绝不罢手退缩。七怪人人是同一般的心思,若

    是永远寻不着李萍,也须寻足一十八年为止,那时再到嘉兴醉仙楼去向丘处机认输。何况丘

    处机也未必就能找到杨铁心的妻子包氏。倘若双方都找不到,斗成平手,不妨另出题目,再

    来比过。韩小莹跳下马去,拉起骑在拖雷背上的两个孩子,说道:“两个大的打一个小的,

    那不可以!”拖雷背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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