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作品集-第3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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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缘拜见。唉,少年英雄如此了得,我跟朱师弟说,咱们的年纪都是活的狗身上了。”
杨过听他夸奖小龙女,语意诚恳,心中甚是喜欢,按年纪而论,武三通便要做小龙女的
父亲也是绰绰有余,但话中竟用了“拜见”两字,自是因其徒而敬其师了。杨过微微一笑,
又道:“小侄之伤……”只说了四个字,武三通抢着道:“杨兄弟,武林中有人遇到危难,
互相援手虽是常事,但如你这般舍己救人,救的又是从前大大得罪过你的我两个小儿,这般
大仁大义之事,除了我师父之外,再也无人做得……”杨过不住摇头,叫他别说下去了。武
三通不理,续道:“我若叫恩公,谅你也不肯答应。但你如再称我老伯,那你分明是瞧我武
三通不起了。”杨过性子爽快,向来不拘小节,他心中既以小龙女为妻,凡是不守礼俗、倒
乱称呼之事,无不乐从,于是欣然道:“好,我叫你作武大哥便是。只是见了两位令郎,倒
有些不便称呼了。”武三通道:“称呼甚么?他们的小命是你所救,便给你做牛做马也是应
该的。”杨过道:“武大哥,你不用多谢的。我身上中了情花剧毒,本就难以活命,为两位
令郎吮毒,丝毫没甚么了不起。”
武三通摇头道:“杨兄弟,话不是这么说。别说你身上之毒未必真的难治,便算确实无
药可救,凡人多活一时便好一时,纵是片刻之命,也决计难舍。世上并无长生之人,就算武
功通天,到头来终究要死,然则何以人人仍是乐生恶死呢?”
杨过笑了笑,问道:“咱们回到襄阳有几日啦?”武三通道:“到今天已是第七日。”
杨过脸现迷茫之色,道:“据理我已该毒发而死,怎地尚活在世上,也真奇了。”武三通喜
道:“我那师叔是天竺国神僧,治伤疗毒,算得天下第一。昔年我师父误服了郭夫人送来的
毒药,便是他给治好的。我这就请他去。”说着兴冲冲的出房。
杨过心头一喜:“莫非当我昏晕之时,那位天竺神僧给我服了甚么灵丹妙药,竟连情花
的剧毒也化解了。唉,不知姑姑到了何处?她若得悉我能不死,真不知该有多快活呢!”想
到缠绵之处,心头一荡,胸口突然如被大铁锤猛击一记,剧痛难当,忍不住大叫一声。自服
了裘千尺所给的半枚丹药之后,迄未经历过如此难当的大痛,想是半枚丹药的药性已过,而
身上的毒性却未驱除,当下紧紧抓住胸口,牙齿咬得格格直响,片刻间便已满头大汗。
正痛得死去活来之际,忽听得门外有人口宣佛号:“南无阿弥陀佛!”那天竺僧双手合
十,走了进来。武三通跟在后面,眼见杨过神情狼狈,大吃一惊,问道:“杨兄弟,你怎么
啦?”转头向天竺僧道:“师叔,他毒发了,快给他服解药!”天竺僧不懂他说话,走过去
替杨过按脉。武三通道:“是了!”忙去请师弟朱子柳过来。朱子柳精通梵文内典,只他一
人能与天竺僧交谈,于是过来传译。
杨过凝神半晌,疼痛渐消,将中毒的情由对天竺僧说了。天竺僧细细问了情花的形状,
大感惊异,说道:“这情花是上古异卉,早已绝种。佛典中言道:当日情花害人无数,文殊
师利菩萨以大智慧力化去,世间再无流传。岂知中土尚有留存。老衲从未见过此花,实不知
其毒性如何化解。”说着脸上深有怜悯之色。武三通待朱子柳译完天竺僧的话,连叫:“师
叔慈悲!师叔慈悲!”
天竺僧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闭目垂眉,低头沉思。室中一片寂静,谁也
不敢开口。
过了良久,天竺僧睁开眼来,说道:“杨居士为我两个师侄孙吮毒,依那冰魄银针上的
毒性,只要吮得数口,立时毙命,但杨居士至今健在,而情花之毒到期发作,亦未致命。莫
非以毒攻毒,两般剧毒相侵相克,杨居士反得善果么?”朱子柳连连点头,译了这番话,杨
过也觉甚有道理。
天竺僧又道:“常言道善有善报,杨居士舍身为人,真乃莫大慈悲,此毒必当有解。”
武三通了朱子柳传译,大喜跃起,叫道:“便请师叔赶快施救。”天竺僧道:“老衲须得往
绝情谷走一遭。”杨过等三人均是一呆,心想此去绝情谷路程不近,一去一回,耽搁时刻不
少。天竺僧道:“老衲须当亲眼见到情花,验其毒性,方能设法配制解药。老衲回返之前,
杨居士务须不动丝毫情思绮念,否则疼痛一次比一次厉害。若是伤了真元,可就不能相救
了。”
杨过尚未答应,武三通大声道:“师弟,咱们齐去绝情谷,逼那老乞婆交出解药。”朱
子柳当日为霍都所伤,蒙杨过用计取得解药,心中早存相报之念,说道:“正是,咱们护送
师叔同去,是咱哥儿俩强取也好,是师叔配制也好,总得把解药取来。”
师兄弟俩说得兴高采烈,天竺僧却呆呆望着杨过,眉间深有忧色。
神雕侠侣 第二十四回 意乱情迷
杨过见天竺僧淡碧色的眸子中发出异光,嘴角边颇有凄苦悲悯之意,料想自身剧毒难
愈,以致这位疗毒圣手也竟为之束手,便淡淡一笑,说道:“大师大何言语,请说不妨。”
天竺僧道:“这情花的祸害与一般毒物全不相同。毒与情结,害与心通。我瞧居士情根深
种,与那毒物牵缠纠结,极难解脱,纵使得了绝情谷的半枚丹药,也未必便能清除。但若居
士挥慧剑,斩情丝,这毒不药自解。我们上绝情谷去,不过是各尽本力,十之八九,却须居
士自为。”杨过心想:“要我绝了对姑姑情意,又何必活在世上?还不如让我毒发而死的乾
净。”口中只得称谢:“多谢大师指点。”他本想请武三通等不必到绝情谷去徒劳跋涉,但
想这干人义气深重,决不肯听,说了也是枉然。
武三通笑道:“杨兄弟,你安心静养,决没错儿。咱们明日一早动身,尽快回来,待驱
除了你的病根子,得痛痛快快喝你和郭姑娘的一杯喜酒。”杨过一怔,但想此事一时三刻也
说不清楚,只得随口答应了,见三人辞出,掩上了门,便又闭目而卧。
这一睡又是几个时辰,醒转时但听得啼鸟鸣喧,已是黎明。杨过数日不食,腹中饥饿,
见床头放着四碟美点,伸手便取过几块糕饼来吃,吃得两块,忽听门上有剥喙之声,接着呀
的一声,房门轻轻推开。
这时床头红烛尚□着一寸来长,兀自未灭,杨过见进来那人身穿淡红衫子,俏脸含怒,
竟是郭芙。杨过一呆,说道:“郭姑娘,你好早。”郭芙哼了一声,却不答话,在床前的椅
上一坐,秀眉微竖,睁着一双大眼怒视着他,隔了良久,仍是一句话不说。
杨过给她瞧得心中不安,微笑道:“郭伯伯要你来吩咐我甚么话么?”郭芙说道:“不
是!”杨过连碰了两个钉子,若在往日,早已翻身向着□床,不再理睬,但此刻见她神有
异,猜不透她大清早到自己房中来为了何事,又问:“郭伯母产后平安,已大好了罢?”郭
芙脸上更似罩了一层寒霜,冷冷的道:“我妈妈好不好,也用不着你关心。”
这世上除了小龙女外,杨过从不肯对人有丝毫退让,今日竟给她如此奚落,不由得傲气
渐生,心道:“你父亲是郭大侠,母亲是黄帮主,便了不起么?”当下也哼了一声。郭芙
道:“你哼甚么?”杨过不理,又哼了一声。郭芙大声道:“我问你哼甚么?”杨过心中好
笑:“毕竟女孩儿家沉不住气,我这么哼得两声,便自急了。”说道:“我身子不舒服,哼
两声便好过些。”郭芙怒道:“口是心非,胡说八道,成天生安白造,当真是卑鄙小人。”
杨过给她夹头夹脑一顿臭骂,心念一动:“莫非我哄骗武氏兄弟的言语给她知道了?”
见她虽然生气,但容颜娇美,不由得见之生怜。他性儿中生来带着三分风流,忍不住笑道:
“郭姑娘,你是怪我跟武家兄弟说的这番话么?”郭芙低沉着声音道:“你跟他们说些甚么
了?亲口招认给我听听。”杨过笑道:“我是为了他们好,免得他们亲兄弟拚个你死我活,
伤了老父之心。这些话是武老伯跟你说的,是不是?”
郭芙道:“武老伯一见我就跟我道喜,把你夸到了天上去啦。我……我……女孩儿家清
清白白的名声,能任你乱说得的么?”说到这□,语声哽咽,两道泪水从脸颊上流了下来。
杨过低头不语,心中好生后悔,那晚逞一时口舌之快,对武氏兄弟越说越得意,却没想
到已糟蹋了郭芙的名声,总是自己言语轻薄,闯出这场祸来,倒是不易收拾。
郭芙见他低头不语,更是恼怒,哭道:“武老伯说道,大武哥哥、小武哥哥两人打你不
过,给你逼得从此不敢再来见我,这话可是真的么?”杨过暗暗叹气:“武三通这人也真不
知轻重,这些话又何必说给她听?”当下无可隐瞒,只得点了点头,说道:“我胡说八道,
确是不该,但我实无歹意,请你见谅。”郭芙擦了擦眼泪,怒道:“昨晚的话,那又为了甚
么?”杨过一怔,道:“昨晚甚么话?”郭芙道:“武老伯说,待治好你病后,要喝你……
你和我的喜酒,你干么仍不知羞的答应?”杨过暗叫:“糟糕,糟糕!原来昨晚这几句话也
给她听去了。”只得辩道:“那时我昏昏沉沉的,没听清楚武老伯说些甚么。”
郭芙瞧出他是撒谎,大声道:“你说我妈妈暗中教你武功,看中了你,要招你作女婿,
有这等事么?”杨过给她问得满脸通红,大是狼狈,心想:“与郭姑娘说笑,不过给人说一
声轻薄无赖,反正我本就不是正人君子,那也罢了。但我谎言郭伯母暗中授艺,此事却可大
可小,万万不能让郭伯母知晓。”忙道:“郭姑娘,这都怪我出言不慎,请你遮掩则个,别
让你爹爹妈妈知道。”郭芙冷笑道:“你既还怕爹爹,怎敢捏造谎言,辱我母亲?”杨过忙
道:“我对伯母决无不敬之意,当时我一意要武家兄弟绝念死心,以致说话不知轻重……”
郭芙自幼与武氏兄弟青梅竹马一齐长大,对两兄弟均有情意,得知杨过骗得二人对自己
死了心,永远不再见面,这份怒气恕气如何能抑制?又大声问道:“这些事慢慢再跟你算
帐。我妹妹呢?你把她抱到那□去啦?”
杨过道:“是啊,快请靖伯伯过来,我正要跟他说。”郭芙道:“我爹爹出城找妹妹去
啦。你……你这无耻小人,竟想拿我妹妹去换解药。好啊,你的性命值钱,我妹妹的性命便
不值钱。”杨过一直暗自惭愧,但听她说到婴儿之事,心中却是无愧天地,朗声道:“我一
心一意要夺回令妹,交于你爹娘之手,若说以她去换解药,杨过绝无此心。”郭芙道:“那
么我妹妹呢?她到那儿去啦?”杨过道:“是给李莫愁抢了去,我夺不回来,好生有愧。只
要我气力回复,一时不死,立时便去找寻。”
郭芙冷笑道:“这李莫愁是你师伯,是不是?你们本来一齐躲在山洞中,是不是?”杨
过道:“不错,她虽是我师伯?可是素来和我师父不睦。”郭芙道:“哼,不和不睦?她怎
地又会听你的话,抱了我妹妹去给你换解药?”杨过一跳坐起,怒道:“郭姑娘你可别瞎
说,我杨过为人虽不足道,焉有此意?”郭芙道:“好个『焉有此意』!是你师父亲口说
的,难道会假?”杨过道:“我师父说甚么了?”
郭芙站直身子,伸手指着他鼻子,怒容满面的道:“你师父亲口跟朱伯伯说,你与李莫
愁同在那荒谷之中,请朱伯伯将我爹爹的汗血宝马送去借给你,好让你抱我妹妹赶到绝情谷
去……”杨过惊疑不定,插口道:“不错,我师父确有此意,要我将你妹妹先行送去,得到
那半枚绝情丹服了再说,但这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