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作品集-第309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叠十二分精神,右扇左掌,全力应付。鲁有脚皂棒法毕竟未曾学全,数次已可得手,始终功
亏一篑。郭靖、黄蓉在旁看着,不住暗叫:“可惜!”
再拆得十余招,鲁有脚棒法中的破绽越露越大。杨过每招看得清楚,不由得暗暗皱眉。
幸好打狗棒先声夺人,一出手就打中了对方脚胫,霍都心有所忌,不敢过份逼近,否则鲁有
脚早已落败。黄蓉见情势不妙,正欲开言叫他下来,鲁有脚突使一招“斜打狗背”,竹棒一
幌,夹头夹脸打在霍都的左边面颊。可是这一棒使得过重,失了轻妙之致,霍都羞痛交集之
下,伸手急带,已将竹棒抓在手□,当下再没顾虑,腾的一掌,正中鲁有脚胸口,跟着又横
扫一腿,喀喇一声,鲁有脚脚骨已断,一口鲜血喷出,向前直摔下去,两名七袋弟子急忙抢
上扶下。群雄见霍都出手如此狠辣,都是愤怒异常,纷纷喝骂。
霍都双手横持那根晶莹碧绿的竹棒,洋洋得意,说道:“丐帮镇帮之宝皂打狗棒,原来
也不过如此。”他有意要折辱这个中原侠义道的大帮会,双手拿住竹棒两端,便要将竹棒折
为两截。
突然间绿影幌动,一个清雅秀丽的少妇已站在面前,说道:“且慢!”正是黄蓉。霍都
见她身法奇快,吃了一惊,只说得一个:“你……”黄蓉左手轻挥,右手探取他双目。霍都
忙举手相格,黄蓉已将竹棒轻轻巧巧的夺了过来。
这一招夺棒手法叫做“□口夺杖”,乃是打狗棒法中极高明的招数。当年丐帮洞庭湖君
山大会,黄蓉曾以这招手法在杨康手中连夺三次竹棒。这一招变幻莫测,夺棒时百发百中,
再强的高手也闪避不及。堂上堂下群雄采声大起,黄蓉回身入座,将竹棒倚在身旁,留着霍
都站在当地,甚是狼狈。
他虽武学精深,但黄蓉到底用何手法夺去竹棒,实是不解其故,心想:“难道这女子会
使幻术?”耳听得众人纷纷议嘲,斜眼又见师父脸色铁青,料想这样一个美貌少妇真正本领
自必有限,当即大声道:“黄帮主,我已将棒儿还了给你,这就请来过过招。你总不会不敢
罢?”此言一出,果然有人以为适□并非黄蓉夺棒,乃是他将竹棒交还,以求比试。只有武
功极高之人,才看出是黄蓉强夺过来。
郭芙听了他这话大是气恼,她一生之中从未见人胆敢对母亲如此无礼,刷的一声,抽出
了佩剑。武修文道:“芙妹,我去给你出气。”武敦儒也是这个心思,二人不约而同的跃到
厅心。一个道:“我师母是尊贵之体。”另一个接上道:“焉能跟你这蛮子动手?”那一个
又道:“你先领教领教小爷的功夫再说。”
霍都见二人年纪轻轻,但身法端稳,确是曾得名师指点,心想:“我们今日来此,原是
要耀武扬威,折一折汉人武师的锐气,多打几场甚好。只是彼众我寡,若是惹成群殴,可就
难弄得很。”于是说道:“天下英雄请了,这两个乳臭小儿要和我比武,若是小王出手,只
怕给人说一声以大欺小,倘若不比,倒又似怕了两个孩子。这样罢,咱们言明比武三场,那
一方胜得两场,就取盟主之位。小王与鲁帮主适才的比试不必计算,大家从头比起。各位请
看妥是不妥?”这几句话占尽身分,显得极为大方。
郭靖、黄蓉与众贵宾低声商量,觉得对方此议实是难以拒却。今日与会之人,除了黄蓉
不能出阵之外,算来以郭靖、郝大通,和一灯大师的四弟子书生朱子柳三人武功最强。朱子
柳是大理国人,并非未人,但大理和大宋唇齿相依,近年来也颇受蒙古的胁迫,算得是同仇
敌忾,何况他与靖蓉夫妇交好,自是义不容辞。当下商定由朱子柳第一阵斗霍都,郝大通第
二阵斗达尔巴,郭靖压阵,挑斗金轮法王。这阵势是否能胜,殊无把握,要是金轮法王武功
当真极高,连郭靖也抵敌不住,说不定三阵连输,那当真是一败涂地了。
众人议论未决,黄蓉忽道:“我倒有个必胜的法儿。”郭靖大喜,正要相询,忽听金刃
劈风,霍霍生响,众人转过头来,只见武氏兄弟各使长剑,已和霍都一柄扇子斗在一起。郭
靖、黄蓉夫妇,以及一灯大师门下的点苍渔隐与朱子柳均关心徒儿安危,凝目观斗。
原来武氏兄弟听霍都王子出言不逊,直斥自己是乳臭小儿,这话给心上人听在耳中,这
面子如何下得去?何况适才见师母夺他竹棒,手到拿来,心想他虽打败鲁有脚,看来是鲁有
脚功夫实在太过不济,倒非此人了得;又想兄弟俩已得师父的武功真传,一人即或斗他不
过,二人合力,决无败理。也不管他要比三场比四场,当真是初生犊儿不怕虎,兄弟俩使个
眼色,双剑齐出。
可是郭靖武功虽高,却不大会调教徒儿,自己领会了上乘武学精义,传授时却总是辞不
达意,说不明白。武氏兄弟资质平平,在短短数年中又学到了多少?只数招之间,二人的长
剑便给霍都逼住了,半点施展不开。
霍都有意欲在群雄之前逞能立威,眼见武修文长剑刺到,他左手食指往上一托,搭住了
平面剑刃,扇子斜□挥去,拦腰击在剑刃之上,铮的一声,长剑断为两截。武氏兄弟大惊,
武修文急忙跃开,武敦儒怕伤了兄弟,挺剑直刺霍都背心,要教他不能追击。霍都早已料到
此招,头也不回,摺扇回转,两下□一凑合,正好搭在剑背,手指转了两转。他只是手指转
动,武敦儒手中长剑若要顺着扇子而转,肩骨非脱骱不可,只得松手离剑,向后跃开,但见
长剑直飞上去,剑光在半空中映着烛光闪了几闪,这才跌下。
武忘兄弟又惊又怒,虽然赤手空拳,并不惧怕。武敦儒左掌横空,摆着降龙十八掌的招
式;武修文却是右手下垂,食指微屈,只要敌人攻来,就使一阳指对付。
霍都见二人姿式凝重,倒也不敢轻视,心道:“赢到此处,已然够了,莫要见好不收,
自讨没趣。”降龙十八掌和一阳指都是武学中一等一的功夫,武氏兄弟功力虽浅,摆出来的
架子却是分毫不错,常人看了也不觉甚么,在霍都这等行家眼中却知并非易与,当下哈哈一
笑,拱手道:“两位请回罢,咱们只分胜败,不拚生死。”语意中已客气了许多。
武氏兄弟脸上含羞,料想空手与他相斗,多半只有败得更惨,二人垂头丧气的退在一
旁,却不到郭芙身边。郭芙急步过去,大声道:“武家哥哥,咱们三人齐上,再跟他斗
过。”众人群相注目。郭芙右手持剑,左手一挥,叫道:“我们师兄妹三个一齐来。”郭靖
喝道:“芙儿,别胡闹!”郭芙最怕父亲,只得退了几步,气鼓鼓的望住霍都。霍都见她娇
艳美貌,笑吟吟的点了点头。郭芙瞪了他一眼,转过头不理。武氏兄弟本来深恐郭芙耻笑,
此时见她全心袒护,足见有情,心中甚感安慰。
霍都打开摺扇,□了几下,说道:“这一场比试,自然也是不算的了。郭大侠,敝方三
人是家师、师兄与区区在下。我的功夫最差,就打这头阵,贵方那一位下场指教?谁胜谁
败,那可不是玩耍了。”
郭靖听妻子说有必胜之道,知道她智计百端,虽不知她使何妙策,却也已有恃无恐,大
声说道:“好,咱们就是三场见高下。”
霍都知道对方式功最强的是郭靖,师父天下无敌,定能胜他,黄蓉虽施过夺棒怪招,然
而瞧他的娇怯怯模样,当真动手,未必厉害,余人更不足道,于是目光向众人一扫,说道:
“各位如有异议,便请早言。胜负既决,就须唯盟主之命是从了。”
群雄要待答应,但见他连败鲁有脚与武氏兄弟,都是举重若轻,行有余力,不知尚有多
少本事没施展出来,大家倒也不敢接口,都转头望着靖蓉夫妇。
黄蓉道:“足下比第一场,令师兄比第二场,尊师比第三场,那是确定不移的了。是也
不是?”霍都道:“正是如此。”
黄蓉向身旁众人低声道:“咱们胜定啦。”郭靖道:“怎么?”黄蓉低声道:“今以君
之下驷,与彼上驷……”她说了这两句,目视朱子柳。朱子柳笑着接下去,低声道:“取君
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既驰三辈毕,而田忌一不胜而再胜,卒得王千
金。”郭靖瞠目而视,不懂他们说些甚么。
黄蓉在他耳边悄声道:“你精通兵法,作忘了兵法老祖宗孙膑的妙策?”郭靖登时想起
少年时读“武穆遗书”,黄蓉曾跟他说过这个故事;齐国大将田忌与齐王赛马,打赌千金,
孙膑教了田忌一个必胜之法,以下等马与齐王的上等马赛,以上等马与齐王的中等马赛,以
中等马与齐王的下等马赛,结果二胜一负,赢了千金。现下黄蓉自是师此故智了。
黄蓉道:“朱师兄,以你一阳指功夫,要胜这蒙古王子是不难的。”朱子柳当年在大理
国中过状元,又做过宰相,自是饱学之士,才智过人。木理段氏一派的武功十分讲究悟性。
朱子柳初列南帝门墙之时,武功居渔樵耕读四大弟子之末,十年后已升到第二位,此时的武
功却已远在三位师兄之上。一灯大师对四名弟子一视同仁,诸般武功都是倾囊相授,但到后
来却以朱子柳领会得最多,尤其一阳指功夫练得出神入化。此时他的武功比之郭靖、马钰、
丘处机尚有不及,但已胜过王处一、郝大通等人了。
郭靖听妻子如此说,当即接口道:“请郝道长当那金轮法王,可就危险得紧。胜负固然
无关大局,只怕敌人出手过于狠辣,难以抵挡。”他心直口快,也不顾忌自己算上驷,而将
郝大通当作下驷未免太不客气。
郝大通深知这一场比武关系国家气运,与武林中寻常的争名之斗大大不同,若是给蒙古
国师抢去了天下英雄盟主之位,汉人武士不但丢脸,而且人心涣散,只怕难以结盟抗敌,共
赴国难,当下慨然说道:“这个倒不须顾虑,只要利于国家,老道纵然丧生于藏僧之手,那
也算不了甚么。”黄蓉道:“咱们在三场中只要先胜了两场,这第三场就不用再比。”郭靖
大喜,连声称是。
朱子柳笑道:“在下身负重任,若是胜不了这蒙古王子,那可要给天下英雄唾骂一世
了。”黄蓉道:“不用过谦,就请出马罢。”
朱子柳走到厅中,向霍都拱了拱手,说道:“这第一场,由敝人来向阁下讨教。敝人姓
朱名子柳,生平爱好吟诗作对,诵经读易,武功上就粗疏得很,要请阁下多多指教。”说着
深深一揖,从袖□取出一枝笔来,在空中画了几个虚圈儿,全然是个迂儒模样。
霍都心想:“越是这般人,越有高深武功,实是轻忽不得。”当下双手抱拳为礼,说
道:“小王向前辈讨教,请亮兵刃罢。”
朱子柳道:“蒙古乃蛮夷之邦,未受圣人教化,阁下既然请教,敝人自当指点指点。”
霍都心下恼怒:“你出言辱我蒙古,须饶你不得。”摺扇一张,道:“这就是我的兵刃,你
使刀还是使剑?”朱子柳提笔在空中写了一个“笔”字,笑道:“敝人一生与笔□儿为伍,
会使甚么兵刃?”霍都凝神看他那枝笔,但见竹管羊毫,笔锋上沾着半寸墨,实无异处,与
武林中用以点穴的纯纲笔大不相同,正欲相询,只见外面走进来一个白衣少女。
她在厅口一站,眼光在各人脸上缓缓转动,似乎在找寻甚么人。
堂上群雄本来一齐注目朱子柳与霍都二人,那白衣少女一住来,众人不由自主的都向她
望去。但见她脸色苍白,若有病容,虽然烛光如霞,照在她脸上仍无半点血色,更显得清雅
绝俗,姿容秀丽无比。世人常以“美若天仙”四字形容女子之美,但天仙究竟如何美法,谁
也不知,此时一见那少女,各人心头都不自禁的涌出“美若天仙”四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