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作品集-第29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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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一想:“全真教士那敢随口拿祖师爷说笑?又怎敢口称『王重阳』三字?但他若非全真弟
子,怎地武功招式又明明是全真派的?”
杨过见她脸上虽然仍是笑吟吟地,但眉间微蹙,正自沉吟,心想自己当日扮了乡童,跟
洪凌波闹了好一阵,左古墓中又和她们师徒数度交手,别给她们在语音举止中瞧出破绽,事
不宜迟,走为上策,举手行了一礼,翻身上马,就要纵马奔驰。
李莫愁轻飘飘的跃出,拦在他马前,说道:“下来,我有话问你。”杨过道:“我知道
你要问甚么?你要问我,有没见到一个左腿有些不便的美貌姑娘?可知她带的那本书在那
□?”李莫愁心中一惊,淡淡的道:“是啊,你真聪明。那本书在那□?”杨过道:“适才
我和这个师弟在道旁休息,见那姑娘和三个化子动手。一个化子给那姑娘砍了一刀,但又有
两个化子过来,那姑娘不敌,终于给他们擒住……”
李莫愁素来镇定自若,遇上天大的事也是不动声色,但想到陆无双既被丐帮所擒,那本
“五毒秘传”势必也落入他们手中,不由得微现焦急之色。
杨过见谎言见效,更加夸大其词:“一个化子从那姑娘怀□掏出一本甚么书来,那姑娘
不肯给,却让那化子打了老大一个耳括子。”陆无双向他横了一眼,心道:“好傻蛋,你胡
说八道损我,瞧我不收拾你?”杨过明知陆无双心中骇怕,故意问她道:“师弟,你说这岂
不叫人生气?那姑娘给几个化子又摸手、又摸脚,吃了好大的亏啊,是不是?”陆无双低垂
了头,只得“嗯”了一声。
说到此处,山角后马蹄声响,拥出一队人马,仪仗兵勇,声势甚盛,原来是一队蒙古官
兵。其时金国已灭,淮河以北尽属蒙古。李莫愁自不将这些官兵放在眼□,但她急欲查知陆
无双的行纵,不想多惹事端,于是避在道旁,只见铁蹄扬尘,百余名蒙古兵将拥着一个官员
疾驰而过。那蒙古官员身穿锦袍,腰悬弓箭,骑术甚精,脸容虽瞧不清楚,纵马大跑时的神
态却颇为剽捍。
李莫愁待马队过后,举拂尘拂去身上给奔马扬起的灰土。她拂尘每动一下,陆无双的心
就剧跳一下,知道这一拂若非拂去尘土,而是落在自己头上,势不免立时脑浆迸裂。
李莫愁拂罢尘土,又问:“后来怎样了?”杨过道:“几个化子掳了那姑娘,向北方去
啦。小道路见不平,意欲拦阻,那两个老叫化就留下来跟我打了一架。”
李莫愁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很好,多谢你啦。我姓李名莫愁,江湖上叫我赤练
仙子,也有人叫我赤练魔头。你听见过我的名字么?”杨过摇头道:“我没听见过。姑娘,
你这般美貌,真如天仙下凡一样,怎可称为魔头啊?”李莫愁这时已三十来岁,但内功深
湛,皮肤雪白粉嫩,脸上没一丝皱纹,望之仍如二十许人。她一生自负美貌,听杨过这般当
面奉承,心下自然乐意,拂尘一摆,道:“你跟我说笑,自称是王重阳门人,本该好好叫你
吃点苦头再死。既然你还会说话,我就只用这拂尘稍稍教训你一下。”
杨过摇头道:“不成,不成,小道不能平白无端的跟后辈动手。”李莫愁道:“死到临
头,还在说笑。我怎么是你的后辈啦?”杨过道:“我师父重阳真人,跟你祖师婆婆是同
辈,我岂非长着你一辈?你这么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我老人家是不能欺侮你的。”李莫
愁浅浅一笑,对洪凌波道:“再将剑借给他。”杨过摇手道:“不成,不成,我……”他话
未说完,洪凌波已拔剑出鞘,只听擦的一响,手中拿着的只是个剑柄,剑刃却留在剑鞘之
内。她愕然之间,随即醒悟,原来杨过还剑之时暗中使了手脚,将剑刃捏断,但微微留下几
分勉强牵连,拔剑时稍一用力,当即断截。
李莫愁脸上变色。杨过道:“本来嘛,我是不能跟后辈的年轻姑娘们动手的,但你既然
定要逼我过招,这样罢,我空手接你拂尘三招。咱们把话说明在先,只过三招,只要你接得
住,我就放你走路。但三招一过,你却不能再跟我纠缠不清啦。”他知当此情势,不动手是
不成的了,但若当真比拚,自然绝不是她对手,索性老气横秋,装出一派前辈模样,再以言
语挤兑,要她答应只过三招,不能再发第四招,自己反正是斗她不过,用不用兵刃也是一
样,最好她也就此不使那招数厉害之极的拂尘。
李莫愁岂不明白他的用意,心道:“凭你这小子也接得住我三招?”说道:“好啊,老
前辈,后辈领教啦。”
杨过道:“不敢……”突然间只见黄影幌动,身前身后都是拂尘的影子。李莫愁这一招
“无孔不入”,乃是向敌人周身百骸进攻,虽是一招,其实千头万绪,一招之中包含了数十
招,竟是同时点他全身各处大穴。她适才见杨过与两丐交手,剑法精妙,确非庸手,定要在
三招之内伤他,倒也不易,是以一上手就使出生平最得意的“三无三不手”来。
这三下招数是她自创,连小龙女也没见过。杨过突然见到,吓了一跳。这一招其实是无
可抵挡之招,闪得左边,右边穴道被点,避得前面,后面穴道受伤,只有武功远胜于李莫愁
的高手,以狠招正面扑击,才能逼得她回过拂尘自救。杨过自然无此功力,情急之下,突然
一个□斗,头下脚上,运起欧阳锋所授的功夫,经脉逆行,全身穴道尽数封闭,只觉无数穴
道上同时微微一麻,立即无事。他身子急转,倒立着飞腿踢出。
李莫愁眼见明明已点中他多处穴道,他居然仍能还击,心中大奇,跟着一招“无所不
至”。这一招点的是他周身诸处偏门穴道。杨过以头撑地,伸出左手,伸指戳向她右膝弯
“委中穴”。李莫愁更惊,急忙避开,“三无三不手”的第三手“无所不为”立即使出。
这一招不再点穴,专打眼睛、咽喉、小腹、下阴等人身诸般柔软之处,是以叫作“无所
不为”,阴狠毒辣,可说已有些无赖意味。当她练此毒招之时,那想得到世上竟有人动武时
会头下脚上,匆忙中一招发出,自是照着平时练得精熟的部位攻击敌人,这一来,攻眼睛的
打中了脚背,攻咽喉的打中了小腿,攻小腹的打中了大腿,攻下阴的打中了胸膛,攻其柔
虚,逢其坚实,竟然没半点功效。
李莫愁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她一生中见过不少大阵大仗,武功胜过她的人也曾会过,
只是她事先料敌周详,或攻或守,或击或避,均有成竹在胸,却万料不到这小道士竟有如此
不可思议的功夫,只一呆之下,杨过突然张口,已咬住了她拂尘的尘尾,一个翻身,直立起
来。李莫愁手中一震,竟被他将拂尘夺了过去。
当年二次华山论剑,欧阳锋逆运经脉,一口咬中黄药师的手指,险些送了他的性命。盖
逆运经脉之时,口唇运气,一张一合,自然而然会生咬人之意。一人全身诸处之力,均不及
齿力厉害,常人可用牙齿咬碎胡桃,而大力士手力再强,亦难握破胡桃坚壳。因此杨过内力
虽不及李莫愁远甚,但牙齿一咬住拂尘,竟夺下她用以扬威十余载的兵刃。
这一下变生不测,洪凌波与陆无双同时惊叫,李莫愁虽然惊讶,却丝毫不惧,双掌轻
拍,施展赤练神掌,扑上夺他拂尘。她一掌刚要拍出,突然叫道:“咦,是你!你师父
呢?”原来杨过脸上涂了泥沙,头下脚上的急转几下,泥沙剥落,露出了半边本来面目。同
时洪凌波也已认出了陆无双,叫道:“师父,是师妹啊。”先前陆无双一直不敢与李莫愁、
洪凌波正面相对,此时杨过与李莫愁激斗,她凝神观看,忘了侧脸避开洪凌波的眼光。
杨过左足一点,飞身上了李莫愁的花驴,同时左手弹处,一根玉蜂针射进了洪凌波所乘
驴子的脑袋。
李莫愁盛怒之下,飞身向杨过扑去。杨过纵身离鞍,倒转拂尘柄,噗的一声,将花驴打
了个脑浆迸裂,大叫:“媳妇儿,快随你汉子走。”身子落在马背,挥拂尘向后乱打。陆无
双立即纵马疾驰。李莫愁的轻功施展开来,一二里内大可赶上四腿的牲口,但被杨过适才的
怪招吓得怕了,不敢过份逼近,只是施展小擒拿手欲夺还拂尘,第四招上左手三指碰上了拂
尘丝,反手抓住一拉,杨过拿捏不住,又给她夺回。
洪凌波胯下的驴子脑袋中了玉蜂针,突然发狂,猛向李莫愁冲去,张嘴大咬。李莫愁喝
道:“凌波,你怎么啦。”洪凌波道:“驴子斗倔性儿。”用力勒□,拉得驴子满口是血。
猛地□那驴子四腿一软,翻身倒毙,洪凌波跃起身来,叫道:“师父,咱们追!”但此时杨
陆二人早已奔出半里之外,再也追赶不上了。
陆无双与杨过纵骑大奔一阵,回头见师父不再追来,叫道:“傻蛋,我胸口好疼,抵不
住啦!”杨过跃下马背,俯耳在地下倾听,并无蹄声追来,道:“不用怕啦,慢慢走罢。”
当下两人并辔而行。
陆无双叹了口气,道:“傻蛋,怎么连我师父的拂尘也给你夺啦?”杨过道:“我跟她
胡混乱搞,她心□一乐,就将拂尘给了我。我老人家不好意思要她小姑娘的东西,又还了给
她。”陆无双道:“哼,她为甚么心□一乐,瞧你长得俊么?”说了这句话,脸上微微一
红。杨过笑道:“她瞧我傻得有趣,也是有的。”陆无双道:“呸!好有趣么?”
两人缓行一阵,怕李莫愁赶来,又催坐骑急驰。如此快大一阵、慢一阵的行到黄昏。杨
过道:“媳妇儿,你若要保全小命,只好拚着伤口疼痛,再跑一晚。”陆无双道:“你再胡
说八道,瞧我理不理你?”杨过伸伸舌头,道:“可惜是坐骑累了,再跑得一晚准得拖
死。”此时天色渐黑,猛听得前面几声马嘶,杨过喜道:“咱们换马去罢。”两人催马上
前,奔了里许,见一个村庄外系着百余匹马,原来是日间所见的那队蒙古骑兵。杨过道:
“你待在这儿,我进村探探去。”当下翻身下马,走进村去。
只见一座大屋的窗中透出灯光,杨过闪身窗下,向内张望,见一个蒙古官员背窗而坐。
杨过灵机一动:“与其换马,不如换人。”待了片刻,只见那蒙古官站起身来,在室中来回
走动。这人约莫三十来岁,正是日间所见的那锦袍官员,神情举止,气派甚大,看来官职不
小。杨过待他背转身时,轻轻揭起窗格,纵身而入。那官员听到背后风声,□地抢上一步,
左臂横挥,一转身,双手十指犹似两把鹰爪,猛插过来,竟是招数凌厉的“大力鹰爪功”。
杨过微感诧异,不意这个蒙古官员手下倒也有几分功夫,当下侧身从他双手间闪过。那官员
连抓数下,都被他轻描淡写的避开。
那官员少时曾得鹰爪门的名师传授,自负武功了得,但与杨过交手数招,竟是全然无法
施展手脚。杨过见他又是双手恶狠狠的插来,突然纵高,左手按他左肩,右手按他右肩,内
力直透双臂,喝道:“坐下!”那官员双膝一软,坐在地下,但觉胸口郁闷,似有满腔鲜血
急欲喷出。杨过伸手在他乳下穴道上揉了两揉,那官员胸臆登松,一口气舒了出来,慢慢站
起,怔怔的望着杨过,隔了半晌,这才问道:“你是谁?来干么?”这两句汉话倒是说得字
正腔圆。
杨过笑了笑,反问:“你叫甚么名字?做的是甚么官?”那官员怒目圆瞪,又要扑上。
杨过毫不理睬,却去坐在他先前坐过的椅中。那官员双臂直上直下的猛击过来,杨过随手推
卸,毫不费力的将他每一招都化解了去,说道:“喂,你肩头受了伤,别使力才好。”那官
员一怔,道:“甚么受了伤?”左手摸摸右肩,有一处隐隐作痛,忙伸右手去摸左肩,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