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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节

金庸作品集-第2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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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一笑,说道:『你既出来了,就不用回去啦!』先师恍然而悟,才知敌人倒是出于好

    心,乃是可惜他一副大好身手埋没在坟墓之中,是以用计激他出墓。二人经此一场变故,化

    敌为友,携手同闯江湖。”

    郭靖想到前辈的侠骨风范,不禁悠然神往,问道:“那一位前辈是谁?不是东邪、西

    毒、南帝、北丐四大宗师之一罢?”

    丘处机道:“不是。论到武功,此人只有在四大宗师之上,只因她是女流,素不在外抛

    头露面,是以外人知道的不多,声名也是默默无闻。”郭靖道:“啊,原来是女的。”丘处

    机叹道:“这位前辈其实对先师甚有情意,欲待委身相事,与先师结为夫妇。当年二人不断

    的争闹相斗,也是那人故意要和先师亲近,只不过她心高气傲,始终不愿先行吐露情意。后

    来先师自然也明白了,但他于邦国之仇总是难以忘怀,常说:匈奴未灭,何以为家?对那位

    前辈的深情厚意,装痴乔呆,只作不知。那前辈只道先师瞧她不起,怨愤无已。两人本已化

    敌为友,后来却又因爱成仇,约在这终南山上比武决胜。”

    郭靖道:“那又不必了。”丘处机道:“是啊!先师知她原是一番美意,自是一路忍

    让。岂知那前辈性情乖僻,说道:『你越是让我,那就越是瞧我不起。』先师逼于无奈,只

    得跟她动手。当时他二位前辈便是在这里比武,斗了几千招,先师不出重手,始终难分胜

    败。那人怒道:『你并非存心和我相斗,当我是甚么人?』先师道:『武比难分胜负,不如

    文比。』那人道:『这也好。若是我输了,我终生不见你面,好让你耳目清净。』先师道:

    『若是你胜了,你要怎样?』那人脸上一红,无言可答,终于一咬牙,说道:『你那活死人

    墓就让给我住。』

    “那人这句话其实大有文章,意思说若是胜了,要和先师在这墓中同居厮守。先师好生

    为难,自料武功稍高她一筹,实逼处此,只好胜了她,以免日后纠缠不清,于是问她怎生比

    法。她道:『今日大家都累了,明晚再决胜负。』

    “次日黄昏,二人又在此处相会。那人道:『咱们比武之前,先得立下个规矩。』先师

    道:『又定甚么规矩了?』那人道:『你若得胜,我当场自刎,以后自然不见你面。我若胜

    了,你要就是把这活死人墓让给我住,终生听我吩咐,任何事不得相违;否则的话,就须得

    出家,任你做和尚也好,做道士也好。不论做和尚还是道士,须在这山上建立寺观,陪我十

    年。』先师心中明白:“终生听你吩咐,自是要我娶你为妻。否则便须做和尚道士,那是不

    得另行他娶。我又怎能忍心胜你,逼你自杀?只是在山上陪你十年,却又难了。』当下好生

    踌躇。其实这位女流前辈才貌武功都是上上之选,她一片情深,先师也不是不动心,但不知

    如何,说到要结为夫妇,却总是没这个缘份。先师沉吟良久,打定了主意,知道此人说得出

    做得到,一输之后必定自刎,于是决意舍己从人,不论比甚么都输给她便是,说道:『好,

    就是这样。』

    “那人道:『咱们文比的法子极是容易。大家用手指在这块石头上刻几个字,谁写得

    好,那就胜了。』先师摇道:『我又不是神仙,怎能用手指在石上刻字?』那人道:『若是

    我能,你就认输?』先师本处进退两难之境,心想世上决无此事,正好乘此下台,成个不胜

    不败之局,这场比武就不了了之,当即说道:『你若有此能耐,我自然认输。要是你也不

    能,咱俩不分高下,也不用再比了。』

    “那人凄然一笑,道:『好啊,你做定道士啦。』说着左手在石上抚摸了一阵,沉吟良

    久,道:『我刻些甚么字好?嗯,自来出家之人,第一位英雄豪杰是张子房。他反抗暴秦,

    不图名利,是你的先辈。』于是伸出右手食指,在石上书写起来。先师见她手指到处,石屑

    竟然纷纷跌落,当真是刻出一个个字来,自是惊讶无比。她在石上所写的字,就是这一首诗

    的前半截八句。

    “先师心下钦服,无话可说,当晚搬出活死人墓,让她居住,第二日出家做了道士,在

    那活死人墓附近,盖了一座小小道观,那就是重阳宫的前身了。”

    郭靖惊讶不已,伸手指再去仔细抚摸,果然非凿非刻,当真是用手指所划,说道:“这

    位前辈的指上功夫,也确是骇人听闻。”丘处机仰天打个哈哈,道:“靖儿,此事骗得先

    师,骗得我,更骗得你。但若你妻子当时在旁,决计瞒不过她的眼去。”郭靖睁大双眼,

    道:“难道这中间有诈?”

    丘处机道:“这何消说得?你想当世之间,论指力是谁第一?”郭靖道:“那自然是一

    灯大师的一阳指。”丘处机道:“是啊!凭一灯大师这般出神入化的指上功夫,就算是在木

    材之上,也未必能刻出字来,何况是在石上?更何况是旁人?先师出家做了黄冠,对此事苦

    思不解。后来令岳黄药师前辈上终南来访,先师知他极富智计,隐约说起此事,向他请教。

    黄岛主想了良久,哈哈笑道:『这个我也会。只是这功夫目下我还未练成,一月之后再来奉

    访。』说着大笑下山。过了一个月,黄岛主又上山来,与先师同来观看此石。上次那位前辈

    的诗句,题到『异人与异书,造物不轻付』为止,意思是要先师学张良一般,遁世出家。黄

    岛主左手在石上抚摸良久,右手突然伸出,在石上写起字来,他是从『重阳起全真』起,写

    到『殿阁凌烟雾』止,那都是恭维先师的话。

    “先师见那岩石触手深陷,就与上次一般无异,更是惊奇,心想:『黄药师的功夫明明

    逊我一筹,怎地也有这等厉害的指力?』一时满腹疑团,突然伸手指在岩上一刺,说也奇

    怪,那岩石竟被他刺了一个孔。就在这里。”说着将郭靖的手牵到岩旁一处。

    郭靖摸到一个子孔,用食指探入,果然与印模一般,全然吻合,心想:“难道这岩石特

    别松软,与众不同。”指上运劲,用力捏去,只捏得指尖隐隐生疼,岩石自是纹丝不动。

    丘处机哈哈笑道:“谅你这傻孩子也想不通这中间的机关。那位女前辈右手手指书写之

    前,左手先在石面抚摸良久,原来她左手掌心中藏着一大块化石丹,将石面化得软了,在一

    柱香的时刻之内,石面不致变硬。黄岛主识破了其中巧妙,下山去采药配制化石丹,这才回

    来依样葫芦。”

    郭靖半晌不语,心想:“我岳父的才智,实不在那位女前辈之下,但不知他老人家到了

    何处。”心下好生挂念。

    丘处机不知他的心事,接着道:“先师初为道士,心中甚是不忿,但道书读得多了,终

    于大彻大悟,知道一切全是缘法,又参透了清净虚无的妙诣,乃苦心潜修,光大我教。推本

    思源,若非那位女前辈那么一激,世间固无全真教,我丘某亦无今日,你郭靖更不知是在何

    处了。”

    郭靖点头称是,问道:“但不知这位女前辈名讳怎生称呼,她可还在世上么?”丘处机

    叹道:“这位女前辈当年行侠江湖,行迹隐秘异常,极少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除了先师之

    外,只怕世上无人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先师也从来不跟人说。这位前辈早在首次华山论剑之

    前就已去世,否则以她这般武功与性子,岂有不去参与之理?”

    郭靖点点头道:“正是。不知她可有后人留下?”丘处机叹了口气道:“乱子就出在这

    里。那位前辈生平不收弟子,就只一个随身丫鬟。这丫鬟素不涉足江湖,武林中自然无人知

    闻,她却收了两个弟子。大弟子姓李,你想必知道,江湖上叫她甚么赤练仙子李莫愁。”

    郭靖“啊”了一声,道:“这李莫愁好生歹毒,原来渊源于此。”丘处机道:“你见过

    她?”郭靖道:“数月之前,在江湖曾碰上过。此人武功果然了得。”丘处机道:“你伤了

    她?”郭靖摇头道:“没有。其实也没当真会面,只见到她下手连杀数女,狠辣无比,较之

    当年的铜尸梅超风尤有过之。”

    丘处机道:“你没伤她也好,否则麻烦多得紧。她的师妹姓龙……”郭靖一凛,道:

    “是那姓龙的女子?”丘处机脸色微变,道:“怎么?你也见过她了?可出了甚么事?”郭

    靖道:“弟子不曾见过她。只是此次上山,众位师兄屡次骂我是妖人淫贼,又说我为姓龙的

    女子而来,教我好生摸不着头脑。”

    丘处机哈哈大笑,随即叹了口气,说道:“那也是重阳宫该遭此劫。若非阴错阳差,生

    了这个误会,不但北斗大阵必能挡住那批邪魔,而你早得一时三刻上山,郝师弟也不致身受

    重伤。”他见郭靖满面迷惘之色,说道:“今日是那姓龙女子十八岁生辰。”郭靖顺口接了

    一句:“嗯,是她十八岁生辰!”可是一个女子的十八岁生辰,为甚么能酿成这等大祸,仍

    是半点也不明白。

    丘处机道:“这姓龙的女子名字叫作甚么,外人自然无从得知,那些邪魔外道都叫她小

    龙女,咱们也就这般称呼她罢。十八年前的一天夜里,重阳宫外突然有婴儿啼哭之声,宫中

    弟子出去察看,见包袱中裹着一个婴儿,放在地下。重阳宫要收养这婴儿自是极不方便,可

    是出家人慈悲为本,却也不能置之不理,那时掌教师兄和我都不在山上,众弟子正没做理会

    处,一个中年妇人突然从山后过来,说道:『这孩子可怜,待我收留了她罢!』众弟子正是

    求之不得,当下将婴儿交给了她。后来马师兄与我回宫,他们说起此事,讲到那中年妇人的

    形貌打扮,我们才知是居于活死人墓中的那个丫鬟。她与我们全真七子曾见过几面,但从未

    说过话。两家虽然相隔极近,只因上辈的这些纠葛,当真是鸡犬相闻,却老死不相往来。我

    们听过算了,也就没放在心上。

    “后来她弟子赤练仙子李莫愁出山,此人心狠手辣,武艺极高,在江湖上闹了个天翻地

    覆。全真教数次商议,要她治一治,终于碍着这位墓中道友的面子,不便出手。我们写了一

    封信送到墓中,信中措辞十分客气。可是那信送入之后,宛似石沉大海,始终不见答覆,而

    她对李墓愁仍是纵容如故,全然不加管束。

    “过得几年,有一日墓外荆棘丛上挑出一条白布灵幡,我们知道是那位道友去世了,于

    是师兄弟六人到墓外致祭。刚行礼毕,荆棘丛中出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向我们还礼,

    答谢吊祭,说道:『师父去世之时,命弟子告知各位道长,那人作恶横行,师父自有制她之

    法,请各位不必操心。』说毕转身回入。我们待欲详询,她已进了墓门。先师曾有遗训,全

    真派门下任何人不得踏进墓门一步。她既进去,只索罢了,只是大家心中奇怪,那位道友既

    死,还能有甚么制治弟子之法?只是见那小女孩孤苦可怜,便送些粮食用品过去,但每次她

    总是原封不动,命一个仆妇退了回来。看来此人性子乖僻,与她祖师、师父一模一样。但她

    既有仆妇照料,那也不需旁人代为操心了。后来我们四方有事,少在宫中,于这位姑娘的讯

    息也就极少听见。不知怎的,李莫愁忽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不再生事。我们只道那位道友

    当真遗有妙策,都感钦佩。

    “去年春天,我与王师弟赴西北有事,在甘州一位大侠家中盘桓,竟听到了一件惊人的

    消息。说道一年之后,四方各处的邪魔外道要群集终南山,有所作为。终南山是全真教的根

    本之地,他们上山来自是对付我教,那岂可不防?我和王师弟还怕这讯息不确,派人四出打

    听,果然并非虚假。只是他们上终南山来却不是冲着我教,而是对那活死人墓中的小龙女有

    所图谋。”郭靖奇道:“她小小一个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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