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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4节

金庸作品集-第13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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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中尚有少林、武当两派,是本教的心腹之患;圣教主正是要着落在令狐冲身上,安排巧

    计,扫荡少林,诛灭武当。圣教主算无遗策,成竹在胸。他老人家算定令狐冲不肯入教,

    果然是不肯入教。大家向令狐冲敬酒,便是出于圣教主事先嘱咐!”

    教众一听,心中均道:“原来如此!”又都大叫:“圣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向问天追随任我行多年,深知他的为人,自己一时激于义气,向令狐冲敬酒,此事定为他

    所不喜,自己倒还罢了,其余众人也跟着敬酒,势不免有杀身之祸,当即编了一番言语出

    来,以全他颜面,也盼凭着这几句话,能救得老头子、计无施等诸人的性命。这么一说,

    众人敬酒之事非但于任我行的威严一无所损,反而更显得他高瞻远瞩,料事如神。任我行

    听向问天如此说法,心下甚喜,暗想:“毕竟向左使随我多年,明白我的心意。然而他虽

    知我要扫荡少林,诛灭武当,如何灭法,他终究猜想不到了。这个大方略此后一步步的行

    将出来,事先连他也不让知晓。”

    上官云大声说道:“圣教主智珠在握,天下大事,都早在他老人家的算计之中。他老

    人家说甚么,大伙儿就干甚么,再也没有错的。”鲍大楚道:“圣教主只要小指头儿抬一

    抬,咱们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万死不辞。”秦伟邦道:“为圣教主办事,就算死十

    万次,也比胡里胡涂的活着快活得多。”又一人道:“众兄弟都说,一生之中,最有意思

    的就是这几天了,咱们每天都能见到圣教主。见圣教主一次,浑身有劲,心头火热,胜于

    苦练内功十年。”另一人道:“圣教主光照天下,犹似我日月神教泽被苍生,又如大旱天

    降下的甘霖,人人见了欢喜,心中感恩不尽。”又有一人道:“古往今来的大英雄、大豪

    杰、大圣贤中,没一个能及得上圣教主的。孔夫子的武功哪有圣教主高强?关王爷是匹夫

    之勇,哪有圣教主的智谋?诸葛壳计策虽高,叫他提一把剑来,跟咱们圣教主比比剑法看?”诸教众齐声喝采,叫道:“孔夫子、关王爷、诸葛亮,谁都比不上我们圣教主!”鲍

    大楚道:“咱们神教一统江湖之后,把天下文庙中的孔夫子神像搬出来,又把天下武庙中

    关王爷的神像请出来,请他们两位让让位,供上咱们圣教主的长生禄位!”

    上官云道:“圣教主活一千岁,一万岁!咱们的子子孙孙,十八代的灰孙子,都在圣

    教主麾下听由他老人家驱策。”众人齐声高叫:“圣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千秋万载

    ,一统江湖!”任我行听着属下教众谀词如潮,虽然有些言语未免荒诞不经,但听在耳中

    ,着实受用,心想:“这些话其实也没错。诸葛亮武功固然非我敌手,他六出祁山,未建

    尺寸之功,说到智谋,难道又及得上我了?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固是神勇,可是若和

    我单打独斗,又怎能胜得我的‘吸星大法’?孔夫子弟子不过三千,我属下教众何止三万?他率领三千弟子,凄凄惶惶的东奔西走,绝粮在陈,束手无策。我率数万之众,横行天

    下,从心所欲,一无阻难。孔夫子的才智和我任我行相比,却又差得远了。”

    但听得“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之声震动天地,站在峰腰的

    江湖豪士跟着齐声呐喊,四周群山均有回声。任我行踌躇满志,站起身来。

    教众见他站起,一齐拜伏在地。霎时之间,朝阳峰上一片寂静,更无半点声息。阳光

    照射在任我行脸上、身上,这日月神教教主威风凛凛,宛若天神。任我行哈哈大笑,说道

    :“但愿千秋万载,永如今……”说到那“今”字,突然声音哑了。他一运气,要将下面

    那个“日”字说了出来,只觉胸口抽搐,那“日”字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他右手按胸,要

    将一股涌上喉头的热血压将下去,只觉头脑晕眩,阳光耀眼。

笑傲江湖   第四十章 曲谐

    令狐冲大醉下峰,直至午夜方醒。酒醒后,始知身在旷野之中,恒山群弟子远远坐着

    守卫。令狐冲头痛欲裂,想起自今而后,只怕和盈盈再无相见之期,不由得心下大痛。一

    行人来到恒山见性峰上,向定闲、定静、定逸三位师太的灵位祭告大仇已报。众人料想日

    月教旦夕间便来攻山,一战之后,恒山派必定覆灭,好在胜负之数,早已预知,众人反而

    放宽胸怀,无所担心。不戒夫妇、仪琳、田伯光等四人在华山脚下便已和众人相会,一齐

    来到恒山。众人均想,就算勤练武功,也不过多杀得几名日月教的教众,于事毫无补益,

    大家索性连剑法也不练了。虔诚之人每日里勤念经文,余人满山游玩。恒山派本来戒律精

    严,朝课晚课,丝毫无怠,这些日子中却得轻松自在一番。

    过得数日,见性峰上忽然来了十名僧人,为首的是少林寺方丈方证大师。令狐冲正在

    主庵中自斟自饮,击桌唱歌,自得其乐,忽听方证大师到来,不由得又惊又喜,忙抢出相

    迎。方证大师见他赤着双脚,鞋子也来不及穿,满脸酒气,微笑道:“古人倒履迎宾,总

    还记得穿鞋。令狐掌门不履相迎,待客之诚,更胜古人了。”

    令狐冲躬身行礼,说道:“方丈大师光降,令狐冲不曾远迎,实深惶恐。方生大师也

    来了。”方生微微一笑。令狐冲见其余八名僧人都是白须飘动,叩问法号,均是少林寺“

    方”字辈的高僧。令狐冲将众位高僧迎入庵中,在蒲团上就座。这主庵本是定闲师太清修

    之所,向来一尘不染,自从令狐冲入居后,满屋都是酒坛、酒碗,乱七八糟,令狐冲脸上

    一红,说道:“小子无状,众位大师勿怪。”

    方证微笑道:“老僧今日拜山,乃为商量要事而来,令狐掌门不必客气。”顿了一顿

    ,说道:“听说令狐掌门为了维护恒山一派,不受日月教副教主之位,固将性命置之度外

    ,更甘愿割舍任大小姐这等生死同心的爱侣,武林同道,无不钦仰。”令狐冲一怔,心想

    :“我不愿为了恒山一派而牵累武林同道,不许本派弟子泄漏此事,以免少林、武当诸派

    来援,大动干戈,多所杀伤。不料方证大师还是得到了讯息。”说道:“大师谬赞,令人

    好生惭愧。晚辈和日月教任教主之间,恩怨纠葛甚多,说之不尽。有负任大小姐恩义,事

    出无奈,大师不加责备,反加奖勉,晚辈万万不敢当。”

    方证大师道:“任教主要率众来和贵派为难。今日嵩山、泰山、衡山、华山四派俱已

    式微,恒山一派别无外援,令狐掌门却不遣人来敝寺传讯,莫非当我少林派僧众是贪生怕

    死、不顾武林义气之辈?”令狐冲站起说道:“决计不敢。当年晚辈不自检点,和日月教

    首脑人物结交,此后种种祸事,皆由此起。晚辈自思一人作事一人当,连累恒山全派,已

    然心中不安,如何再敢惊动大师和冲虚道长?倘若少林、武当两派仗义来援,损折人手,

    晚辈之罪,可万死莫赎了。”

    方证微笑道:“令狐掌门此言差矣。魔教要毁我少林、武当与五岳剑派,百余年前便

    已存此心,其时老衲都未出世,和令狐掌门又有何干?”令狐冲点头道:“先师昔日常加

    教诲,自来正邪不两立,魔教和我正教各派连年相斗,仇怨极重。晚辈识浅,只道双方各

    让一步,便可化解,殊不知任教主与晚辈渊源虽深,到头来终于仍须兵戎相见。”

    方证道:“你说双方各让一步,便可化解,这句话本来是不错的。日月教和我正教各

    派连年相斗,其实也不是有甚么非拚个你死我活的原因,只是双方首领都想独霸武林,意

    欲诛灭对方。那日老衲与冲虚道长、令狐掌门三人在悬空寺中晤谈,深以嵩山左掌门混一

    五岳剑派为忧,便是怕他这独霸武林的野心。”说着叹了口长气,缓缓的道:“听说日月

    教教主有句话,说甚么‘千秋万载,一统江湖’,既存此心,武林中如何更有宁日?江湖

    上各帮各派宗旨行事,大相径庭。一统江湖,万不可能。”令狐冲深然其说,点头道:“

    方丈大师说得甚是。”方证道:“任教主既说一个月之内,要将恒山之上杀得鸡犬不留。

    他言出如山,决无更改。现下少林、武当、昆仑、峨嵋、崆峒各派的好手,都已聚集在恒

    山脚下了。”令狐冲吃了一惊,“啊”的一声,跳起身来,说道:“有这等事?诸派前辈

    来援,晚辈蒙然不知,当真该死之极。”恒山派既知魔教一旦来攻,人人均无幸理,甚么

    放哨、守御等等尽属枉费力气,是以将山下的哨岗也早都撤了。令狐冲又道:“请诸位大

    师在山上休息,晚辈率领本门弟子,下山迎接。”方证摇头道:“此番各派同舟共济,携

    手抗敌,这等客套也都不必了,大伙儿一切都已有安排。”

    令狐冲应道:“是。”又问:“不知方丈大师何以得知日月教要攻恒山?”方证道:

    “老衲接到一位前辈的传书,方才得悉。”令狐冲道:“前辈?”心想方证大师在武林中

    辈份极高,如何更有人是他的前辈。方证微微一笑,道:“这位前辈,是华山派的名宿,

    曾经教过令狐掌门剑法的。”

    令狐冲大喜,叫道:“风太师叔!”方证道:“正是风前辈。这位风前辈派了六位朋

    友到少林寺来,示知令狐掌门当日在朝阳峰上的言行。这六位朋友说话有点缠夹不清,不

    免有些罗唆,又喜互相争辩,但说了几个时辰,老衲耐心听着,到后来终于也明白了。”

    说到这里,忍不住微笑。令狐冲笑道:“是桃谷六仙?”方证笑道:“正是桃谷六仙。”

    令狐冲喜道:“晚辈到了华山后,便想去拜见风太师叔,但诸种事端,纷至沓来,直至下

    山,始终没能去向他老人家磕头。想不到他老人家暗中都知道了。”

    方证道:“这位风前辈行事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老人家既在华山隐居,日月教在华

    山肆无忌惮的横行,他老人家岂能置之不理?桃谷六仙在华山胡闹,便给风老前辈擒住了

    ,关了几天,后来就命他们到少林寺来传书。”

    令狐冲心想:“桃谷六仙给风太师叔擒住,这件事他们一定是隐瞒不说的,但东拉西

    扯之际,终究免不了露出口风。”说道:“不知风太师叔要咱们怎么办?”

    方证道:“风老前辈的话说得很是谦冲,只说听到有这么一回事,特地命人通知老衲

    ,又说令狐掌门是他老人家心爱的弟子,这番在朝阳峰上力拒魔教之邀,他老人家瞧着很

    是欢喜,要老衲推爱照顾。其实令狐掌门武功远胜老衲,‘照顾’二字,他老人家言重了。”

    令狐冲心下感激,躬身道:“方丈大师照顾晚辈,早已非止一次。”方证道:“不敢

    当。老衲既知此事,别说风老前辈有命,自当遵从,单凭着贵我两派的渊源,令狐掌门与

    老衲的交情,也不能袖手。何况此事关涉各派的生死存亡,魔教毁了恒山之后,难道能放

    过少林、武当各派?因此立即发出书信,通知各派,集齐恒山,共与魔教决一死战。”

    令狐冲那日自华山朝阳峰下来,便已然心灰意懒,眼见日月教这等声势,恒山派决非

    其敌,只等任我行那一日率众来攻,恒山派上下奋力抵抗,一齐战死便是。虽然也有人献

    议向少林、武当诸派求救,但令狐冲只问得一句:“就算少林、武当两派一齐来救,能挡

    得住魔教吗?”献议之人便即哑口无言。令狐冲又道:“既然无法救得恒山,又何必累得

    少林、武当徒然损折不少高手?”在他内心,又实在不愿和任我行、向问天等人相斗,和

    盈盈共结连理之望既绝,不知不觉间便生自暴自弃之念,只觉活在世上索然无味,还不如

    早早死了的干净。此刻见方证等受了风清扬之托,大举来援,精神为之一振,但真要和日

    月教中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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