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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9节

金庸作品集-第10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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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那人回鞭招架,几个回合,商宝震刀中夹掌,左手一掌抹在他胸口,将他击得直掼出

    去。马春花喘息道:“行了,这一个让我来料理。”商宝震一笑退开,迳去帮助徐铮,三刀

    两掌,又打发了一名盗贼。徐铮感激之余,甚是钦佩师父眼光,这少年的武功果在自己之上

    这么一来,厅上情势变换,群盗纷纷败退,抢着往门口奔出。猛听得一人清声长啸,叫

    道:“大家住手,我有话说。”众人斗得甚紧,无人理会。商宝震突见人影一晃,一人伸掌

    在面前一摇,当即举刀削去,那人右手一钩一带,已将他单刀夺下,往地下一摔。商宝震大

    惊,急忙跃后,瞧那人时,却是那服饰华贵的相公

    那相公大踏步走入人丛,双手钩拿拍打,只听叮叮当当,响声不绝,兵刃落了一地,原

    来都被他施展小擒拿手法,夺过来抛下。群盗与众镖客惊骇之下,各自跃开,呆呆地望着

    他。阎基一愕,忽然记起了十余年之事,叫道:“田相公!是你?”那相公想不起他是谁,

    奇道:“你认得我?”阎基笑道:“十三年前在沧州府,小的曾服侍过你老。”那相公低头

    一想,恍然记起,说道:“是了,你就是那个跌打医生。怎么学会了一身武功,做起寨主来

    啦?”阎基上前请了个安,说道:“全凭你老栽培。”原来这相公打扮之人,正是天龙门北

    宗掌门人田归农

    镖行人众眼见已可驱退群盗,哪知这田相公不但武功强极,还与盗魁是旧交,这一下可

    糟糕已极。马行空低声嘱咐,叫大伙儿护住镖车,瞧他眼色行事

    田归农双目自左至右在众人脸上横扫一遍,然后又自右至左地横扫过来,再向天井中倾

    盆而下的大雨望了一眼,眼光终于停在镖车之上,说道:“阎兄,今日的买卖你可是赔定

    啦。”阎基陪笑道:“你老人家别见怪,也是弟兄们少口饭吃,走投无路,这才干起这没本

    钱买卖来。我们定当改过自新,不敢忘了田相公今日的恩德。”田归农哈哈大笑,说道:

    “怎么跟我闹起虚文来啦?老阎,你拿五万两镖银,够不够使了?”阎基一怔,陪笑道:

    “你老人家开玩笑啦。”田归农道:“开什么玩笑?这里三十万镖银,我取一半十五万,余

    下的你取五万,还有十万两你说怎么分?”阎基喜出望外,忙道:“你老人家一并取去就是

    了,还分什么?”田归农摇头道:“那不成话,这哪里还有江湖义气?适才我们进来避雨,

    我…我…我娘子衣服湿了……”那美妇听他说“我娘子”三字,脸上一红,神态微现忸怩,

    向田归农微微一笑。田归农报以一笑,继续说道:“镖行这位姑娘借衣服给她,这一番情分

    不能不报,咱们给马姑娘留五万两。还有,这里三位侍卫大人在此,常言道见者有份,每人

    分一万两。余下二万,就送给此间主人。你说我这样分法公不公道?”阎基连连鼓掌,大

    叫:“公道之极,公道之极,我早说你田相公是天下第一等慷慨的大英雄

    马行空、徐铮、马春花等听田归农侃侃而谈,旁若无人,倒似这三十万两银已是他囊中

    之物一般。马行空身受重伤,这么一气,更是险欲晕去。徐铮眼望师父,只问:“怎么办?

    怎么办?”马春花怒道:“什么怎么办?”弯腰拾起地下的单刀,叫道:“姓田的,你当我

    们是死人还是活人?”说着扬起单刀,迳往田归农扑去

    田归农笑道:“你别逼我动手,我娘子可要喝醋。”那美妇啐了一口,笑骂:“贫

    嘴!”但似对他的轻薄口吻甚为喜爱。马春花听他言语无礼,更是恼怒,上步一刀,拦腰横

    砍。田归农笑道:“唉哟,不好,我娘子可不许我跟女人打架。”手指在她刀背上一击,马

    春花拿捏不住,脱手撒刀。田归农手法快极,右手抢过刀柄,左手已拿住她手腕,举起刀

    来,作势要往她头颈中砍下,口中却叹道:“似这般如花如月貌,怎叫我不作惜玉怜香

    人!”商宝震和徐铮见他戏弄马春花,双双抢出。商宝震右手一扬,一枝金镖取他左目。徐

    铮急了,来不及拾取地下兵刃,飞脚就踢他后心。田归农倏地回身,撤刀擒拿,抓住他的足

    踝,往上一提。徐铮身子倒转,只感腿上一阵剧痛,失声大叫,原来那枝金镖打进了他右

    腿。田归农挥手一抖,徐铮的身子犹如一柄扫帚般横扫出去,正撞在在马春花腿上,两人跌

    在一起。众人见他戏耍二人,如弄婴儿,那里还敢上前?田归农道:“阎兄,你把镖银就照

    适才我说的那么分了,套一辆大车给我,我们两口子身有急事,须得冒雨赶路。”阎基大

    喜,连声答应。群盗从镖车中取出银鞘,五万两的堆成一堆,三万两、二万两又各作一堆,

    分别堆在地下,向众车夫喝道:“乖乖地赶路

    北道上有个规矩,绿林豪客劫镖抢银,却不伤害车夫,甚至脚力酒钱也依常例照给,但

    若车夫不听嘱咐,自然又作别论。众车夫见了这等情势,那敢不依,冒着大雨,将银车一辆

    辆推出去

    马行空见银车出去一辆,心里就发一阵疼,只见一辆骡车赶到庭前,田归农扶着娘子便

    要上车。只要骡车一行,马行空就是身败名裂,一世辛苦付于流水了。他颤巍巍地站起身

    来,突然纵起,叫道:“我和你拼了!”双手犹如铁钩,猛往田归农脸上抓去。那美妇甚是

    害怕,吓得叫了一声。田归农侧身出掌,击向他肩头。马行空若是未受重伤,这一掌自然打

    他不着,但此时全身筋骨不听使唤,眼见掌到,竟然不能闪避,砰的一声,身子飞起,向院

    子中跌了出去

    猛听得一人嗓子低沉,嘿嘿嘿三下冷笑

    这三声冷笑传进厅来,田归农和那美妇登时便如听见了世上最可怕的声音一般,二人面

    如白纸,身子发颤。田归农用力一推,将那美妇推入车中,飞身而起,跨上了骡背,双腿急

    夹,挥鞭催骡快走。那知他连连挥鞭,这骡子只跨出两步,突然停住,再也不能向前半尺

    众人站在厅口,从水帘一般的大雨中望将出去。只见一个又高又瘦的大汉,左手抱着一

    个包裹,右手拉住了大车的车辕。那骡子给田归农催得急了,低头弓腰,四蹄一齐发劲,但

    大汉拉着车辕,大车竟似钉牢在地下一般,动也不动。此人神力,实足惊人

    那大汉又冷笑了一声。田归农尚自迟疑,车中的美妇却已跨出车来,向那大汉瞧也不

    瞧,昂然走进厅去。田归农慢慢跨下骡背,也跟着进厅。他全身被雨淋得湿透,却似丝毫不

    觉,目光呆滞,失魂落魄一般。那美妇招手叫他过去,坐在她的身旁

    那高瘦大汉大踏步进厅,坐在火堆之旁,向旁人一眼不瞧,打开包裹,原来里面是个两

    岁大的女孩。那大汉怕冷坏了孩子,抱着她在火边烤火。那女孩正自沉沉睡熟,圆圆的眼旁

    却挂着两颗泪珠

    马春花、徐铮和商宝震三人扶着马行空起来,见田归农对那高瘦大汉如此害怕,都是又

    惊又喜。马春花道:“爹,你伤处还好么?这…这人是谁?”马行空道:“他…他是…打遍

    天下无敌手…金…金面佛苗人凤…”一句话刚说完,已痛得晕了过去

    大厅之上,飞马镖局的镖头和趟子手集在东首,阎基与群盗集在西首,三名侍卫与商宝

    震站在椅子之后,各人目光都瞧着苗人凤、田归农与美妇三人

    苗人凤凝视怀中的幼女,脸上爱怜横溢,充满着慈爱和柔情,众人若不是适才见到他一

    手抓住大车,连健骡也无法拉动的惊人神力,真难相信此人身负绝世武功

    那美妇神态自若,呆呆望着火堆,嘴角边挂着一丝冷笑,只有极细心之人,才瞧得她嘴

    唇微微颤动,显得心里甚是不安

    田归农脸如白纸,看着院子中的大雨三个人的目光瞧着三处,谁也不瞧谁一眼,各自安

    安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

飞狐外传 第二章 宝刀和柔情

    苗人凤望著怀里幼女那甜美文秀的小脸,脑海中出现了三年之前的往事。这件事已过了

    三年,但就像是刚过了三天一般,一切全清清楚楚。眼前下著倾盆大两,三年前的那一天,

    却下的是雪,是漫天鹅毛一般纷纷撒著的大雪。

    那是在河北沧州道上。时近岁晚,道上行人稀少,苗人凤骑著一匹高头长腿的黄马,控

    辔北行。

    十年前的腊月,他与辽东大侠胡一刀在沧州比武,以毒刀误伤了胡一刀。胡夫人自刎殉

    夫。他与胡一刀武功相若,豪气相侔,两人化敌为友,相敬相重,岂知一招之失,竟尔伤了

    这位生平唯一的知己。他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纵横海内,只有遇到了这位辽东大侠,二

    人比武五日,联床夜话,这才是遇到了真正敌手,这才是真正的肝胆相照,倾心相许……苗

    人凤为了此事,十年来始终耿耿於怀,郁郁寡欢。

    胡一刀夫妇逝世十年之期将届,苗人凤千里迢迢的从浙南赶来,他是要到亡友墓前亲

    祭。

    风雪残年,马上黄昏。苗人凤愈近沧州,心头愈是沉重。他纵马缓行,心中在想:「当

    年若不是一招失手,今日与胡氏夫妇三骑漫游天下,教贪官恶吏、土豪巨寇,无不心惊胆

    落,那是何等的快事?」

    正自出神,忽听身後车轮压雪,一个车夫卷著舌头「得儿——」声响,催赶骡子,击鞭

    劈拍作声,一辆大车从白茫茫的雪原上疾行而来。拉车的健骡口喷白气,冲风冒雪,放蹄急

    奔。

    大车从苗人凤身旁掠过,忽听车中一个娇柔的女子声音送了出来:「爹,到了京里,你

    就陪我去买宫花儿戴……」下面的话儿却听不见了。这是江南姑娘极柔极清的语声,在这北

    方莽莽平原的风雪之中,却是极不相衬。

    突然之间,骡子左足踏进了一个空洞,登时向前一蹶。那车夫身子前倾,随手一提,骡

    子借力提足,继续前奔。

    苗人凤暗暗诧异:「那车夫这一倾一提,好俊的身手,好强的膂力,看来是位风尘奇

    士,怎麽去做了赶大车的?」

    思念未定,只听得脚步声响,後面一个脚夫挑了一担行李,迈开大步赶了上来。这担行

    李压得一根枣木扁担直弯下去,显得颇为沉重,但那脚夫行若无事,在雪地里快步而行,落

    脚甚轻。

    苗人凤更是奇怪:「这脚夫非但力大,而且轻功更是了得。」他知道其中必有蹊跷:

    「这脚夫似在追踪那车夫,看来有什麽凶杀寻仇之事。」当下提著马鞭,不疾不徐地遥遥的

    跟在大车之後,要待看个究竟。

    行出数里,见那脚夫虽然肩上压著沉重行李,仍是奔跑如飞,忽听身後铜片儿叮叮当当

    响亮,一条汉子挑著一副补锅的担儿,虚飘飘的赶来。这人在雪中行走,落步更轻,虽然说

    不上踏雪无痕,但轻功之佳,武林中甚是罕见。苗人凤寻思:「又多了一个。这人是那一派

    的?」但见他斗笠和蓑衣上罩满了白雪,在风中一幌一飘,走得歪歪斜斜,登时省起:「这

    身轻功是鄂北鬼见愁钟家的功夫。」

    行了七八里路,天色黑将下来,来到一个小小市集。苗人凤见大车停在一家客店前面,

    於是进店借宿。客店甚小,集上就此一家。众客商都挤在厅上烤火喝白乾,车夫、脚夫、补

    锅匠都在其内。

    苗人凤虽然名满天下,但近十年来隐居浙南,武林中识得他的人不多。那脚夫、车夫和

    补锅匠他都不相识,当下默然坐在一张小桌之旁,要了酒饭,见那三人分别喝酒用饭,瞧来

    并非一路。

    忽听内院一个人大声说道:「南大人、小姐,小地方委屈点儿,只好在外边厅上用

    饭。」棉帘掀开,店伴引著一位官员、一位小姐来到厅上。本来坐著的众客商见到官员,纷

    纷起立。苗人凤并不理会,自管喝酒。只见那官员穿著酱色缎面狐皮袍子,白白胖胖,一副

    福相。那小姐相貌娇美,肤色白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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