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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2节

金庸作品集-第10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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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之间,那男子爬得更加近了。

    于管家叫道:“喂,尊驾是那一位?”忽听得半山腰里传上来一声长笑,声音洪亮,只

    震得山谷鸣响,突然之间,似乎满山都是大笑之声。

    阮士中健宝树手捧铁盒,站在崖边,轻轻一拉曹云奇的手,指指宝树背心,用右肩作了

    个相撞的姿态。

    曹云奇会意,知道师叔命自己将他撞下山峰,心想这贼秃本领再强,从这万丈高峰上掉

    落下去,那里保得住性命?铁盒宝刀是跌不坏的,待会下去寻找便是。

    阮曹二人一点头,同时发足,猛然冲向宝树后心。

    此时宝树离崖边不过尺许,全神注视山下,丝毫不知有人在背后突施暗算。

    待得听到脚步声响,阮曹二人已冲到身后,宝树见到那白衣男子上来时的身法神态,正

    自惊疑不定,突觉背心有人来袭,更是大吃一惊,危急中倏施“铁板桥”功夫,身子向左斜

    出。

    这“铁板桥”功夫,原是闪避敌人暗器的救命绝招,通常是暗器来得太快,不及跃起或

    向旁避让,只得身子僵直,突然向后仰天斜倚,让那暗器掠面而过,双脚却仍是牢牢钉住地

    下。

    功夫越高,背心越能贴近地面,讲究的是起落快,身形直,所谓“足如铸铁,身挺似

    板,斜起若桥”。

    宝树这一招“铁板桥”,又与通常所使的不同,并非向后仰倚,却是向左倾斜,双足钉

    在崖边,身子凌空,已有一小半凭虚倾在雪峰之外。

    阮士中与曹云奇撞到宝树背后,只道袭击得逞,只自大喜,突觉肩头撞出,前面竟然没

    了受力之处。

    阮士中武功精湛,急忙一个斤斗,滚在一旁。

    曹云奇却收脚不住,疾冲而出,直往雪峰下掉落。

    众人齐声惊呼。

    宝树挺腰站直,说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背上却也已出了一阵冷汗。

    田青文一吓,已晕倒在地。

    陶子安站在她身旁,忙伸手扶住。

    馀人望著曹云奇魁梧的身躯向下直落,无不失声惊呼。

    眼见他势必摔得粉身碎骨,忽见那白衣男子双足勾住绳索,左手在峰壁上一推,长索带

    著他的身子,如汤秋千般向曹云奇急飞过去。

    这一下时机用力都是恰到好处,那白衣人右手探出,已抓住曹云奇的后心。

    不料曹云奇身躯甚重,这一堕之势更是猛烈异常,但听得喀喇一响,衣衫破裂,竟又掉

    了下去,那白衣人长身伸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又抓住了曹云奇右足足踝。

    可是两人仍是向下急落,但见两人身形愈来愈小,一堕数十丈。

    下堕之势奇急,白衣人武功再高,双足的力道却也钩不住绳索,看来只有松手放脱曹云

    奇,才保得了自己性命。

    众人目眩神驰之际,忽见他右手一甩,将曹云奇的身子向绳索甩将过去。

    曹云奇早已神智迷糊,双手碰到绳索,立即牢牢抓住。

    凡是溺水之人,即令在水中碰到一根水草,也必全力抓住,至死不放,原是求生*拘裕

    馐辈茉破嬉彩侨绱恕*

    按他武功,本不足以抓住绳索以抗两人急坠之势,但危难之际,不知怎的力气登时大了

    数倍。

    那绳索直幌出去,带著二人向左飞汤。

    那白衣人腰间使劲,身子倒翻,左手也已抓住绳索。

    他在曹云奇耳边说了两句话,拍拍他的背心。

    曹云奇惊魂未定,但听了他的话,有如接到纶音圣旨一般,忙双手交互拉绳,攀援而

    上。

    众人在崖边见了这场惊心动魄的奇险,尽皆挢舌难下。

    曹云奇攀到峰边,殷吉与周云阳抢过去拉住他双手,提了上来,齐问:“这白衣人是

    谁?”曹云奇喘了几口气,说道:“那位英雄命我上来禀报,说道是……是雪山飞狐胡斐到

    了”。

    众人为那白衣人的气势所慑,一时都怔住了,也不知是谁首先叫了声:“啊哟!”往庄

    内便奔。

    众人不及细想,一窝蜂的往大门抢去。

    陶百岁、刘元鹤、阮士中三人一齐挤在门口,你推我拥,争先而入。

    曹云奇抢著去扶田青文,与陶子安百忙中又互挥数拳。

    只一阵乱,门外众人走得乾乾净净。

    于管家与琴儿扶著苗若兰走在最后,险些儿给关在门外。

    殷吉见熊元献闭上大门,立即取过门闩,横著闩上。

    陶百岁只怕不固,又取过撑柱,牢牢撑住。

    此时田青文已醒了过来,道:“那雪山飞狐跟咱们素不相识,怕他怎的?”阮士中横了

    她一眼,说道:“素不相识?哼,你爹爹是他老子的大仇人,他肯放过你么?”刘元鹤也

    道:“咱们伤了平阿四,那雪山飞狐岂肯干休?”陶子安忽向墙头一指,道:“咱们撑住大

    门,他从上面不能进来么?”阮士中道:“不错,陶世兄快上高守著”。

    陶子安冷笑道:“阮师叔武功高,还是你老人家上去”。

    一言辅毕,猛听喀喇喇几声巨响,那撑柱与门闩突然迸断,砰澎一响,两扇大门已被人

    推开。

    众人齐声惊呼,直往内院奔去,霎时之间,大厅上又是杳无一人。

    群豪初听平阿四说那胡一刀的往事,颇听见见他遗下的孤儿,可是待得雪山飞狐当真上

    山,眼见他身手竟如此了得,不禁心寒胆怯,又见旁人逃避,相互惊吓,你怕我更怕,平素

    的豪气雄风,尽数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于管家欲觅宝树出去抵挡一阵,可是四下张望,宝树早已不见,不知躲到了那里,心

    想:“主人将庄上之事托付了给我,拼著一死,也得全了主人的脸面”。

    当下向苗若兰低声道:“苗姑娘,你快到夫人房去,跟夫人一同躲入地窖密室,可别让

    人瞧见。

    这里的人没一个安著好心。

    待我出去见他”。

    苗若兰向郑三娘与田青文望了一眼,道:“我带这两位姊姊一起去地窖吧”。

    于管家急忙摇头,低声道:“不,这两个女人恐怕不是好人。

    姑娘跟夫人是千金贵体,莫理会旁人”。

    苗若兰道:“那姓胡的若是要杀人放火,你挡得了么?”于管家一按腰间单刀的刀柄,

    惨然道:“今日是于某以死报主之时,但求夫人与姑娘平安无事,小人就对得起主人了”。

    苗若兰想了一想,说道:“我跟你一齐出去会他”。

    于管家大急,忙道:“苗姑娘,你不听那和尚说,令尊苗大侠与他有杀父大仇?你若不

    躲开,落在此人手中,那…那……”苗若兰道:“自从我听爹爹说了胡伯伯的往事,一直就

    盼那个孩子还活在世上,也盼终须有日能见他一见。

    今日之事虽险,但若从此不能再与他相见,我可要抱憾一生了”。

    她这几句话说得轻柔温文,然语意极为坚定,于管家竟尔不能违抗。

    他心道:“这位姑娘手无缚鸡之力,却勇决如此,真不愧是金面佛苗大侠之女。

    什么镇关东、威震天南,名号儿叫得挺响,与苗姑娘一比,倘不愧死,也可算得脸皮厚

    极”。

    他本来心中害怕,但见苗若兰神色宁定,惊惧之心登减,当下紧一紧腰带,在茶盘中放

    了两只青花细瓷的盖碗,冲上了茶,走出厅去。

    苗若兰跟随在后。

    于管家转出厅壁,只见那白衣人脸孔朝外,双手叉腰,抬头望天,便高声道:“胡大爷

    远来,不曾远迎,还请恕罪”。

    说著献上茶去。

    那白衣人听得于管家说话,回过头来,见到苗若兰这样一个文秀清雅的少女,弱态生

    娇,明波流慧,怯生生的站在当地,不禁一怔。

    苗若兰见这人满腮虬髯,根根如铁,一头浓发,却不结辫,横生倒竖般有如乱草*彩

    且痪*

    她自幼对胡一刀之子心怀怜惜悲悯之情,想到他时,总觉他是个受人欺侮虐待的稚子,

    今日相见却不料竟是如此粗豪猛恶的一条汉子,心中不由得三分惊异,三分惶惑,又有三分

    失望,但随即想到:“胡一刀胡伯伯容貌威严,他生的孩子自也是这般,又何足为奇?却是

    我一向将他想错了”。

    当下上前盈盈一福,轻声说道:“相公万福”。

    雪山飞狐胡斐此番上峰,准拟与满山高手作一场龙争虎斗,那知庄中出来相见的竟是一

    个姣好少女,不禁大是诧异,暗道:“且瞧他们使什么诡计”。

    当下还了一礼,说道:“在下胡斐奉揖。

    不敢请问姑娘高姓”。

    于管家向苗若兰使个眼色,较她捏造个假姓,千万不可吐露是苗人凤之女,那知苗若兰

    竟似不解,说道:“胡世兄,咱们是累代世交,可惜从来未曾会面。

    我姓苗”。

    胡斐心中更是一凛,脸上却不动声色,道:“姑娘与金面佛苗大侠怎生称呼?“于管家

    大急,在苗若兰身旁暗扯她的衣袖。

    她仍是不理,道:“金面佛就是家父”。

    胡斐一怔,心道:“原来是你”。

    说道:“令尊怎不出来相见?”于管家手按刀柄,只怕胡斐出手相害,斜眼看苗若兰

    时,却见她神色如常,不禁暗叹:“这位姑娘年幼无知,眼前便是杀父的大仇人,她竟不知

    天高地厚,尽吐真相”。

    只听她说道:“家父尚未上山。

    她若知胡世兄是故人之子,纵有天大的要事,也早搁下,必已赶来与世兄相见”。

    胡斐更是奇怪,道:“姑娘知道在下身世,令尊却不知晓,敢问何故?”苗若兰道:

    “还是适才听令友平君说的”。

    胡斐道:“啊,原来平四叔到了这儿,他人呢?”于管家一怔,在厅中四下一望,早不

    见了平阿四的人影,地上的一滩鲜血却兀自未乾,心道:“自那鸽儿带线入来,人人想著下

    峰逃生,竟都将此人忘了。

    他是胡斐的救命恩人,若是有什么不测,祸患又是加深了一层”。

    胡斐见他望著地下的一滩鲜血,脸色有异,大声问道:“这是平四叔的血么?”于管家

    不敢打诳,只得应声道:“是”。

    胡斐父母早丧,自幼由平阿四抚养长大,与他情若父子,一闻此言如何不惊?当下一跃

    而前,一伸手,握住于管家的右臂,厉声喝道:“他在那里?他……他怎样了?”于管家只

    觉手臂剧痛,宛似一道钢箍越收越紧,只得咬紧了牙齿竭力忍痛,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一粒

    粒渗将出来,竟说不出一句话。

    苗若兰缓缓说道:“胡世兄不必焦急,平四爷好好的在那边”。

    说著伸手向西边厢房一指。

    胡斐放脱了于管家的手臂,随即腾身而起,砰的一声,踢开西厢房房门,只见平阿四躺

    在榻上,正不住喘息。

    胡斐大喜,叫道:“四叔,你没事么?”平阿四在厢房里早就听到他的声音,低声道:

    “还好,你放心”。

    胡斐抢上前去,见他脸如金纸,呼吸低微,适才一时之间的喜悦又转为担忧,问道:

    “怎么受的伤?伤的厉害么?”平阿四道:“这事说来话长。

    若不是苗姑娘搭救,今生不能再跟你相见了”。

    原来众人一见白鸽传丝,一窝蜂般的涌出大厅。

    苗若兰乘机与琴儿将平阿四扶入了厢房。

    后来宝树欲待伤他性命,却已找他不到,情势紧急,不及仔细寻找,平阿四因此而得保

    全。

    胡斐点点头,从衣囊中取出一颗朱红丸药,塞在他的口里,道:“四叔,你先服了这颗

    伤药”。

    他见平阿四将伤药嚼烂吞下,稍稍放心,回到厅上,向苗若兰一揖到地,道:“多谢姑

    娘救我平四叔”。

    苗若兰忙即还礼,道:“平四爷古道热肠,小妹钦仰得紧。

    些些微劳,何足挂齿?”胡斐道:“生死大事,岂是微劳?在下感激不尽”。

    苗若兰见他神情粗豪,吐属却颇为斯文,说道:“胡世兄远来,庄上无以为敬。

    琴儿,快取酒肴出来”。

    胡斐道:“此间主人约定在下今日午时相会,怎么到此刻还不出来相见?”苗若兰道:

    “主人因要事下山,想来途中,未及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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